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京中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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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破晓十分, 沈玄宁终于忙完了。他看了看时辰, 估摸着还能小睡三刻工夫再去上朝,就进寝殿歇了下来。

和他一起熬了一夜的苏吟被他拽上了床, 她本来想跑,但他按着她, 把她头上的钗子一支支给卸了:“就在这儿睡, 一会儿朕去上朝, 你睡你的。”

苏吟眨了眨眼:“那皇上也赶紧睡, 再说会儿话, 时间就过去了。”

他嗤笑着应了声好, 便闭了眼睛,苏吟也安然阖目, 两个人都很快就睡得熟了。

三刻之后,冯深来叫沈玄宁起床。苏吟听见了动静,却实在睁不开眼,就沉沉地继续睡了。

早朝上, 楚霁在上朝前提前得了信儿,知道胡家没什么能要挟朝廷的筹码了,上朝时就直接上了疏, 道前几日在京中被匪人所劫。

沈玄宁便顺着他的话问, 怎么被匪人劫了?楚霁就开始了一番绘声绘色地描述。

他说,自己照例去军营练兵,回来的晚了些,身边也没带几个人。

在离府不远的时候, 突然杀出了一拨匪徒,个个蒙面,叫嚷着要抢劫钱财。多亏了他功夫好,才得以脱身。

他还顺便提了一句:“其中有一个用的兵器颇为厉害,不知是个铁爪还是钢爪。凌空甩来,亏得臣避得及时才没瞎了眼睛,但还是在脖子上留了伤了。”

他这么一说,这三两日里对他颈间抓伤颇有兴趣的朝臣都不约而同地低了头,心里皆想:对不住,把您想歪了。

沈玄宁艰难地憋着没笑,一脸冷肃地问:“既是三两天前的事,怎的今天才禀?”

楚霁揖道:“臣原以为不足一提,就自己差了手下去抓人。谁知这几日下来,竟一点线索也没找到,颇是蹊跷,臣才不敢不禀。”

沈玄宁接着递话茬:“怎么个蹊跷?”

“臣细细想了,一是那兵器不像中原人爱用的东西。二是……臣的府邸周围,都是朝廷命官,没有寻常百姓,寻常匪徒断不敢去那里作案。臣怀疑他们根本不是为钱而来。”

——说到这儿,满朝好一阵哗然。

楚霁才刚打完一场仗。虽说战事本也不大,几个土司也都伏了法,但有不怕死的来寻仇、或者来朝中刺探,也并非不可能。

于是不及沈玄宁发话,兵部就有人按捺不住先开了口:“将军可认得出是什么人?若是藏地来的……”

“这还真说不好。”楚霁笑了一声,模棱两可地道,“月黑风高的,又都蒙着面,哪里看得清楚?不过也许是吧,体格都很强壮。”

朝中顿时议论四起,沈玄宁任由着议论持续了半晌,才开口打断:“此事,确实不可掉以轻心。”

殿中唰地一静。沈玄宁顿了一顿,又说:“伤及朝中大员,若不彻查,有损国威。传旨下去,封城搜查,查到任何端倪,刑部直接到乾清宫回话。”

刑部尚书赶忙上前领旨,想了想,又迟疑道:“可此事已过了三天,若这伙匪人已然离京……”

“他们如是真的包藏祸心,并非只为钱财,尚未得手自不会这样轻易离京。如不是……”沈玄宁看向楚霁。

楚霁苦笑叹息:“如当真只是一伙普通的匪徒,臣便只得自认倒霉了。”

就这么着,京城顺利地封了城了。朝上议事的整个经过,胡骁都在场,也没觉出什么不对。

两日后,沈玄宁把查办胡家的事安排了下去。顷刻之间,京城便陷入了震荡不安。

他到底还是杀了胡家一个措手不及,但胡家也不是那么好惹的。外头私兵来不及调,他们府中也还有不少人马。

于是胡家的数处宅子中都与官兵起了打斗,难免刀光四起,血流成河。

这样的权力斗争,总是令人生畏的。百姓们一时都不敢出门,热闹的街市变得无比冷清。

宫中,汤盈霜因此而彻夜未眠。因为这事是她父亲在主理,她真怕父亲出点什么闪失。

可她也不好去乾清宫问。单是遥望乾清宫的灯火通明,她也知道皇帝现在够忙的了。

汤盈霜便一直在床上辗转反侧到了后半宿,最后一点耐心被烦躁冲开之后,她终于受不了了,坐起身一把揭开了幔帐。

“娘娘?”一个声音很快就传了过来,汤盈霜定睛看了看掌着灯站在门边的人,锁起眉头:“你今天不是白日当值?怎的晚上还在?”

