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莲花郡王到来之前,沈沉带着阿镝和死皮赖脸也要蹭吃云楼酒菜的寇连抵达。
因知道今天唯有她一个女娘,为了不显得太过突兀,沈沉到底还是穿了男装,梳了道髻。
又新和丽娘都很想往她的发髻上插一支白玉双股钗自然是提醒众人她的女子身份;但沈沉对于这种可能会丢、会累赘、会导致自己行动不便的东西,一向都敬谢不敏。
所以沈沉仍旧只是拿了一条紫棠色的束带绑在道髻上当个点缀,然后套了一领月白色的圆领缺胯袍子,配了同色的长裤,蹬上薄底快靴,施施然去了云楼。
听见人来报:“离珠郡主到。”
众人都不约而同站了起来,目光齐刷刷对准了门口。
唯有钟幻,摇着纨扇,反而更加放松地在自己的坐榻上半躺了下来。
待那件月白袍子出现在门口时,众人下意识地又齐刷刷地把目光转了回来,看向钟幻
这厮的披衫竟与沈沉同色,而且只是在胸腹处系个纽带,而已。
宽袍大袖,洒然自在。
“师兄!”沈沉看见他,先笑得自己的嘴角咧到了腮帮子上。
“见过离珠郡主。”众人默然一瞬,便都退后了半步,拱手欠身。
“免。真客气。”沈沉笑眯眯地看看他们,竟然好似很习惯一般,直直地往钟幻那边走过去,口中先跟萧韵寒暄:
“咦?小公子怎么来得这样早?来帮着我师兄招呼客人的么?”
又左右环顾:“不是说我……呃,余家的小二郎也会来的么?怎么没见人?”
钟幻指指自己左手边的坐榻,带着一脸欣赏的笑容,看她迈着大长腿几步便跨了过来,答道:
“我家里临时有些事情,我请余家小二郎且先去替我料理一下,过一时再来。”
沈沉依着他的指点坐下,两只眼睛只看着他,眉开眼笑:“你倒是会指使人。余小二现在每天只琢磨一件事,就是怎做生意赚钱。你让他帮着料理你家的事,他想必都高兴哭了吧?”
钟幻哈哈地笑,又指了朱蛮给她:“这是云楼的老板,朱家在京城的掌事之人,也是余小二的好友,朱蛮。”
朱蛮笑得开朗,冲着沈沉长揖:“郡主安好。”
“哦!你就是朱家那个最会花钱的人呀!”沈沉仔仔细细地看了朱蛮一会儿,转头对钟幻笑道,“师兄,你觉不觉得这人的相貌身材有些像是川蜀那边的人?不过这爽气不像。”
钟幻深深点头,眼神幽深,看着朱蛮扬起了一边的嘴角:“你的眼光一向好,今次想必亦是如此。”
被无视了的萧韵撅了撅嘴,却也不得不坐在钟幻的右手边,隔着他前找后寻地去看沈沉。
而跪坐在他身后的萧寒,则若有所思地看向了朱蛮。
川蜀?
西齐么?
传说之中,这朱家倒还真是在西齐待了好一阵子呢……
看来这家人,要仔细一点查查了。
“还在等谁?莲王呢?”沈沉伸着脖子往外看。
她身后的阿镝也跟着她一起伸着脖子往外看。
寇连则不屑地揉了揉鼻子,歪着嘴别开了脸。
“唉!这真是个看脸的时代……”钟幻摇着纨扇叹气,啧啧出声,对朱蛮道,“你瞧瞧,这屋里一共才几个小娘子,一个个的都眼巴巴等着看莲王。难道你我这英俊潇洒的模样,还不够养眼么?”
“你这个话我却不同意。”朱蛮笑着跟他斗口,“莲王是什么身份?咱们俩是什么身份?不跟他比。
“何况,这吃不着的葡萄,未必都是酸的,也有可能是天底下最甜的。京城的小娘子们一向都认为,莲王是天下最甜的一串大葡萄呢!”
不知想起了什么的钟幻纨扇颜面,笑得倒了下去。
“楚公子到!”
沈沉眉一挑:“这可是难得,稀客!”
已经成了楚佩兰好友的朱蛮笑着迎了出去。
门外大步走进来一个青年公子,高大威猛,一身靛青长袍几乎要绷不住满身的肌肉。偏还是一张刀刻斧凿的脸,格外英挺。
“哇!郡主,这个小郎君好帅好帅!”
阿镝没忍住,一声低低的惊呼。
可是这位公子一进门,却高高地挑起了眉。
因为除了钟幻满面不情愿地从坐榻上徐徐站起,他身侧两步一个明显女扮男装的小娘,和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童,都稳稳当当地坐着。
“楚公子,在下便是钟幻。”钟幻笑眯眯地长揖,跟楚佩兰打招呼。
楚佩兰倒是还算有礼貌,拱了拱手当做还礼:“你的大名我早就听我爹提起过。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至于这个从楚尚书嘴里说出来的钟幻的名声,能是个什么样,大家就都不甚了了了。
钟幻却不在乎这个,哈哈地笑着,给他介绍沈沉和萧韵。
得知了这二位的身份,楚佩兰原本不善的眼神倒是有了一丝变化,仔细看了看沈沉,随意地行了个礼,便转向萧韵,笑了起来:“前日在国子监砍树的那个是你罢?”
“砍树?!”沈沉目光炯炯地盯着萧韵。
萧韵哼了哼,朝着楚佩兰拱了拱手:“多谢你了。”
楚佩兰看着他便觉得有趣,忍不住便坐在了他旁边,笑着问他:“你究竟是怎么想的?我看司业的鼻子都快气歪了。”
“怎么回事?”钟幻笑着也回去坐下,“咱们的小公子已经公然把祸闯到京城国子监来了?”
楚佩兰兴致勃勃地讲起了萧韵的糗事:“午歇时,三十六郎爬到树上去乘凉。结果司业在树下勒索一个学生,被他听了个一清二楚。他这人,哪里忍得下这种事,便翘着脚坐在树上出言讽刺。
“司业恼羞成怒,便以礼仪不修、不敬师长责备他,本意想来也就是个大家扯平,彼此隐瞒一下。可三十六郎不吃这套,直接问他自己哪里的礼仪不修了?他这种渣子又哪里配给萧家三十六郎做师长?
“两个人呛起来,不知怎么就把罪过怪在了树身上。三十六郎一声冷笑,一言不发走开,去了厨下便拎了斧子来,当着众人的面儿把那棵树砍了。
“三十六说,管子曰: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这树有什么了不起的,十年又长出来了。可司业这种渣渣,毁的是大夏日后的栋梁之才,罪该万死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