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宓宁领着布丁回到久违的家中的时候，他站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才终于伸手敲了门。

门里面的人像是等待了良久，只听见一阵隐约的脚步声传来，开门声响起，苏蓉带着微笑的脸立刻出现在了宓宁的面前。

“小宁……”

苏蓉温柔地开口，但是她的后半句话还没说出口，却突然低头看见门外除了宓宁还站了一个小孩子。

让她完全失了声的原因是这小孩子的长相！

这孩子的眉眼跟宓宁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这孩子……”苏蓉的脸色突然之间白得骇人，但是宓宁依旧脸色平淡像是没有任何动容。

布丁仰着小脑袋在两个沉默不言的大人之间来回逡巡，突然之间想起来了爹地刚才教他的，当下便对着苏蓉小心地喊了一声“奶奶”。

苏蓉听见这个称呼身子明显一晃，她紧接着抓紧了门框才让自己站稳。

而这个时候，宓宁终于缓缓抬起头来，苏蓉看到了他眼中的平静，她知道，自己猜得没错。

……

此刻，客厅里苏蓉原本为了迎接儿子回家而准备的一切欢喜气氛已经不复存在，宓宁领着布丁站在宓临的面前，苏蓉却已经是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掩了面一言不发。

“这……这是你的孩子？！”

宓临惊愕地看着宓宁，他的手颤抖着指着站在宓宁身边的布丁，布丁像是被对方可怖的表情吓到了，此刻微微往宓宁的身后躲了躲。

但是宓宁却伸手拉住了布丁的胳膊，语气平淡地道，“是。”

“你这孽子！”

宓临瞬间气得眼睛通红，只听“啪”的一声，宓临便一巴掌甩在了宓宁的脸上，宓宁顿时被打得偏过头去。

“小宁！”

苏蓉看见这一幕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之后立刻起身上前来拉住了宓临的手臂，看着儿子被打得偏过头去的样子，她的眼泪也是一下子就出来了。

宓临似乎也是愣住了，他的手还僵硬地停在半空中，他看着宓宁沉默不语，当下脸上也闪过一丝悔意。

“你怎么……不躲开。”

布丁完全被吓傻了，当下“哇”地一声哭出来了，苏蓉连忙弯腰蹲下去哄布丁，宓宁这时候却是缓缓抬起了头，他看向了宓临，终于开口说了阔别父亲六年来说的第一句话。

“这是我……欠你们的。”

宓临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而后又变成愤恨和无可奈何，他低头看了看哭得正厉害的布丁，眼中闪过了一丝不忍，但是到底却还是叹了一口气暂时避开去了书房。

宓临暂时避开去冷静之后，苏蓉也渐渐从刚才的震惊之中平静下来，当下她蹲在布丁的面前哄着这孩子，拿着纸巾帮他擦着眼泪，仔细地观察着这孩子的眉眼，过了半晌却又颤颤巍巍地抬起头来看着宓宁小心地问，“这……难道是你六年之前跟那个……”

说到这里她突然噤声了，像是道出了什么秘密一般。

她紧张地看着宓宁在等着对方的回答，但是对方却只是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而后又无力地点了点头。

……

午饭是苏蓉亲自下厨做的，做了整整一大桌子，可是此刻围着餐桌坐着的，却只有冷冷清清的三个人。

苏蓉的此刻情绪明显已经好了很多，要说宓宁从小身体构造与常人不同这件事情没有人比她更为清楚，但是她也却是没曾想过儿子这辈子竟然真的会生一个孩子。

她曾经觉得宓宁这个隐疾是极其不光彩也见不得人的，为了儿子的幸福她宁愿保守这个秘密一辈子。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从宓宁六年之前爱上那个人之后，苏蓉就发现她对宓宁掌控的前半生已经完全失去了控制。

而如今当这一切措不及手地成真之后，她在最初的错愕之后还是选择了接受。

不接受怎么办，这是一个活生生的孩子，他不但是宓宁的亲生儿子，同时也与自己血脉相连。

血缘至亲，就是这么得让人难以割舍。

布丁当下也已经止住了哭声，就是两只大眼睛还惨兮兮地有些泛着红。

苏蓉尽量让自己的笑容看上去和蔼一些，她特别给布丁找了一个小碗和小盘子，放在他的面前准备帮他夹菜，小家伙拿起儿童筷子，刚想要吃东西，却又像是突然之间想起来什么一般抬起头来，用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瞧着苏蓉，“奶奶，爷爷是生气了吗？”

布丁这个问题把苏蓉问得尴尬了一下，但是她立刻笑了笑，往布丁的盘子里加了一块排骨，然后道，“没有，爷爷只是累了，布丁快吃吧，不是饿了吗？”

