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方竹清心中叨念家中的猫儿, 步子比寻常快了许多，带着小四去了最近的一家食铺替韩君买了些吃食便匆匆往小院子赶去。方越今日也派了人来收拾, 原本狼藉一片、灰尘渣滓满天飞的小院子已经整洁了很多，只是唯有一间小平房孤零零的屹立在朦胧月光下, 有一种说不出的孤寂之感。

一阵又一阵的猫叫声从房间传来，一声赛过一声，急促且尖锐，衬着孤凉月色，叫方竹清心里一沉，小猫可别出事了！她转过身对着小四挥挥手，示意他先回店里, 又将食盒接了过来, 踏着步子往房门口去。

“喵呜~”

似是叫累了，猫叫声渐渐弱了下来，方竹清脚步一顿，将食盒挎在胳膊上, 从腰间的香囊里拿出韩君给她的钥匙, 借着月光看了看，一共有四把，一把是房门的，剩下三把就不知道是哪里的了，金属色微微发亮，四把钥匙静静摊在方竹清手中，任由她静静打量。

随着钥匙插|进锁孔的声, 房门立即被人推了开来，发出“咯吱”一声，在安静的房间中显耳至极，阵阵夜风顺着门缝往房间猛灌。方竹清转身钻进房间，又将门紧紧关上，手里抓着食盒，摸黑往桌旁走去。

“猫猫？你在哪儿呀？”

凭着感觉总算是摸到桌子了，方竹清将食盒放下，费了好大一番劲儿才将火烛点着，原本漆黑一片的房间总算是明亮了起来，可是，哪里有猫儿的身影？方竹清在房间扫视了一遍，确定没有看到小猫，眉头微微皱起，又去床底看了看，还是没有。

“猫儿猫儿，你再叫两声~”

“喵~”

它听到了！

方竹清心中一喜，这猫真有灵性！

声音似乎是从墙角传来的，不知为何，方竹清心跳越来越快，额头甚至冒出了一丝汗，眼神盯着角落里的柜子，闪烁着晦暗不明的光芒，一步一步，更近了。

“扣、扣扣”

方竹清伸手对着柜子敲了敲，又往柜子上望了望，果不其然，柜子顶端是空的，没有封住。

“喵~喵~”

小猫听到声音，也叫了两声作为回应，声音有些有气无力。

还真钻柜子里来了，沉着的心总算放下，方竹清轻轻舒了口气，无奈的摇摇头，脸上带着一丝苦笑，这猫也太调皮了些，竟是钻进了柜子里，这下可好，出不来，指不定是被锁了一天呢！

“叫你以后还敢调皮乱闹…”

嘴里虽是不满的怒嗔，方竹清却也心疼猫儿被锁柜子，手下的动作也不慢，正欲将柜子拉开，却发现右下角一把精致的小锁将柜子锁的严严实实的。

难怪猫儿出不来，方竹清伸手扯扯锁，暗暗叹口气，丝毫没有办法，忽而想起那四把钥匙，心中又惊又喜，必定有一把钥匙是开这柜门的！

蹲在柜子门口研究了半天，方竹清总算是将锁打了开来，手下微一用力，柜门随之而开，轻轻探着头往柜子里瞧了瞧，只见一只黑色|猫儿藏在一堆衣服之中，只露出一个圆圆的小脑袋，猫儿见了方竹清似是委屈，又轻松叫了一声，挣扎着要出来，无奈身上被衣服缠着，怎么使劲也钻不出来，这滑稽场面看的方竹清什么气都消了。

傻猫！

将君哥哥的衣柜闹成这样，等她回来你可就麻烦了！方竹清脸上带笑，伸手将猫儿身上的衣服一一拨开，又安抚似的在它头上拍拍，将猫儿抱了出来，

“你可得消停点，君哥哥马上回来，我得将柜子收拾好，你可别再闹了，知道不？”

也不管它能不能听懂，方竹清看着怀里的猫儿，一只手握着猫爪子，自顾自的说到，那猫儿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安安静静的听着，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像宝石又像泉水，说不出的水润，一脸懵懂的表情看的方竹清心都要化了。

‘教训’完猫儿，方竹清将它放在凳子上，又怕它饿，还给它弄了些吃的，看它也听话，不再乱叫，方竹清总算放下心，重新回到柜子门口，望看着凌乱不堪、衣服成堆的柜子感觉头都要大了。