宋薇回说:“奴婢看娘娘心神不宁的,心里不安生,便和别人调了值。”

“你有心了。”汤盈霜笑了笑,疲惫地又躺了回去。宋薇说:“奴婢去给您沏盏安神茶来?”

“不必了。”汤盈霜没心思喝,便摇头拒绝了她。但宋薇还是去沏了一盏,晾至温热后端了进来。

汤盈霜长吁了口气,坐起身接过了茶盏。

她抿了口安神茶后,睇了睇床边,示意宋薇坐。宋薇微微一怔,有些忐忑地坐了下来,汤盈霜道:“等胡家的事儿了了,本宫就放你回家去。本宫知道你不是个糊涂人,你也要跟你父亲说清楚,有些糊涂是不能犯的。”

宋薇哑了哑,却说:“奴婢不急着回家。”

“?”汤盈霜挑眉,“这什么话。你在宫里,你爹娘总是要担心的。再说,你也到了嫁龄了,赶紧回家去,别在宫里平白耽误了。”

“……奴婢在坤宁宫,又不是浣衣局,家里有什么可担心的。”宋薇嗫嚅着,顿了顿,“而且,奴婢也不想嫁人。”

不想嫁人?

似曾相识的想法令汤盈霜一愣。她不由自主地打量起宋薇来,宋薇死死低着头,又说:“奴婢倒羡慕大姑姑,在宫里过得逍遥,还有娘娘记挂着。”

汤盈霜蓦地窒息,震惊地看了宋薇好半晌。

然后,她陷入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无措:“你……说什么?”

宫外,楚霁也忙了一整日。这事有汤述仁一揽大局,但如何抓这些人交到了他手里。

胡家势力不小,在京中宅邸众多,他从天明一直忙到了深夜才终于回了府,等在府门口的雨竹松了口气:“可算回来了。”

说罢她就跟着他进了院儿,一边给他备水盥洗一边挑些趣事来说。她说的主要是那个西藏女奴的事情,女奴的全名太复杂了,他们都只记住了最后的卓玛两个字,这几天也都这么叫她。

于是楚霁便听到她说:“卓玛真是对什么都新鲜,奴婢今儿陪她放了好一会儿风筝,她可高兴了。”

“卓玛爱吃桃子,连这个词都学会了,说得还挺准。”

“卓玛这两天不那么紧张了,总是笑着,奴婢觉得……”

歪在躺椅上小歇的楚霁锁着眉头睁开了眼:“怎么总是说她?”

雨竹一滞,扭头看过去,他又说:“你怎么了?”

他们也在一起很多年了,谁有什么异样,对方总是很容易察觉出来。雨竹一时愣住,楚霁揉了揉太阳穴,站起身走向她:“出什么事了吗?”

“没、没有……”雨竹的笑容发了僵,局促地撑了会儿,便泄了气,“奴婢只是觉得将军喜欢她,所以多说说她的事情……”

但事实上,她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样的心情。说不清到底是为了让他开心,还是为了让自己接受他喜欢卓玛的事实。

她在他身边很久了,最初是婢女,后来是侍妾。

这个身份,她心里有数,算是个名分,也不算是正经的名分。他以后还会有妻子、会纳妾,她对这一切都很清楚。

她也一直觉得,这没什么可不能接受的。早几年他与宫里的大姑姑情投意合时,她的心情都很平静。后来大姑姑因为她的存在跟他翻了脸,她反倒觉得有些诧异。

但这几天,她突然发现不是那样的,她发现她会因为他另有新欢而感到难过。

几年前那会儿,她没怎么见过大姑姑的面,所以这个人的存在于她而言一直不算真切。可现下,卓玛就在府里,他对卓玛笑一下她都难过极了,她一下明白了大姑姑的反应为什么那么激烈。

喜欢一个人,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自私,自私到令自己诧异。

这些心事,她都不知道怎么跟他说,更不敢设想他听后会是怎样的反应。

楚霁目不转睛地看了她片刻,道了一句:“我不喜欢她。”

雨竹一愣,他一脸的好笑:“我只是觉得她很有意思。但她连汉语都不会说,我怎么喜欢她?”

“那她……”雨竹哑了一会儿,“将军您打算……”

“先养着她就是了,也让她学学中原的这些东西,日后另寻个好人家把她嫁了。你也上上心,我没工夫管这些。”他轻描淡写道。

雨竹一下子有了笑意,旋即福身应了声是,接着又心无旁骛地继续给他往铜盆里兑起了热水。

楚霁在旁边若有所思地又打量了她几眼,最终也没说什么,盥洗之后就让她回去睡觉去了。

宗人府所辖的院子里,沈玄宗心惊胆战地听完了宦官打探来的消息,半晌都没说出来话。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思绪被搅得乱七八糟。而后,他又在一弹指间变得无比清醒。

“胡家二小姐呢?”他忐忑不安地问那宦官,“胡菁,胡菁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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