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月没再坚持,重新回到长椅上坐下。
抢救室的灯,倏地转暗。
苏清月猛地站起,动作太快,眼底跟着起了一片黑暗。
她闭眼熬过那阵眩晕,再睁眼时,护士已经推着心柑从抢救室里出来。
苏清月连忙追过去。
急救床上,心柑浑身插满了管子,她双眼紧闭,对外界的事情一无所知。那张平日里最爱笑的小脸蜡黄着,连带着嘴唇都有些发紫。
苏清月抓在栏杆上的手,倏然收紧,“护士小姐,我女儿她怎么了?她脸色怎么这么差?”
随时都要离她远去似的,苏清月很怕心柑就这样一直闭着眼睛,再也醒不过来。
医生从后面跟出来,对苏清月做了解释:“病人因为肝脏问题,所以起了黄疸,最近这段时间皮肤都会发黄,这个暂时不用担心,只是症状之一,没关系的。目前最重要的,是赶紧找到合适的肝源。我们只是暂时稳定住了她的病情,但这种急性的肝衰竭,如果一星期内不进行换肝手术,就会错过最佳治疗时机。这一点家属一定要注意,做不做这个手术,要尽快给医院答复。”
一个星期?
7天,168个小时。
听着很长,但如果找不到肝源,那就是眨眼而过。
也就是说,眨眼之后,心柑还是会离开她?
苏清月看着心柑插满管子的小身体,强行给自己催眠:“好的医生,我们一定会找到合适的肝源的,保证一个星期内,就可以进行手术。”
医生想说虽然家属的乐观情绪很重要,但有时候,还是不要抱太大希望的好。
可他还未开口,触到了苏清月身后白承允的眼神,他一怔,话自动改成了:“是的苏女士,小心柑一定会没事的。”
护士要继续推走心柑,她身上有些管子需要及时连接到仪器上,不能耽误。
恰逢白元海的电话又打过来,显然是问心柑的情况,苏清月便先带着烨哥儿回了病房,留白承允自己在那里打电话。
“爷爷,心柑已经出了抢救室,病情暂时稳定,但是还没醒。您先休息吧,有什么情况,我明天再告诉您。”白承允如实汇报着,眸光随意扫了周围一眼,意外发现苏伯年不知何时不见了人影。
他也没在意,只专心安抚着老爷子,省得这么晚了,老爷子还是想来医院。
苏清月和烨哥儿回到病房时,苏芸芸和郭淑玲也跟着回来了。
苏芸芸也不知该喜还是该忧:“姐,我的血型和心柑的是一样的。但刚才给心柑做手术的主治医生说,心柑体内有一种叫PDTC的东西,极其罕见,必须要绝对适合不能有半点偏差的肝脏才能移植成功。我到底适不适合,还要进一步做检测,明早出结果,但那个医生说我可能多半……”
多半,芸芸的也不能用,是吗?
苏清月刚生的希望,像是充满了气的气球,被横空飞来的一刀,残忍扎破。
她看着地面,仿佛看到了气球的残片。
“没事,没关系……”苏清月逼着自己挤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大、大伯母,芸芸,你们跟着累了一晚上了,心柑什么时候醒还不知道呢,你们、你们先回去吧。”
苏芸芸想说自己在这陪着也没事,被郭淑玲拉了一把,“我们还是走吧,在这里什么忙都帮不上,只能给你姐添堵。你开车带我去找家还没关门的超市,我去买点猪肝之类的,熬个汤,等明天心柑醒了后给她喝,多补补,说不定就好了呢。”
谁都知道这只是奢望,可这种时候,谁都不说破。
没有人,不渴望奇迹的发生。
苏芸芸点点头,和苏清月道别后,挽着郭淑玲出病房,“我爸呢?怎么这会儿见不着人了?”
郭淑玲:“打他电话问问人在哪里,是不是腿又疼了,没跟过来?”
郭淑玲母女走了后,病房就彻底恢复了沉寂,空荡的房间里,只有各种仪器滴滴的声音。
于尉之前送的晚餐,直接送到了SVIP病房。
白承允打开食盒,把里面的饭菜端出来,“烨哥儿,去喊你苏阿姨过来吃饭。”
苏清月在病床前听到,“你们吃,我先给心柑擦擦手和脸。”
烨哥儿还是过去拉苏清月,“苏阿姨,我知道你是没胃口,但人是铁饭是钢,尤其这个时候,你是最不能倒下的那个,心柑还靠着你支撑呢,所以你多少吃点吧。”
烨哥儿说的没错,现在她是心柑唯一的支柱,她不能倒,再苦再难,她都要咬牙撑下去。
苏清月晃了晃烨哥儿的小手,“好,阿姨先和你们一起吃饭。”
把刚接的温水重新端回到洗手间,苏清月坐到茶几前,给自己盛了碗海鲜粥,又夹了满满一筷子菜,放在粥上。
最省时简便的吃法,但也让食物本身的美味相冲,味道不怎么好。
苏清月不在意味道,她只大口吃着,一口没咽下,又接上另一口。
菜也不嚼,就这样囫囵咽下去。
可前两口还好,到第三口时,口腔里堆积的太多,苏清月再也咽不下,她喝了一大口粥汤,闭着眼,才使劲冲下去。
胃一下子被冲饱了。
本就是颗不健康的胃,又饿了一晚上,哪里经得起这番折磨?
苏清月一手端着粥碗,一手按压着痉挛抽疼的胃,还想吃,面前突然横过来一只大手。
是白承允要来夺她的碗,他道:“吃不下就别强撑,这样吃了胃也不会舒服。”
不,她吃得下!
她必须吃得下,这样才有力气熬夜,才有力气陪心柑度过这最难熬的一段。
可胃里的翻涌又实在难受。
苏清月放下碗起身,“我突然想起有点事要问问医生,你们先吃,我出去一趟。”
说完人走出病房,却进了走廊上的公用卫生间,趴在马桶前把刚吃下的饭全部吐了出来。
鼻间的酸痒难忍带动着大量的泪花冲出了眼眶,苏清月睁大眼睛使劲用鼻子呼吸着。她死死咬着牙,口腔里的味道并不好闻,甚至让她又生了反胃的感觉。
可她忍着,全忍着,手指按在马桶水箱上变了形,也忍着。
直到眼底再也没有泪花,胃也彻底麻木。
她抹把脸,按了抽水键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