掐丝珐琅的镯子并不十分名贵,然而莹润的蓝绿色泽在月光和火光的映照下却也格外漂亮。
江慕乔拾起来递过去,“大姐,镯子都哭掉了。这是大伯娘给你留下的遗物,你好好收好。”
江秀岚哽咽了声,“我想好了,这镯子不值钱倒也罢了,可银子我没脸要。你替我捐了吧,虽然不多,也权当是替我娘赎罪了。”
她把镯子带在手腕上,怔怔的发了一会儿呆,“留着这镯子,也正好提醒我她曾经做了什么。”
见江秀岚主意已定,江慕乔也不好多说。
江伯玉怜悯这个可怜的侄女,温声劝了句,“你能分善恶这很好,只是你娘已经不在了,那些恩仇也莫放在心上。”
江秀岚低着头应了。
见此情景,江伯玉命令阿贵安抚好芳华院的下人后便带着江慕乔出了院门。
没了旁人,江伯玉道,“乔乔,罢了。齐氏已经自戕,这事儿莫再查了。”
江慕乔没有抓住江家内应的痛快,想到孤苦伶仃的大姐,心里更堵,“爹,您说大伯娘究竟是图什么?”
江伯玉只是摸了摸她的发顶没说话,“人死成空,不管她图什么都是枉然。从赏梅宴上带回来的三个人我会处理,你回去好好休息吧。”
这一天也的确过的疲惫至极,江慕乔点点头回了自己的拘华院。
洗漱之后,已经将近子时。
她困极的闭眼,然而才刚刚睡了不久,半梦半醒中却又好似回到了芳华院。
齐氏挂起房梁上,风翻起了她的衣服,她在空中飘荡。
可下一刻,齐氏突然又躺在了地上,她睁开眼睛,看着江慕乔笑了起来。
充血的瞳仁,僵硬诡异的笑容。
江慕乔猛地从睡梦中睁眼,接着翻身坐起!正好,窗外三声打更响起,已是丑时了。
心“扑通扑通”跳着,她叫来了棉棉,一连喝了两杯热茶之后方才觉得心中惊惧烧减。
棉棉看着她冷汗淋漓的模样,忐忑问道,“二姑娘,你怎么了?”
从刚刚的惊骇中回神,江慕乔已然平静,“没什么,我梦到齐氏了。”
棉棉今日一直跟着江慕乔,亲眼见了齐氏的惨状,这会儿听了这话吓得浑身哆嗦,“二姑娘,她,她什么意思?又不是咱们害死她的?要不,要不咱去德昭庙一趟?”
看着连一向胆大的棉棉都被吓成了这样,江慕乔有些后悔把这梦说出来了。她不怕,不代表棉棉不怕。
叮嘱了棉棉不可以把这事儿告诉旁人之后,她又摇头,“用不着。齐氏活着不能对我怎么样,死后也就只能耍这些花样。若是再敢来,我就再砸一遍芳华院!”
棉棉欲言又止,她转头看了看窗外漆黑的夜色,鼓起勇气道,“二姑娘,那奴婢能不能也先睡在您的房间?我有些怕。”
得了江慕乔的答应,棉棉赶忙拖着棉被铺到了脚踏旁。
许是那番话起了作用,这一觉两个人睡到了天明。
日光之下,棉棉也找到了安全感,“二姑娘稍等,奴婢服侍您晨起。”
洗漱,用了早膳。
江慕乔命人推开了所有窗户,清晨的凉风涤荡了一夜的污浊。
也是这时候,荣花院那边传来了消息。
齐氏昨夜急病,已经去了。
不知内情的下人们闻言一愣,棉棉却悄悄的看了眼自家姑娘。
江慕乔听完后便明白,老夫人之所以这么说是想着给齐氏留一份体面。她轻轻的翘起唇角,“果然,在祖母心中什么都没有江家的名声重要。”
或许,也有齐氏出的那么一大笔银子的关系,不过人死如灯灭,这些都不重要了。
“棉棉收拾一下。”她扬声吩咐,“该去荣华院给祖母请安了。至于双双,你把咱们院中清理一下,不该要不该留的那些东西,统统都扔了。”
双双应了一声。
荣华院中,老夫人看到江慕乔挺意外,语气也比从前和蔼了许多,“你大姐和三妹都没过来,反倒是你还有这份孝心。只是这天冷,以后不必日日过来了。”
江慕乔应了声,还没再说什么,老夫人探究的目光便又扫了过来,“我听说昨晚你也在芳华院?”
江慕乔抬眼,正好捕捉到老夫人眼底闪烁的光,她慢慢道,“是,大姐很伤心,我便安慰了她两句。”
琢磨着这话里的意思,老夫人笑了笑,“你是个好孩子。杜鹃,前些日子我不是新得了一套红宝石璎珞的头面吗?我年纪大了,不爱这些红的艳的,就送给二丫头吧。”
她看着江慕乔满面慈祥,“乔乔,咱们都是一家人。我知道你和秀岚丫头关系好,若是得空替祖母多劝劝她。还有叫她放心,她的婚事祖母会做主。”
若是不知道从前的那些龌龊,任谁也会觉得江老夫人是个一等一的好祖母。江慕乔心中讽刺的想着,脸上却笑道,“祖母放心,孙女定会一五一十的转告给大姐。”
瞧着这笑,老夫人便又不自在起来,她笑意收敛,“没旁的事情你就先下去吧,以后没什么事情不用来日日请安了。另外还有一样,齐氏这一死,前尘旧事也该算了,她是你伯父明媒正娶的夫人,仍是你的长辈。”
听别人说还没什么,可听老夫人说这话,江慕乔便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她抬头,黑山白水似分明的眼眸看过去,静静的道,“祖母,齐氏是长辈不假,只是我有心去烧些纸钱送她一程,怕是齐氏也不敢收呢。”
老夫人猛的一拍圈椅扶手,“江慕乔,你说的什么话?”
江慕乔行礼,不卑不亢道,“孙女说的正是心里话。祖母,有些事我知道能不说,可再叫我昧着良心去做就是强人所难。若是您真觉得我要去,那就先问问我爹,他同意的话我绝无二话。”
说完,她干脆告辞。
出了芳华院,棉棉有些担心,“姑娘您真厉害,顶嘴不怕老夫人生气?”
江慕乔洒然一笑,“我敬祖母是长辈,所以并未拆穿齐氏的死因。可想让我去吊唁,齐氏还不配。祖母生气那就生气呗,她自己想不开我有什么办法。我都不担心的事情你怕什么,走,回去看看双双把拘华院整理好了没有。”
到自家院门口的时候,双双正指挥着小厮吭吭哧哧的往外搬东西。
江慕乔随意一瞟,却忽然愣住,“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