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若华深深剜了显淳一眼,虽然此刻她异常虚弱,说话也轻了不少,但语气里头饱含的不满与气愤,还是显然能够听出来的。
“公主觉得臣的话是什么意思,那便是什么意思。”显淳脸上神色依旧未曾有些许变化,看起来对于若华的话置若罔闻,“依稀记得先人有云,知我者,谓我忠,不知者,谓我贼。这话也一样,若是知臣的意思的,自是会懂。”
“呵……”若华被他说的一时语塞,只好冷笑几声以示其之不忿。她还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招惹上这位贝子爷了,亏她先前还觉得这温润如玉的气质也不错,现在反倒是平添了几分厌恶与抵触。
显淳看着若华,眸里含笑,宛若春风,就算再抵触与厌恶这个人,不知道为何一时半会火气也会被浇灭些许。
若华深深以为,自己绝对是今日没有看黄历,落水受了凉不说,还得受着平白无故的气,先前好不容易对显淳能找到那书有些许的赞许,现在反倒一干二净。
她忍不住又看了显淳一眼,只觉得这人当真是矛盾,但是具体矛盾在哪儿,她又说不上来。
“还是谢过贝子爷救命之恩,本宫受了风寒不便见客,也以防过了风寒给贝子爷,来人,把穆尔贝子请出去,好生招待。”若华脑子依旧是昏昏沉沉的,再加上刚刚和显淳那一番争论,这下子反倒是更加混乱了,几乎都快张不开眼。
“无碍,这是臣应当做的。”显淳温和的嗓音在她脑海里头响起,却让她觉得几乎听不清,可能实在是累了。
她清楚得很,自己撑不住了。
话音刚落,她便觉得困意宛如潮水,向她不断涌来,乃至于她都觉得,自己快分不清现实与虚幻的边界,只是刚闭上眼,便彻底昏迷了过去,对于外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她这下是当真听不真切了。
……
若华突然觉得自己身处一片荒漠之中,没有任何的亮光,且又带了些许凄清的凉意。
她尝试去拨开这样的迷雾,哪种迷茫的感觉在心头蔓延开来,让她格外的害怕。看不见任何事物,找不着任何出路,身上还冷热交替,难受的打紧,好像身体已经快要承受不住这般的折磨。
她挣扎着站起来,她不知道自己此刻实在梦里头还是在现实里头。她尝试着去触摸,伸出手却什么都碰不到,那种所有希望都瞬间熄灭的感觉,令她心里一阵又一阵的战栗。
突然,眼前有了些许亮光,夜幕像是被那风吹起了一个角,渐渐透出淡淡的光辉,一切都显得那么猝不及防。一瞬间,天空开始变了,疯狂的转变,乌云开始一朵一朵淡去、挪动,繁星开始一点一点暗淡、隐去。
突然,眼前有一抹月华和日光交织了起来,世界开始转变成一半是夜晚一半是昼日,一切都开始在这瞬间变化交融,几乎成了一体,分不清究竟。
在若华眼前呈现出来的,是一副自然与梦境交织的画卷。
“若华。”有一个声音突然响起,那是柳允的声音。这算得上是若华到这以来,头一回听到柳允的声音,她只觉得眼泪登时就下来了。她不知道这是怎么了,视线一点点的模糊,只觉得有种力量在召唤着她前行。
若华朝前走了几十步,却觉得柳允的声音愈发的清晰,她的心顿时变的越来越激动,她加快了脚步,想要去寻找声音的来源。
“公主。”又一个声音响起,让若华的脚步骤然停下。她听的一清二楚,那是纤迢的声音。她回头看去,却看不见纤迢的身影,却也未曾看到过柳允的身影。
“你还记得我吗?”
