“你母亲到齐家，第一次见周二小姐就下跪了，说的都是恭敬抬举的言辞。你两位伯父和你母亲谈话的时候，阿颜和周二小姐全程听过。她知道汪伯母的意思。”

江一凡见汪桥惊愕的望着他，满脸的生无可恋，继续说道：“不过周二小姐没表示放弃，看样子，她是想等你回去，听听你的意思再作决定。”

“那么，你是怎么打算的？”江一凡问道。

“我……”汪桥声音艰涩，眼睛渐渐泛红，只“我”了一声，再说不出的话。那是他的母亲，依照母亲固执的性子，想让她改变主意，何其难也。

可是，这么好的亲事，碧瑶又是那么好的女孩子，母亲怎么会不喜欢呢？这是他说什么也没想到的结果，他一直以为，母亲听到这样的好消息，一定会高兴的合不拢嘴、睡不着觉呢。

江一凡盯着他问道：“你也觉得你母亲养育你辛苦，是吗？”

汪桥抬眼看向江一凡，声音悲切：“别人的确不了解，我娘真的吃了很多苦。别人家都有父亲做事赚钱、或者种地收成，母亲都是在家做家务、带孩子。而我家，不论家里家外的事情都得我娘自己做。

我家是工匠出身，没有地，我娘种地都是佃来的，风里雨里都是我娘自己做。秋收那么重的活儿，都是我娘自己做下来的。末了还得交租子，一年到头，能吃饱饭的时候没几次。日常掺了榆树叶的饭食都是好的，我家连柳树叶都经常吃。

江大人可能没吃过，柳树叶苦的很。我娘通常都是做的两种，我的杂面多树叶少，我娘的则是树叶多。每次我要和我娘换着吃的时候，我娘都不肯，说都一样的吃食。”

“听你这么说，你娘带着你的日子还真是苦的很。”江一凡笑了笑，问道，“所以你娘就可以剥夺你娶心爱女子、过顺心日子的权利？”

这是江一凡照顾汪桥的母子亲情，他没说出来的话是：若赵氏真的是个无私的母亲，就应该本着一切为了儿子好的原则行事，干嘛一切都要按照她的意愿来，从而剥夺儿子一生的幸福？

汪桥愣了愣，下意识的辩解道：“我娘她不是这样想的，她只是，只是……”重复着说了好几遍“只是”，也没说出更有力的话辩解一番。

江一凡转着手里的茶杯，并不抬眼看他，只是淡淡的问道：“那周二小姐怎么办？你打算辜负她对你的一片心意？她出身官宦之家，父亲是一郡知府，她花了多少心思，才能让父母同意和你的亲事，你打算就这么辜负她了？”

“我……，可是我娘生我养我，我……”汪桥红着眼睛，磕磕巴巴的说不下去了。他怎么能违逆母亲的意思，让辛苦养大他的母亲伤心？

江一凡摇头，“你若是这样想，别说你母亲不同意你娶周二小姐，就是同意，周二小姐最好也不要嫁你，免得以后受了委屈都没地方说去。”

“江，江大人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其实想回去劝说母亲的。也许母亲体谅我喜欢碧瑶，同意我娶她呢？”

“若是你母亲执意不愿意呢？”江一凡没回答他，而是问道。

汪桥颓然低头，丧气不已。

江一凡把杯里的热茶喝掉，又给他们两人都续了一杯，然后才缓缓说道：“阿桥，虽然你一直叫我江大人，可我是把你当朋友看待的。我今天和你说说你的亲事。”

汪桥抬头，看向江一凡的眼里有了些许希望。

“首先，你母亲辛苦抚养的是你，而不是你媳妇。你媳妇愿意孝顺你母亲，那是因为你是她丈夫，你应该感激她愿意为了你孝顺母亲”

汪桥张了张嘴，好像是这个说法，可是这个说法……好像有违于这世间的常理吧？

“其次，你喜欢周二小姐，一定是希望她过得开心、过得快乐。不是想让她进你汪家的门之后，忍气吞声、低声下气、看人脸色过活，是吧？

不论看谁的脸色，都不是一件开心的事情。因为她在娘家是不用看人脸色的，没道理你那么喜欢她，反而让她因为你而过的不好、不开心。是不是？”

这个是，汪桥点点头。心里却止不住的痛苦，他娘是什么样的性子他知道。他娘辛苦则已，可家里的一切却也都是母亲说了算，他从小到大，都是事事由着母亲。母亲若是不高兴，他也会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若是碧瑶嫁进家门……

他的脑袋骤然疼痛不已。

江一凡看着汪桥，忽然有点幸灾乐祸的感觉，“所以，周二小姐嫁给你，你应该让她因为嫁给你开心，而不是一辈子伤心懊悔。”

“可我，我娘，我不敢保证能说服我娘。”汪桥觉得说出这种话的自己异常窝囊。可这是孝道，尤其是他娘和别家的母亲不一样，是那么的不容易。

江一凡点点头，“对，我明白你的意思。现在，咱们看看你有没有必要结周家这门亲事。”

汪桥连忙点头，表示他正在认真听着。

“阿颜很护短的，这你知道吧？”

汪桥继续点头，叶子是很护短，可是他和碧瑶的事情，怎么扯到叶子了？

“若是因为你，周二小姐伤心失落，日后所嫁之人如果不合心意，甚至以后再不能跟着阿颜做事。阿颜对你大概只是有看法，厌弃你母亲却是绝对的。”

“一个人的天分很重要，但是更重要的是环境和机会。阿颜离开你，她还能找到别的工匠帮忙她和齐家做事。而你若是离开阿颜、离开齐家，就只是一个手艺好的工匠。一个工匠，即使手艺再好，又能有什么前途可言？”

“就算齐老爷子看在你父亲面上，继续留你在齐家营造行，但你若只是在外围做个寻常事物，也和普通管事和工匠没什么区别，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汪桥愣了愣，不明白江一凡到底想说什么？但是他却清楚江一凡所说的那种后果，距离他的梦想，基本上算遥不可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