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西恩。”

老法师的声音穿透阁楼中飘散的灰尘。

“你知道你该做什么。”

回音一遍遍重复。

“伯西恩。”

“伯西恩·奥利维……”

“奥利维法师。”

城主举起盛满红酒的杯子, 在黑袍法师面前晃了一晃。

“怎么了，您似乎有些心不在焉。难道是因为回到久违的故土, 睹物思人了？”

法师收回视线，看着面前一缕胡须编成小辫的中年男子——洛克城城主。外界谣传他有四分之一的矮人血统, 所以有些地方也有那么些像矮人。比如他的身高，比如他热爱财宝的程度，还比如他的眼神。

他盯着一个人看时, 总像是盯着一颗尚未开发的原石，好像要评估出这块石头的每一个用处和每一种成分才罢休。

伯西恩并不介意被这样的目光打量，他举起自己面前的红酒杯。

“可我不记得，这里是我的故土。”

“哦？哈哈哈哈。”城主眼睛里闪过狡黠，“那一定是我记错了。来，敬您一杯，接下来的演出可以大饱眼福了。今晚来到我这宴会上的都是城内最优秀的表演家, 当然啦, 还有最迷人的美人, 哦, 天哪, 看看那一位。”

城主说着说着，声音变得迷离起来。

“我从没有见过那样的美人，她是如此纤细高挑, 好像一棵亭亭玉立的月柳。”

那可真棒。伯西恩心想, 那你站在她旁边, 就是一颗完美的矮树墩。

“哦, 她的皮肤白皙如雪，她的红唇娇艳似火。”

皮肤太白而唇色过红，也许是得了某种疾病。法师们的人类生理研究课上，至少有几十种这样的案例。

“她的双眼熠熠生辉，简直要融化我的心，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美丽的一双银色眼睛！”

银色的眼睛？法师脑海中闪过一个人影。

“还有她那美丽的银色长发。”

等等！

法师突然放下酒杯。

“城主大人，你说的那位美人在哪？”

洛克城城主闻言望来，露出一个你我皆懂的深意笑容。

“原来奥利维法师也喜欢这样类型的美人，那君子不夺人所好，你看，就是在第二根立柱那的美人——”

伯西恩视线移过去后却差点砸了桌上的酒杯。

“我去去就来。”

黑袍法师掀起法袍，急匆匆地下了楼。

洛克城城主遗憾地看着他的背影。

“为什么要这么着急呢？美人们可不喜欢粗鲁的男人。”

美人是否不喜欢粗鲁的男人尚不得知，但是至少，瑟尔不喜欢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这个男人。

他扮成女装，以吟游诗人的女伴的身份进了晚宴，本打算游走在宴会之中收集情报，却被一批又一批闻着味道冲上来的雄性生物挡住了。正在瑟尔忍不住额角的青筋，想要做些手脚时——

“我是否有这个荣幸，请你跳一支舞。”

瑟尔本想拒绝，却在看见伸出手的那人面容时顿了一下。

他看着伯西恩，黑袍法师似乎是宴会的重要嘉宾，很是体面。然而就是这个体面的人物，在半个月前却不辞而别。

“如果我说不呢？”美人银色的眼睛里有微微的怒气。

“那我就只好再邀请一次。”伯西恩看着他，那双黑色的眼眸完全无法猜透情绪，“又或许，你希望继续像一块克可口的肥肉一样被一群苍蝇团团包围着。”

“哦，太无礼了。”

周围的绅士们刚想怒喝这个不速之客，瑟尔却已经开口了。

“好。”瑟尔将手放到法师的掌心里，“那就跳吧。”

全场最引人瞩目的大美人终于名花有主了！绅士们羡慕着叹息着，却不知被他们羡慕的伯西恩处境却完全不像是他们所艳羡的那样。

“你差点踩到我的脚。”法师蹙眉，“说真的看到你这幅扮相，我就奇怪你为什么不把高跟鞋也穿上。那样才敬业，不是吗？”

“那样我就比你高一头，如果你不嫌滑稽的话，法师先生。”瑟尔皮笑肉不笑道，他们俩身高本来就差不多，瑟尔要是穿上高跟鞋，那伯西恩只能到他的鼻头。

法师冷嘲道：“现在也很古怪。”

“或许问题是出在我根本不该跳女步。”瑟尔突然把手放到伯西恩腰上，将人勾到自己怀里，“现在，我跳男步，你跳女步。”

“等等，你！”

瑟尔根本没有给他等的机会。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只见大美人搂着英俊的法师，两人竟然交换了男女舞步跳起来，还显得意外地和谐。

城主在贵宾席上哈哈大笑。

“看看，我们的法师大人被美人搂着下腰也是很有意思呢！”