布丁听了苏蓉的解释最后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乖乖低下头吃饭了。

苏蓉瞥了一眼旁边垂眼默默吃饭的宓宁，拿起汤勺帮宓宁舀了一碗汤放在了他的面前，又顺便开口道，“你爸……你别放心上，你也知道他这个人……他也是气急了……”

宓宁不置可否，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吃着饭，过了好久一会儿，苏蓉都闭了嘴不再言语的时候，宓宁却突然问道，“这些年，你和爸……过得还好吗？”

问道这个，苏蓉的眼中闪过了一丝难得的平静，“就那样……你刚走的那几年还是那样忙，最近几年好些了，我和你爸年纪都大了，也都准备退居二线了……”

其实说到这里的时候苏蓉心里是有些愧疚的，当年在儿子那么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整日忙于工作，直到儿子独自离开去了美国求学整整六年失去消息，他们才知道什么才是可贵的但是有些事情终究难以挽回。

“嗯……挺好……”宓宁往嘴里填了一口米饭，而后才缓缓道。

苏蓉看着坐在宓宁身边的布丁低着头认真吃饭的样子，脸上闪过一丝浅浅的笑容但是心里却是忍不住一阵心酸，“你……一个人在美国带着他应该很辛苦吧……”

苏蓉已经不敢去多问，一个孤单的中国留学生是怎么在别人异样的眼光在异国他乡把一个孩子生下来的，甚至可能他的病床前连个给他倒杯热水的人都没有。她现在只祈求，宓宁这些年过得不错，那样还能或多或少减轻一些她心上的罪恶。

“还好……布丁很乖。”

苏蓉听了儿子轻描淡写的这一句话眼睛一酸，但是她却用力地把眼泪憋了回去，笑了笑，不停地念着，“那就好……那就好……”

之后宓宁便没再说话，三个人在沉默之中吃完了这顿饭。

午饭过后，宓宁原本是想要带着布丁离开的，但是苏蓉却非要宓宁再多坐坐。

宓宁看着不再那么光彩照人的母亲一脸哀求看着自己，到底心一软，点头同意了。

布丁吃完了午饭便犯困，此刻便嚷着要去睡午觉，苏蓉笑眯眯地看着布丁，弯腰抱起他要带他去卧室。

“爹地，我想玩玩儿游戏。”

布丁冲着宓宁伸出了小胖手，宓宁也没多想，便把手机递给了他。

下午，宓临跟同事出去钓鱼了，苏蓉倒是心情颇好地拉着儿子包起水饺。

其实宓宁对水饺谈不上喜欢，自然包的也是不好的，但是苏蓉倒是一点没有嫌弃的意思把自己包的宝胖胖的饺子和宓宁包的四不像的饺子一起下了锅，然后便让宓宁去叫布丁起床。

宓宁和布丁吃过晚饭之后终于要准备离开了，临走之前苏蓉抱着布丁亲了又亲，虽然这个孩子的出生于她做母亲的角度来说是不希望看到的，但是到底是自己的亲孙子，又是这么可爱伶俐的小孩，怎么又不爱的道理呢？

布丁最后甜甜地跟苏蓉说了拜拜并且保证改天再来看她，只把苏蓉惹得眉开眼笑。

回去时候，宓宁拉着布丁的手去坐了公交车。

太久没有坐过s市的公交车，他都快要忘了s市的夜景到底是什么模样。

布丁乖巧地坐在爹地的旁边，仰起头来看着身边的宓宁，“爹地你不开心吗？”

宓宁听见布丁的话转过头来看着他，而后摇了摇头。

布丁不解，嘴巴撅了撅又道，“那爷爷为什么要打爹地？”

宓宁看着布丁气鼓鼓地为自己鸣不平的样子笑了笑，而后又伸手摸了摸布丁的头发，他的眼神落在了灯火阑珊的远处，“因为……爹地曾经做过一些事情，让爷爷担心了……爹地不是一个好孩子，但是布丁是。”

说完，宓宁转过头来看着面前的小家伙，布丁却是愣了两秒眼泪一下子出来了，他把小脑袋投入到了宓宁的怀中，声音有些闷闷的，“才不是呢……爹地也是好孩子……”

宓宁搂着布丁的小身子，轻轻地笑了。

大概是今天下午睡足了午觉的缘故，布丁到现在都没有犯困。

宓宁和布丁下了公交车之后便慢慢漫步走回到了水晶湾。

当快要走到公寓的楼下的时候，宓宁隐隐约约地看见公寓的门口停了一辆黑色的有点眼熟的越野车，车旁边站了一个人，对方指尖的香烟在黑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但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旁边的布丁倒是突然之间来了精神，他一下子挣脱了自己的手蹦蹦跳跳地往前跑了几步，对着黑布隆冬的远处使劲儿地招着手并且开口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