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这叫什么事?谁家见过这样的新人?”李进家的坐在堂屋里抹着眼泪跟周瓦抱怨,“俺们老李家都要成村里的笑话了!良心狗肺的东西,没一个好东西!”李进家的已经算是村里头比较经过事的人了,没想到有一天这样的事情居然能在自家发生!
周瓦也不知道该劝些什么好,这样的事情,几十年也难得遇上一回:“香草哥,你喝口水,慢慢说。家里头现在咋样了?”
李进家的本来嘴里发苦,喝了一口酸甜的山楂糖水之后好受不少,接着又喝了两口,才说道:“能咋样?李进他爹气得哆嗦,骂都骂不出来了。阿姆带着虎头他阿姆跟着那几个不要脸的算礼账上的钱呢。有的人家都是冲着俺们家来的,这得单算出来。阿姆说了,以前就算了,就当好心给狗吃了,以后半个铜板的便宜也别想占!”
“那几个新进门的是商量好了咋的?咋就敢出新房呢?”周瓦一直不解,一般人都不能干这事吧。
李进家的一拍腿:“要不十里八乡这么多汉子,咋他们几个就落到非得官媒人发嫁不可呢?这就不是一般人!这刚进门就这样,以后还不得上房揭瓦啊?真是不要脸啦,咱这要脸面的跟人比不过啊。”
李进家的想想又掉了眼泪,拉着周瓦哭:“你说俺们是办了啥坏事了,出了这样的事,让人笑话不笑话?以后有啥脸出门走动啊?这真是造孽。进屋说是收拾,把那东西抱起来就走,俺们毛头和虎头想吃丸子俺们都没给,想等着摆完席了剩下的给孩子吃,小孩子就那么哭,脚步顿都不顿一下的,多没良心哪。”
周瓦见李进家的平日里那么要强的人哭成这样,心里真是不落忍。有句话说得好,人要脸树要皮,怎么能有人就把脸面卸下来搁到脚底板去踩呢,可真是想不明白。
正说着呢,李进顶风冒雪的进来了,脸色铁青的:“咱去祠堂,爹找了族里的老人,这事不能这么算了,得开祠堂说道说道,不行就让他们送亲的把人带回去,俺们老李家娶不起这样的哥儿。”
李进家的站起来整整衣裳,把孩子托给周瓦,跟着李进出去了。
周瓦撩了帘子进了里屋,俩孩子哭了一场,又吃饱了肚子,这会儿在炕上睡着了。林远涛坐在火盆边上烤着一把花生,见周瓦进来,问道:“咋样?我没说错吧。可惜你好不容易给我煮点儿糖水,都进别人肚子了。”
周瓦也懒得跟他斗嘴,坐下一直叹气:“你说这叫啥事?这世上真是啥人都有,我这可真是见识着了。”
林远涛把烤好的花生搓去皮,白胖胖的花生仁分给周瓦几个:“这有啥,这就是活该。李达那样的也就配娶个这样的,你瞅瞅,天生一对,多配啊。敢肖想我的人,这就是活报应!”
周瓦把手里的花生仁塞到林远涛嘴里:“谁跟你说这个呢?李达那就是喝多了酒满嘴胡咧咧,你还记着呢?我是说香草哥他们遇到这样的事,多丢脸哪。这不是好人没遭好报吗?”
林远涛咯嘣咯嘣把花生嚼了,才说:“我就是小心眼的人,这事我不记个一辈子也得先记上二十年。李达这样的最好别撞到我手上,要不我跟他没完。李进他们家你也不用担心,李成那里正是当假的吗?对侄子下不了手对别人还能手软啊?再说还有李远呢,你不用替他们合计。”
周瓦被林远涛逗乐了:“也就你这么看重我,别人谁能惦记我啊?还二十年呢,真小心眼。”话是这么说,周瓦心里头高兴地不得了,看林远涛嘴里没闲着,给他倒点儿糖水,问:“今天怎么吃这么些零嘴,饿不饿?饿的话我给你下碗面吧?”
