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欣颜暗叹一声,按照常人的想法,能娶到一个官宦人家的女儿做儿媳,是多好的事?怎奈汪桥的母亲却是个要当家作主的妇人,这种婆婆是最难相处的。
她进到尹氏房里,果然见周碧瑶正坐在炕上低着头饮泣,尹氏在周碧瑶身边,低低的劝解着。
叶欣颜没等人让,自顾坐在炕沿上,打断了尹氏的劝解,说道:“行了,别劝了。汪桥的母亲若是这么不好相处,任那汪桥再好,也不要嫁了。”
周碧瑶愕然抬头,滴着泪的眼睛看向叶欣颜,满脸的不可思议,“齐姐姐,你,你怎么这么说?汪、汪三哥……”
叶欣颜瞪着她道:“汪三哥怎么了?汪三哥也是人生父母养的,他会因为你违逆他的母亲吗?”
尹氏一边给叶欣颜使眼色,一边埋怨道:“这个时候,咱们应该一起想想办法,看怎么劝说赵太太,让她知道碧瑶的好,同意这门亲事。你怎么净说赌气的话?”
叶欣颜转头看看,起身从小炉上提起茶壶,给周碧瑶倒了杯茶,递过去,说道:“碧瑶,我不是说的赌气话。你年纪还小,过日子不是一时一刻,而是时时刻刻、年年月月,一时的爱恋不能支撑一生的日子。
若是汪桥的母亲不喜欢你,就算你最后能嫁给汪桥,以后的日子,汪桥也会被母亲时时刻刻对你的不满意搞到精疲力竭。那样精疲力竭的丈夫,对着妻子时,你以为他还有你期望的甜蜜温存?”
叶欣颜这番话,没把周碧瑶打动,倒让尹氏深深地赞同了。她迟疑了一瞬,抚着周碧瑶的肩背,缓缓地说道:“碧瑶,咱们不急,咱再多想想。你姐姐的话也不为错,母子亲情,不是随便能改变的,尤其汪桥的父亲年纪轻轻就发配边关,赵太太一个人把汪桥带大。对上这样的母亲,通常情况下,儿子是不会违逆她的。”
周碧瑶愕然的神色变得惊恐起来,她一把拉住尹氏的手,哭出声来:“夫人,我愿意和三哥一起侍奉他的母亲,孝顺她。若是不能嫁给汪三哥,我,我……我情愿不嫁人了。”
尹氏连忙把周碧瑶揽在怀里,安抚的拍着她的背,为难的看向叶欣颜。
叶欣颜啐道:“你这个傻妞,你以为你能做到多孝顺?若是赵氏让你放弃做你喜欢的营造行,只一心在家像个丫鬟似得、亦步亦趋的伺候她,你能做到?若是你不合她的心意,她觉得你不适合教养儿女,把你的孩子抱在她房里养着,不让你过问,你也能照办?到了汪家,你的一切用度、习惯、包括说话言行,全部都得低声下气的照着赵氏意思来,这样过一辈子,你也能做到?”
“我……”周碧瑶被叶欣颜一连串儿的话问得瞠目结舌,是啊,若真是这样,她能做到吗?
“我什么我?行了,再过个把时辰就是晚饭时间,赶紧的洗洗脸,找冰来把眼睛敷一敷。在汪桥没回来之前,你只把赵氏当普通长辈看待就好。做到礼数周到就行,别的就不用多想了。”叶欣颜没有哄小孩子的心情,而且这也不是哄一哄就能解决的事情,就算汪桥回来,对上这样的赵氏,只怕也没辙。
周碧瑶委屈的看了看叶欣颜,只得努力收起悲切,用力吸了吸鼻子,用帕子胡乱在脸上擦擦,才闷着声音叫了声“钟嬷嬷”。
叶欣颜对赵氏感觉不佳,不打算耗费精神敷衍她,可她是汪桥的母亲,又是爷爷的七弟媳,她的丈夫和爷爷是过命的情分,也不好慢待,所以只能在物质上丰富一些,把表面文章做好了。
为此,叶欣颜专门去厨房,在十个菜的基础上又加了六个,满满的八盘八碗。
晚饭设在外院的饭厅之内,男女分开落座。
吃饭的人到齐,众人和赵氏又一阵寒暄之后,齐友年吩咐了上菜。饶说赵氏和秀芹已经多方猜测齐家的日子好过,却也被这流水样上来的饭菜汤色闪得眼花。
尹氏一叠声的相让赵氏和秀芹,可她两个拿着筷子,看着近处远处的盘碗菜色,不知道先从哪里下手才好。
叶欣颜看了青敏一眼,青敏上前拿了筷子,低声对赵氏说道:“这道豆腐盒子味道不错,也不油腻,奴婢给您夹一块试试?”
赵氏正看着满桌没见过的汤菜,不知从哪里下手,听青敏这么说,忙应道:“那就试试这个豆腐盒子。不用姑娘,我自己来就好。”
青敏笑一笑,给赵氏夹了豆腐盒子,又给秀芹夹了一个糯米肉丸。
秀芹把这个糯米肉丸放到嘴里咬开,浓香多汁的鲜美味道立即在口中蔓延。
她一边大口的嚼着,一边挨个扫视着桌上的菜品。再看桌上各人开始动筷子,她那手足无措的拘束感也少了很多,她一边自行夹菜,一边看看其他两桌人,心下咋舌不已。齐家这是多有钱呢,这么好的饭菜,不单单是招呼她姑姑和她这两个客人,连章四伯一家也有份一起,这得花多少银子啊。
赵氏一边应着尹氏的客气夹菜吃饭,一边状似随意的看一眼那位周二小姐。
周二小姐这时已经换了家常衣服,一件小巧的藕荷色缎面绣花薄袄子,配一条同色镶银棕色云纹长裙。面上没有脂粉的痕迹,发髻上插着一只白玉簪,手上一对白玉手镯,整个人显得娴静淡雅。
让她诧异的是,这位周小姐年纪轻轻,被她在那样的场合强势拒绝,当下就面色惨白神情仓皇。只过了短短一个时辰,她居然就恢复如常。不但能照常吃饭,还能低声应答,和叶大小姐如常说话。
周家女子,她不是很喜欢阿桥,不惜放下/身段,抛头露面的跟着阿桥在营造行做事吗?眼看着亲事不成,正常反应难道不是整日不思茶饭、以泪洗面吗?怎么看她并没有过多的反应呢?除了她刚才进来时,周家女子跟着叶大小姐起身相迎,叫了一声赵太太,就再没多的表示了?
这是,放弃了?
赵氏这么想着,心里就有了些别扭。原本嫌弃周家小姐不自爱、追着男人跑的心思,忽然就变成了恼怒于这个女子如此薄情,居然这么不把自家儿子当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