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第一次见到你是在你的册封大典上,我是侍立在红毯旁的宫女队列中的一员。你在我面前缓缓走过,步态从容,衣袂飘飘,凤冠和礼服上反射着金光,璀璨耀眼,而你的姿容比金光更加夺目。那一刻我的心儿砰砰直跳,灵魂儿飞上了半空,浑身像是着了火似的热得发慌。
那时我刚进宫,还做着被陛下宠幸的美梦。三年一次的选秀,整整一个月,从头到脚,浑身上下的每一处被人看了个遍。从三百多人里面挑挑拣拣,最终选出八名秀女充入宫掖。皇后见过了,太后也见过了,就是没见到陛下龙颜。
回到住所,同伴们兴奋地说个不停:王妃太美了,倾国倾城;典礼很隆重,大气奢华;陛下帅极了,王者气派……诸如此类没脑子的话。我摸了摸发烫的脸,满头满脑的汗,赶紧去打水清洗。姐姐走红毯只花了一盏茶的时间,我们在大太阳下可是站了老半天,晒糊了妆,晒黑了脸。那时我们这些秀女连个名份都没有,自然不敢与王妃争锋,只是满怀羡慕之情,私底下幻想着若有一天自己也能获得册封,走上红毯,该有多么风光……不,不是我,是她们,她们在那边做白日梦自娱自乐,而我,见到你的那一刻,就知道我们这批人大概是没戏了。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该学的礼仪都学完了,该懂的规矩也学会了,但说好的侍寝却遥遥无期。转眼过了半年多,教引嬷嬷都很少露面了,储秀殿里关着我们八个人,消息闭塞,像冷宫一样寂寥。
虽然只有八个人,嘴上姐姐妹妹叫得亲热,私下里却拉帮结派,各怀心思。我们这些人都是官宦出身,但家境有好坏,级别有高低。紫萱的父亲是兵部侍郎,是我们中间官阶最高的,她家还与建宁公李威沾亲带故,所以她自然就成了领头的,没人敢违拗她。她家里有时给她送点东西过来,买通了宫门的侍卫,能够说上几句话,外头的事情只能通过她了解个一星半点。
“陛下巡幸洛阳去了,接下来几个月你们就别想了。”
她的死党忙奉承说:“我们哪里敢想?就算有侍寝的机会,紫萱你也是头一份。”
紫萱得意地笑了,故作神秘地问:“你们可知道陛下把谁带在身边?”
“皇后……王妃……”
“错,错……后宫嫔妃一个都没带。”
“怎么会?陛下身边不要人伺候吗?”
紫萱卖了回关子,等众人追问得急了,才说:“陛下身边只带了一个娈童。”
“啊……”众人惊呼起来。
“那个娈童就是慕容王妃的弟弟,听说陛下宠他宠得要命。”紫萱说,“长安城人人皆知,坊间小儿传唱:一雌复一雄,双飞入紫宫。”
“哦……”众人惊叹着,情绪愈加的低落。一个王妃就已经霸占了陛下,再来一个娈童,我们这些人还有什么指望?
过年了,外面鼓声隆隆乐声悠扬,越发显得这里冷清孤寂。虽然按例发了新衣服和赏赐。大家却都哭丧着脸,没有一个高兴的,有几个还忍不住哭了起来。宫里的情形大家多少知道一点,陛下专宠慕容姐弟,旁人莫进,有名份的嫔妃尚在独守空房,何况是我们这些没名份的秀女。
对王妃的羡慕转化成了嫉妒和仇恨,姐姐,你一定想象不到从这些名门闺秀嘴里能吐出那么多肮脏恶毒的字眼。。其实就算有机会侍寝也不见得就能得宠,但有些人不知哪来的自信,好像睡一夜就能让陛下对她倾心。她们自以为是惯了,从来没有设身处地为别人想过:陛下有了你这样的绝代佳人,眼睛里怎么还会看得进普通人呢?姐姐,我若是陛下,有了你,心里就再也装不下任何人了。
是我们运气不好,一进宫就遇到了你,成为你艳光覆盖下的牺牲品。
没有希望的日子越过越沉闷,同伴间的关系也日渐恶劣。我们八个人住两间房,分别在东西两头。刚来时教引嬷嬷分派了房间和床位,后来没人管了,紫萱就踢走两个人,把她的两个死党拉进东头的房间。她仗着家里的势力嚣张跋扈,没人敢反抗她。原本与我无关,我不巴结她,她也别想来欺负我,但玉簪却受尽了屈辱。玉簪的父亲只是个礼部的主事,官阶是我们这里面最低的,紫萱从不拿正眼瞅她,把她留在屋里当奴婢使唤,端茶倒水,铺床叠被,脾气上来还要动手打骂。玉簪时常找我哭诉,我也只能好言安慰,别无他法。
有一天玉簪悄悄告诉我,紫萱她们不但辱骂王妃,还做了两个布偶小人,贴符扎针,行诅咒之法。听说这事,我明白这里不能再呆了。皇宫严禁巫蛊,违者处死,这事一旦泄露,我们都会被一锅端了,我可不想被她们连累。
我去找了管事嬷嬷,请求去别的宫里执役。嬷嬷不置可否,命我回去等候。我等了两天没有回应,紫萱不知从哪里听到此事,带着人过来骂我下贱,“我们进宫是要侍奉陛下的,不是来当奴婢的。”我可不怕她,笑笑说:“你只管做主子梦去吧,我可不想老死在这里。”她一下泄了气,耷拉着脑袋走了。
管事嬷嬷来找我,说是太后召见。太后是后宫真正的主人,至高无上,没想到她老人家会亲自见我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人。太后问我为何自愿供人驱使,我回答说,“侍奉陛下或是侍奉各宫娘娘都是为国效力。”太后问,“另外几个是怎么想的?”我犹豫了一下说:“姐妹们都是同样的心思。”太后再问,“你想去哪个宫里?”我当然想去姐姐的合欢殿,但我也知道太后不喜欢你,一定不愿听到这种请求,于是低着头说:“奴婢任凭宫里安排。”
只听太后轻声笑了,对旁边的人说:“这里倒有个识时务的。”
我进了太后的昭阳殿,从杂使的小宫女做起,用了一年时间,一步步升到太后的贴身女官,掌管太后的服饰用品。太后一年四季的衣服、饰品、鞋帽有上万件,我都给她收拾得整整齐齐,安排的妥妥帖帖,太后要什么立刻就能取来给她,每天早晨给太后搭配衣饰,我的提议太后大都接受。太后夸赞说,“我看这未央宫里,菁儿的头脑是最清楚的。”姐姐,若不是你挡了我的路,见不得天颜,我哪里知道我身上还有这种能力呢?
后来紫萱也来了,太后给了她一个闲职,不怎么差使她。她以前说她家和建宁公是亲戚,我们还不相信,这么看来倒是真的,不然太后不会这么照顾她。太后与建宁公的事,我是来了以后才知道的,不敢问也不敢说。
紫萱进了昭阳殿也改不了跋扈,见我忙得脚不点地,时常出言嘲讽,等到我的级别高过她,她才没话可说。其实我觉得当女官也不错,做好份内的事就行了,用不着费尽心机去争宠,陛下只有一个,我长得并不出采,争也争不来。
太后所在的地方是后宫权力的中心,各种消息汇聚于此,来了这里,我才知道后宫有这么多人恨你,几乎整个后宫都在说你的坏话,姐姐,我真替你担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