“你还记得我吗?”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却诉说着同样的信息,似乎想要去质问若华,在她的心里头,究竟是谁占据了更大一部分,这人若华霎时间不但停止了思考,甚至连呼吸都屏住了。
一头,是她最好的闺蜜,身处现代;一头,是她最好的心腹,却在大清。
她觉得自己的心此刻在向两个方向拉扯,像是在进行一场激烈的角逐,似乎非要争个高下。那种痛苦与挣扎几乎是瞬间同时爆发的,不但如此,还让她感受一种深深的无力。
若华只觉得自己此刻呼吸不畅,甚至有些困难。
“若华。”又一道声音响起,却是墨绪的,在一瞬间打破了本身好不容易稳下来的平衡,若华的心彻底乱了。她下意识的抬头,却见不着半个人的影子,仿佛那些声音都是凭空而来,不可知其源。
她就在那蹲了下来,努力把脸深深埋入自己的膝盖,开始断断续续的抽泣,“墨绪……柳允……纤迢……”
此刻的若华,真的格外希望这是个梦。她现在宁可自己已经死去,而不是在这备受折磨。她已经不知道自己何去何从,该作何选择。也许,就是因为这些日子经历了太多,让她那颗本就只是披上了坚强外衣的心灵,彻彻底底的崩溃了。
这种崩溃感,当真是她两世为人以来头一遭,几乎就是一种令人窒息的痛。
“你看清自己的心了吗?”
墨绪的声音响起,又渐渐变的渺远,甚至不真切了。若华听着那声音消失,却没有什么反应,她因为那句话而愣住了。她,当真看清过自己的心吗?
也许看清过,现在又看不清了,她觉得看清自己,真的很难。
她一点一点的失去了意识,梦境逐渐变得支离破碎,那梦境几乎就成了转瞬而逝的昙花,飘逝的柳絮,却永远定格在脑海。
若华陷入了沉睡。
穆尔贝子府。
显淳此刻脸色有点难看。他掀起自己的衣袍,便可见脚上那一道长长的血迹,显然是今日受的伤。他取了药来,伤口有些恶化,但他似乎看不到似的,稍作清洗,便麻木的往上抹药。
若华在自己面前昏迷的那一刻,他坐在一旁,却不知为什么,他不想走,然后便坐了好一会儿。
他就那样看着若华应当是在梦里的样子,脸上露出那般痛苦的神情,他突然想知道若华在梦里头究竟看到了些什么,竟然会让平日里头倔强不肯服输的她痛苦至极。
心里头好像感觉那里变化了,也许就是对她原来的印象过于深刻。他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对那个小姑娘的记忆,似乎已经不可靠了。他现在已经没法用记忆中的样子来判断那个女人了,那么会演,又那么聪明,却又偏偏倔得很。
他依稀还能记得,她当年在寿宴上的惊鸿一瞥,站在人群角落里的形单影只,这让他一直觉得若华和自己是同路人,都在这人海之中,可有可无,总是站在角落里头,没有人看到。
但他发现,事实并不是这样的,实际上自己对若华的认识,是肤浅了些,他几乎和她没有什么交集,他却忍不住看她,被那一双清澈明亮的眸子吸引。那眸子里头的灵气,加上本就生的好看的眼形,显得格外惹人怜爱。
显淳已经记不清是从何时开始了,总归是从那眸子里头发现了一丝变化,那抹不知从何时开始多出来的倔强和傲然,让他有对她刮目相看。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更何况他与她多年未见,年少时的一点情絮,也逐渐被消磨殆尽。
可能这就是命吧,有些人总归和自己不是一路人,不是自己能够肖想的。
眸子里头依旧是那副温润如玉的笑意,却稍稍带了些阴沉,但依旧是令人着迷的,也难怪全京师上下,凡是待字闺中的贵家小姐,都想嫁与年少便有功名的穆尔贝子了。
他干脆利索的继续抹药,似乎完全感受不到痛感似的。那刀伤看起来有些狰狞,而且刀口显得很深,露出了皮肉。他也没料到那人居然带了刀,挣脱出来的时候还是带了点伤。他缓缓的包扎好,然后顿了顿,他应该知道是谁来了。
显淳起身,看了看院子里头的月亮,嘴角泛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零,你说她如何?”显淳突然问道,窗外一个影子晃了晃,定睛一看还能依稀辨认出是个人影。
“你说谁?”
那人回头,向显淳这里走来,直到显淳的窗前方才停下,随后倚在窗框上,遮去了不少月光。
“庄静固伦公主。”
“你说庄静固伦公主?”零有些奇怪的看他一眼,蹙了蹙眉,然后又扭过头去,“我没什么好评价的,总之我觉得不怎么样。”
“是吗?”
“目前看来,除了弹琴还可圈可点之外,其余的当真是没什么出挑的,却也偏得皇帝宠爱,也是怪事。好端端的,怎么问起庄静固伦公主了?”
“没什么。”显淳看了那人一眼,然后扭头看了看眼前的丹青图,上面是一个看起来大概七八岁的女孩,无声的笑了笑。
“你说得对。其实,她的确不怎么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