林远涛接了碗喝水:“光顾着看热闹了,没吃饱。等看完热闹回去,人家席都撤了,我就带着这俩个回来了。不用下面条了,咱晚上早点吃就行。”说着,伸手去摸周瓦的肚子:“咱儿子晚上想吃啥?跟爹说,爹给你阿姆做去,啊?”
周瓦看着林远涛在自己肚子上摸来摸去,跟里头那块肉说些不着边际的傻话,很无奈:“我这肚子还没咋出来呢,你能摸着啥?”
林远涛很认真地说:“咱儿子在你肚子里,我要是不逮着功夫就跟他说两句,亲近亲近,以后出生了不就只跟你一个人亲了吗?我这得提前打好招呼。”说完,又摸了两下:“儿子,你阿姆吃醋了,爹明儿再跟你说啊。”
周瓦气得拍掉他的手:“谁吃醋了?!晚上吃大饼子就酸萝卜条,酸死你得了!”
林远涛当然不会给自己家怀了身子的哥儿只吃酸萝卜条,不过想着要给周瓦顺顺气,他决定做萝卜丝饼,顺便给俩孩子炸点萝卜丸子。可怜见儿的,那么一盆在眼前,居然一个都没捞着,林远涛特别同情。
家里的萝卜有的是,拿出来洗干净切成丝,又用盐腌出水在攥出水,这就可以拌馅儿了。萝卜丝饼的馅儿只用白萝卜丝,再加上点儿虾皮提香,搬上调料就得了。至于丸子,林远涛决定一定要比席上做的好吃,特意切了些肉丁,打了个鸡蛋进去。
周瓦嘴上说归说,林远涛忙起来的时候还是跟着过来帮忙了。看林远涛这么用心做丸子,就说:“你可真够惯孩子的,等以后咱们有了自己的孩子,你可得咋整呢?”
“这孩子也就是能惯那么几年,等到了十来岁上就得开始干活了,再说我也没惯坏不是?”林远涛说,“咱自家孩子不是还有你吗?咱俩这么能干的人,还养不好自家孩子啊?”
周瓦动作慢起来:“你那么稀罕虎头和毛头,是不也想要个小子啊?到时候要是生个哥儿可咋办?”
林远涛手里的活没停:“我呀,哥儿和小子都行。咱俩才多大,不管头一胎生的啥,我都乐意,反正咱又不是就生这一个,怎么地你也得给我生个四五六七个吧?那还不要啥有啥?再说了,”林远涛瞅了周瓦一眼:“咱家要是有个小哥像你,那搁到哪也都是能顶梁立户的,不比小子差。你别合计太多,我啥样人你不知道?咱家钱都在你手里头呢,你还怕啥?”
林远涛伸手去握周瓦的手:“别想太多,啥事都有我呢。生啥都是我的骨肉,我都稀罕。”
周瓦眼眶子一酸,拍开林远涛的手:“蹭我一手面!”蹲□子预备烧火。
虎头和毛头醒来的时候,满屋子的香气。两个小的在林远涛家呆熟了,也不发生,小哥俩自己穿了鞋下地,闻着味找到了堂屋,桌子上冒尖的一盆丸子正冒着热气,香的不得了!
