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钱大省、钱玉暖、钱玉暖的丈夫穆葆以及他二人的儿子钱多多,和钟幻一起吃晚饭。
好生休息了一下午的钱家一家子都精神抖擞的,吃着酒说笑。
钟幻记性好,照看得周到,桌上的菜竟是几个人爱吃的都有,就连一向木讷的穆葆,都笑着擎杯去邀钟幻共饮:“阿幻一个人在京城,可辛苦了。”
“姐夫不要虚赞。你把大姐姐的私房钱偷五百出来,请我去外头花天酒地一夜,那才算是真心疼我辛苦。”钟幻笑着跟他碰杯。
钱玉暖抿着嘴笑:“瞧瞧这点子出息!五百就能花天酒地一夜了?要我说,拿就拿三千!你们俩就睡在外头别回家。看阿爹不打断四条狗腿!”
大家哈哈地笑。
才三岁的钱多多懵懵懂懂,一眼瞧见钱玉暖端了酒杯,指着她大声叫起来:“阿娘有妹妹,不许喝酒!”
众人一愣。
钟幻却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又惊又喜:“大姐,你又有了?快伸手过来,我瞧瞧!你这肚子不明显,怕是还没到三个月,竟然就敢长途跋涉!姐夫你的胆子是越发大了!”
钱玉暖红了脸:“半路上难受了才发现的。已经找大夫看过了。你们先吃饭,明儿早上再说。”
“先看!看完了再吃饭!不然我这心里不踏实!”钟幻却十分坚持,甚至索性离席,跑到钱玉暖身边去,蹲在地上,拽了她的手腕给她切脉。
穆葆眼眶微红,看着钟幻,目光格外亲热。
钱大省却不在意,乐呵呵地喝酒吃菜。
“好在大姐素日身子好,虽然动了些胎气,却不是大事。这几天不要急着操持家事,好生歇歇。不要吃药,我开食单,让厨下单独给你做饭,你好生吃就行。”
钟幻放了心,又叮嘱几句,转头看看钱多多,开心地一把抱起:“真乖!知道监督阿娘了!真是我钟幻的好外甥!”
狠狠地在小娃脸上啄了一口!
被夸奖的钱多多嘻嘻地笑,抱着钟幻不撒手。钟幻索性便抱着他去自己案后坐下,让乳母端了他的饭过去,亲手喂他。
钱大省便皱眉:“多大了还喂?”
“我乐意。”钟幻头也不抬地顶嘴,拿着小汤匙,无比耐心地给钱多多喂饭,顺便还安慰他:“多多别怕,有什么事就来找舅舅。舅舅帮你。”
钱多多边吃边用力点头,想一想,嘴里的饭还没咽下去,便凑上去也亲了钟幻一口:“舅舅真好。”
蹭了钟幻一脸油。
众人哈哈地笑,看着钟幻毫不在意地自己擦了。钱玉暖便温柔地唤儿子还回到他自己的位置上去,一家子继续吃饭。
饭后,穆葆拉了钱多多,扶了钱玉暖,照着钟幻的叮嘱,一家三口慢慢地去散步了。
钟幻这才跟钱大省一起,走另一条路,去了书房烹茶。
“南越权臣当道,谈相气焰越来越高,陈家许多人敢怒不敢言。林驸马仗着自己的女儿是西齐皇后,心思渐渐有些歪。他这趟参加寒亭雅集,专门找西齐的人说话。
“可西齐今次来的,却只是一个遁世的世族大家公子,姓黄。而且,这姓黄的听说了林驸马的身份之后,几乎要当场跟他翻脸。我好容易才安抚下去。
“然而黄公子的焦躁必定有所由来。寒亭的规矩,人家不说的是不能问的。所以我只好等雅集结束,才悄悄地问那黄公子可愿一坐。他踌躇了一夜,第二天才委婉拒绝了我。
“这中间显然是有事儿了。我连夜让人快马加鞭去西齐打听,昨天在城外收到消息,说是西齐皇帝,大约病了。”
钱大省脸色凝重,神情肃然,跟往日里那个一说话就满面笑容的弥勒佛模样,判若两人。
钟幻正在分茶的手一顿,抬起头来,看向钱大省:“病了?很严重么?”
“至少不是伤风咳嗽那种小毛病。否则,以我的名望,以黄公子初生牛犊的心气儿,他不会连私下里见我一面都不敢。”
钱大省皱起了眉头,“尤其让我觉得不安的是,西齐皇帝生病,照说林驸马应该是头一个知道的才对。可看他的样子,竟似并不清楚。”
“那位西齐继后多少年来在西齐朝中呼风唤雨、大权在握,怎么反而皇帝病了,她倒送不出消息来了呢?”钟幻也诧异起来。
茶水微烫,正是饮时。
钱大省连着喝了两杯,方问道:“你先前说,韩震可能勾结了宁王谋反,同时跟南越或者西齐达成了协议?”
钟幻点头,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我智计权谋都差了许多,这些是寒公子想到的。”
“寒公子?!你跟他,来往很多么?”钱大省眼中露出一丝惊慌。
钟幻忙安慰他:“并不多。我师妹对萧家观感不好,我恰好用这个借口,不太理他。只是他多年浸淫,实在是比我强太多。我不借他的脑子,想要摆平京中的事情,怕是极难。”
“那你还是小看了他。”钱大省连连摇头,“我跟寒公子打了十年交道了,他十五岁便掌管寒亭,心机城府,深不可测。萧敢看似是他的长辈,事事指点,得他尊重。
“可一旦到了大事上,萧敢都是听他的。你看戴勇那件事,就知道了。寒公子说要跟韩震正面对一次,萧敢就让他对上。
“后头引发了那么多连锁反应,甚至宗悍那边都对萧家存了芥蒂,可萧敢毫不在乎。那可是一条老狐狸了,他能不知道后果?
“我把家业交给你,又全然信任。他固然能想到是因为你救了我的命,有一手高超的医术,还有一个成了郡主的师妹。可是,以他的清醒,他必定会想到,你还有其他秘密。”
钱大省说到这里,甚至下意识地扫了一眼书房的门窗。
钟幻微微蹙了蹙眉心,收敛了笑容,分茶的公道杯也放了下来,抬头看着钱大省,说道:“钱先生,你我说过的话,都还算数吧?”
“算数!算数!我绝对没有别的意思。”钱大省明显地惊慌起来,忙放下茶杯,甚至拱起了手:“此事我再也不提,再也不提了!”
“嗯。”钟幻这才重又拿起公道杯,再给他倒了一杯茶:“今秋我让岭南那边试制的乌龙茶,第三道的味道最鲜美。多喝这个对你的身体好,你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