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就这样转眼过了七天。
七天后,就在永熹帝刚刚再度起意,想要再走一趟仙霞宫时,毛果儿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贴膝跪倒,低声急道:“陛下!我师父回来了!”
永熹帝眼睛一亮,立即打消了再去掐一把那两朵姐妹花的念头,轻笑两声:“哦?他倒是能拖。难道还真是上了战场才动的手不成?”
“陛下,我师父,叫花子一样,好似是……走回来的,腿都快残了……”毛果儿满面的心虚,吞吞吐吐。
永熹帝的脸色陡然沉了下去,哼道:“行了,悄悄地把他带过来,朕当面问问就知道了。”
“是。”毛果儿飞快地跑了出去,过了足足一刻钟,才扶着一瘸一拐的秦耳,慢慢地走了进来,顺便还一个眼神瞪得所有宫女阿监都低着头退了出去。
永熹帝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肮脏难看、衣衫已经破烂成了条的银发老人,试探着问:“秦耳?”
噗通一声,秦耳直挺挺地双膝跪倒,扑在地上放声痛哭:“陛下啊!老奴的陛下啊!老奴差一点儿,就再也见不到您了啊!”
“你怎么会变成了这个样子?快说!朕给你的差事,没办成?!”永熹帝拍着桌子站了起来,脸上闪过杀机。
“老奴,老奴本想动手,却被人坏了事……”秦耳一边捂着脸哭,一边断断续续地把魏县发生的事情删删减减说了一遍。又道:
“后来路上,潘三郎便对老奴多加防范,最后甚至连饭食都不跟老奴一处吃了。一直快要走到幽州时,老奴急了,想要强行动手,却被潘三郎卡着脖子丢在了幽州城外。
“自然,老奴是陛下亲口下的谕旨,要去军前效力。潘三郎进城见过萧敢之后,便又出来把老奴带上,一起去了镇北军。
“老奴琢磨着,韩震当年把戴勇安排进镇北军,就是为了掺沙子,想必易北川大将军是痛恨他一党的。就悄悄地想去私下里见一见易大将军。谁知又撞见了潘三郎在跟易大将军说这件事……”
永熹帝脸色铁青,杀气四溢地冷眼看着他:“你的意思是说,北境军中,已经都知道朕明着赦免了这几个人,暗地里却命你去杀人?”
“不不不不!”秦耳双手乱摇,“潘三郎再不识大体,这样的逆事却是做不出来的。他特意跟易北川说,此事乃是老奴为了自己逃得性命,所以蛊惑了陛下,讨了这么道旨意来的。”
永熹帝松了口气,紧接着,脸色却更加难看,紧紧地咬着后槽牙,闭上了嘴,一字不发。
躬身躲在一边尽力当透明人的毛果儿下意识地瞟了秦耳一眼。
果然,生姜还是老的辣!
秦耳这个说法,甚至要比说潘三郎不管不顾动摇了军心还要诛心!
永熹帝的胸襟、见识、做派,竟还不如一个小小的潘三郎顾全大局!
“后来,易大将军想了许久,便命潘三郎留在幽州一线。而那几个人,则跟老奴一起,被送到了东宁关上。随同的,还有一封给荀远荀老祖的信。”
秦耳说到这里,委委屈屈地哭了起来,“易大将军忒不厚道,他跟荀老祖说,老奴是该归他老人家管的。荀老祖看完了信,根本就不听老奴的辩解,直接抄了鞭子,把老奴痛打了一顿!
“陛下!老奴从服侍陛下,多少年了,只有陛下打过老奴!先帝都不曾迁怒过老奴一板子啊!荀老祖那顿鞭子,直接便抽烂了老奴的腿!
“他老人家还说,前方将士们死伤惨重、缺医少药,所以连伤都不给老奴治,把老奴往小黑屋里一扔,让老奴自己等死啊!呜呜呜!”
秦耳哭得死去活来,惨烈无比。永熹帝却只是嫌弃地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地问:
“你这不是活得好好的?那几个人呢?宗悍怎么安排的?”
秦耳吸着鼻子擦了泪,方嘀嘀咕咕地说:“老奴若是自己不逃出来,只怕非死在那儿不可……
“哦,那几个人。易大将军给宗将军的信中说了,那几个人既是戴罪,就该发往最前线,躲在幽州城里算是怎么回事?还特意提醒宗将军,请他把那几个人当敢死用。
“老奴逃出东宁关时,听说那几个人自己请命,潜入北狄去刺杀对方的头领大将去了。”
秦耳说完,鼻涕眼泪已经抹得满脸都是花的了。
永熹帝也不看他,只管眯着眼思索着他的话,过了一时,又问军情:“你知道多少?”
“军情倒没瞒过我。”秦耳忙跪好了,认认真真地把北境战线如今的情况都描述了一遍。
原来,果如萧敢宗悍等人所料,北狄突然将战线拉长,各部落带领着自己的精壮兵力,猛扑夏、齐边境线上最繁荣富庶的城镇村落,大肆劫掠。
夏、齐边境将士相互配合,堪堪抵挡住了北狄的进攻。但毕竟因为不敢过度分散兵力,骑兵的较量上又实在不太能敌得过北狄,所以一定程度上,还是吃了些亏。
“想必就这几天,宗将军和易大将军请求尽快派出增援大军的奏折就该到了。”秦耳最后总结道。
永熹帝嗯了一声,微微皱了眉,站起身来,道:“好,你先去歇着吧。”
“是。那老奴退下了。陛下想必今晚都会跟重臣议事,还请吃喝些热乎的,不要太过辛劳。”
秦耳临走还不忘叮嘱,倒令永熹帝心头一暖,便命毛果儿:“叫两个周到细致的服侍你师父,顺便叫太医来给他看看伤。这么远走回来,他这腿可别废了。”
毛果儿忙答应一声,先扶了秦耳出门。
殿门外,毛果儿贴着秦耳的耳际问:“走回来?师父,这关山万里的,您走回来,怎么也得一年半载吧?这么快?”
“小兔崽子!你再敢废话,老子弄死你!”秦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毛果儿嘿嘿地笑,招手叫了两个小阿监来,立即换了一副凶狠嘴脸:“热锅热炕、热茶热水!再去太医署,叫孙太医,要最好的药!老祖宗回了宫再出一丁点儿纰漏,我扒了你们的皮!”
秦耳这才满意地回手拍了他后脑勺一巴掌,趾高气扬地走了。
毛果儿面无表情地看了他的背影两三息,转身再进了寝殿:“陛下,要叫谁进宫?您就在这里吧?大冷天的,别去御书房了?”
“不!御书房。宣两位相公和国丈觐见。再加上那个童杰!”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