周瓦听到响动从厨房出来,看见两个小的对着丸子流口水呢。周瓦就乐了,拿了碗装了一碗:“走,进屋吃去,堂屋里冷,你俩刚睡醒别散了汗。”把孩子带到里屋,又叮嘱:“丸子有的是,慢慢吃。留着点儿肚子,你们林叔晚上还给烙萝卜丝饼,做素烩汤呢。”
俩小的吃的头都不抬,直点头。周瓦又给倒了点儿水放边上,又回厨房帮忙去了。
晚上林远涛和周瓦带着两个孩子好好吃了一顿饭。喷香的萝卜丝饼,热乎乎的素烩甩袖鸡蛋汤,林远涛连吃了四个饼,喝了两大碗汤,才满意的摸摸肚子说饱了。
林远涛跟周瓦说:“把那丸子给装上点儿,带回去给这俩当零嘴,惦记多长时间了,这回可劲儿吃。”
周瓦答应了,一边装一边跟虎头说:“我跟你们俩的装一起,你要吃就找毛头拿去,知道不?要是拿到你家去,你爷看着该闹心了。”
虎头点点头。
晚上直等到俩小孩直点头,也没见李进家的过来接。林远涛就说:“我去看看去,你带着孩子先睡吧。晚上挺冷的,我跟他们说一声,孩子今天就搁这睡吧。”
“行,你去看看也行。”周瓦起身给林远涛找了厚袄子,又拿了棉帽子:“带上点儿帽子,晚上风大。你说一声就早点儿回来,别多呆了。晚上冷。”
“知道了,你要是困就早点儿睡。”林远涛答应着,“你离那俩小子远点儿,他俩睡觉跌跟头打把势的,别碰着你肚子。”
周瓦到底也没有自己先睡了,火盆上温着水等林远涛回来。林远涛也不知道被啥事绊住了脚,周瓦都又添了一回火,水开了又开,才听见开门的声音。
周瓦拿着油灯迎出去:“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见林远涛身上都是雪,就把灯放下,帮着他拍打身上的雪。林远涛往一边躲:“我身上一股凉气,别冻着你。你先给我倒点儿热水去,我拍打完就进去。”
过了一会儿,林远涛觉得身上暖和点儿了,这才进屋:“还没睡呢?我跟他们说了,孩子留这。那边还没闹腾完呢。”
周瓦把水递给他:“还没掰扯明白呢?”
林远涛一口热水下肚:“可不是?闹出这样的事,李成要是不把那几个降服了,以后谁还听他的?就算他说算了,他那几个儿子也不能算了啊,憋了这么长时间的火了。”
“那咋说了?”周瓦问。
“咋说?他们把李家族里的老人都请过去了,李远把他们娶亲前后的事都说了,现在新人一进门就没把叔叔放在眼里,就能干出这么打脸的事。正好人家来送亲的还没走呢,李成说老李家娶不起这样的哥儿,要让他们带回去。那几个在地下哭呢,说是不知道是叔叔家帮着办的席,本来是好心,想让长辈少操点儿心,没想到办差了。”林远涛也觉得挺热闹,当然,越热闹越好,他就乐意看李达他们家丢脸。
“这事整的。迎亲都迎来了,还能退回去啊?”周瓦不知道该说啥好了。
“哪能退回去啊?李成也就是吓唬吓唬他们,找找面子。”林远涛不以为然,“就李达那几个的样,还能娶着啥样的?这几个起码会过,丢脸不丢脸的不说,以后肯定饿不死,多会划拉东西啊。要我说,有了这几个,李成以后还能少操点儿心,他那几个侄子有人管着说不定能好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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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李进家的来接孩子,脸上已经没有了头一天的郁气。周瓦忍不住问:“到底咋办了?”
李进家的也不急着走:“当着那些人的面,给李进的爹爹阿姆磕头赔不是。昨儿晚上在祠堂里头跪了一宿,这还是李达他们岳家都在,舔着脸给说的情呢。要依着老爷子,反正也没洞房,干脆退回去。还是阿姆说,怎么的也是进门了,好歹把事情办了,要是再来一回,咱家没人陪着折腾了。”
周瓦点点头:“头一天晚上就跪祠堂,以后想来也不敢闹腾了。”
“以后让他们少上门,他们搁自己家爱咋闹腾咋闹腾,跟俺们不相干。”李进家的可算是出了一口气,“还好老爷子这回没糊涂,让俺们把脸挣回来点儿。你说俺们这样的人家,让新进门的踩着脸还了得?都要翻了天了。”
这不蒸馒头还争口气呢,他们家也是头面人家,必须把被下的面子找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晓意和茗水沉沉扔的地雷……
二更送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