在又一次被瑟尔折腾了一个高难度的下腰动作后，伯西恩忍无可忍。

“你到底在干什么？”他压低声音，“知不知道现在全大陆都盯着你，你竟然敢用这幅打扮闯进来？”

“那你又在干什么？”瑟尔搂着他的腰，将嘴唇凑到法师耳根，那轻软的呼吸喷薄而来，“你不是有急事走了吗，怎么，所以你的急事就是在这里纸醉金迷，受人吹捧？”

伯西恩苍白的脸瞬间红了起来，他猛地退开瑟尔。

精灵莫名其妙地看着满脸通红的法师。就算他说中了，也不该如此恼羞成怒吧？

“我警告你。”法师像是克制着什么，压低声音道，“洛克城比白蔷薇城情况更加复杂，不要趟这场浑水。”

瑟尔挑起眉：“难道这里还有能令我畏惧的东西？”

“有。”法师平整了呼吸，黑色的眼睛望着对方，“好比白蔷薇城外那一块墓地。”

瑟尔的脸色瞬间变了。他像是被人戳到逆鳞的巨龙，眼睛里酝酿起愤怒的飓风。

法师知道他最关心的是什么，也知道自己已经达到目的了。他离开前说：“而这一次我不会站在你这边。”

哐啷一声，所有人都看见那个黑袍法师不知说了什么话惹怒了美人，气得美人冲他打碎了一个杯盏。

“哦，真可惜。看来你们不欢而散了。”洛克城城主看着走回来的人，遗憾道。

伯西恩擦了擦身上未干的酒液，看着食指上一点红色液体，看起来好像某人涂的红色唇膏。他没有说话，却轻轻把那点液体放入口中含吮。

城主大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并不是好酒。”法师冷冷道，擦干手指。

蒙特和布利安安静地在据点等待消息，可没想到他们等来的却是怒气冲冲的瑟尔。

“我发誓，如果再让我看到他。”精灵瞳孔中风云变幻，“我一定要打断他那高傲的鼻子。”

“怎么回事？”蒙特看向吟游诗人，“他这是被人调戏了？”

“事实上，我只看到一位绅士向他邀舞，然后他们不欢而散。”吟游诗人有些幸灾乐祸地道。

“绅士？”瑟尔冷哼，“这个词最近真是越来越没有条件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看向自己的两个同伴。

“我遇到了伯西恩，他向我邀舞。”

“哦。”德鲁伊说，“然后他摸了你的屁股？”

一声脆响，精灵掌下的桌板被捏成粉末。

“我的意思是说。”布利安摸了摸自己突然竖起的毛发，“这和你回来发这么大火有什么关系吗？”

瑟尔冷静了一会，跟他们说了在晚宴上发生的事情。

“这么说法师是受城主邀请的贵客，他又警告你不要干涉洛克城的事务。看来我们的城主大人是在准备一场好戏啊。”半精灵蒙特稍微理了理，就将思绪理清。

这时候一直在旁边假装不存在的吟游诗人开了口。

“你们说的伯西恩，可是那个伯西恩·奥利维？”

另外三个齐齐看向他。

吟游诗人顺了顺自己水蓝色的长发，说：“奥利维这个姓氏在洛克城可是个大家族。你不知道？”

他们又齐齐看向瑟尔。

“是的，我不知道。”瑟尔承认，“毕竟奥利维从来没有跟我提过他的家事……”他顿了一会，加道，“无论哪一个奥利维。”

“噢，那这就有趣了。”吟游诗人说，“毕竟在本地，奥利维家族的丑闻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瑟尔虽然提前回来了，但是宴会并没有结束。当晚宴进行到最后时，洛克城城主走到宴会厅的最中心。

“女士们，先生们。”

矮个的梳着辫子胡须的城主，用他那宏亮的嗓门道。

“今天，我们邀请到了一位十分出色的年轻法师！他不仅是威名赫赫的黑袍协会的一员，也是我们洛克城的骄傲。有请奥利维法师！”

他向侧边一让，穿着黑袍的法师的身影便显露在众人眼前。台下一片议论声。

城主满意地扫了一眼，继续道：“而我今天向各位介绍他，也是因为奥利维法师接受我们的邀请接下了一个郑重的使命。”

与此同时，小屋里吟游诗人冷笑着说：“尤其是这个伯西恩·奥利维，他这次可是作为‘奴隶交易’的保护者登台亮相。”

“奥利维法师将在十日后，担任洛克城拍卖会的守护法师！他将竭尽全力保护你们的财产和人身安全，欢呼吧，先生们！那些阴沟里的蛆虫如果胆敢袭击拍卖会，等待他们的就只有死亡！”城主兴奋地唾沫横飞，“您说是吗，奥利维法师。”

黑袍法师一一扫过台下的人群，清冷地开口。

“是的，城主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