这是将柜子翻了一遍罢。

幸好自己提前回来了，不然被君哥哥看到肯定不肯让自己养猫了，方竹清偷偷吐了吐舌头，暗暗庆幸，将一堆衣服抱到了床上，开始一件件的整理，要说叠被子，她会，可叠衣服，她是真不会，更何况还是男人的衣服，这会儿也只能学着小玉以前叠衣服的样子，随意乱叠一通。等将一堆衣服都叠好也花了不少时间，方竹清心中想想，韩君也快回来了。

折腾好半天，柜子总算是恢复了原样，衣服也整整齐齐的塞满了柜子，方竹清心中生出一股成就感，默默感叹自己果然有做贤妻良母的资质，脸上带着欢快的笑容，这一下，君哥哥总不能发现了吧。

心中有些得意，方竹清正欲将柜门重新关上，视线却陡然被一个东西吸引住，这个柜子分为两层，上面一层占了绝大数的空间，下面一层却是小小的，方才忙着整理衣服也没注意，这会儿才发现下一层竟放这一套蓝色的衣服，像极了女子穿的裙子。

脸上的笑容逐渐收住，方竹清的脸色越来越凝重，心一点点的沉了下去。

指尖轻颤，终是抵不住好奇，将衣服拿了出来。

裙摆、纱袖、金缕线、玉肩…毫无疑问，这就是一件裙子，方竹清轻轻咬了咬下唇，心里说不出的难受，这衣服韩君从未给自己看过，必定不是送给自己的，不是给自己的，那就是想送给别的女子的…

原来韩君竟是有心上人的。

方竹清心里一片苦涩，望望手中的蓝色纱裙，说不出是生气还是羡慕，玉指一松，纱裙便彻底打了开来，在火烛下更是好看的紧。

果然不是给自己的，方竹清只瞧了一眼，便知道这裙子自己是绝对穿不上的，她是属于娇小玲珑的身材，而这裙子，很明显只有身材高挑的女子才能穿上。

心中越想越气，方竹清恨不得拿剪子来将裙子给剪碎个干干净净！她就是嫉妒，韩君都与她成婚了，竟然还将这裙子留着，难怪她昨晚不肯碰自己，恐怕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所谓的什么隐疾，想必就是那个女人！

手中力气越来越大，方竹清眼眶微微发红，将裙子揉成一团便塞进柜子，她怕自己再看下去会控制不住，将裙子给撕烂…

她的动作绝对不算温柔，裙子塞进去的瞬间整个柜子都抖了抖，下层不知什么东西被她震开了，砸在地面一阵响，方竹清抹抹眼泪，蹲下身子将一个黑色木盒捡了起来，还没等她自己动手，那盒子就自己弹了开来，里面装的竟全是女子用的珠钗、耳环、发饰、手镯一类，且一看就不是凡品，不是多福镇能卖的东西。

好啊！不止裙子！连这些东西都有，也不知留了多久…

啪的一声，盒子又被重新合上，方竹清气的脸颊鼓鼓，大口大口喘着气，将盒子放在地上一旁，蹲下身子往下面一层看去，随后伸手在里面翻了起来。

她倒要看看，韩君留了多少那女人的东西！

方竹清心里难受啊，伸手在柜子里一扯，竟是拉出一个小肚兜，拿在手上看了看，满脸的震惊，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伸手捂着嘴眼泪就留下来了，可事实就在眼前哪能由她不信？

韩君和那个女人发生关系了！

不得不说女人胡思乱想起来有多可怕…

方竹清擦擦眼泪，赌气似的将肚兜扔在一旁，继续在柜子里翻了起来。

诶，这是什么？

似乎摸到了布条，方竹清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轻轻扯了扯，一大串又长又细又软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被她一把带了出来。

这…方竹清看看手上的东西，彻底懵了！

这东西她认识，因为她也有，这不是她扮男人用的裹胸布吗？！！！！

韩君怎么会有这东西，还有这么多，足足五条…

低头看看地上这些东西，裹胸布、裙子、珠钗耳环…方竹清吸了吸鼻子，眼眶还挂着两滴泪珠，一脸的茫然。

而后突然想明白了什么，心中生出一个猜测，表情由茫然变为震惊，嘴唇也轻轻颤了颤，发出一阵呜咽声，那个女人难道是韩君？！

事情都走到这一步，方竹清再发现不了她就是真傻了，刚开始发现裙子的时候她是真的误会了，又害怕韩君心里有别人，可一看到裹胸布，她就什么都明白了，哪有什么女人？这些东西，分明就是韩君自己的…看那裙子，只有身材高挑的女子才可穿，想想韩君的身高，可不正适合？

原来她竟是女子，小拳头越握越紧，钥匙的边缘割破娇嫩的肌肤，一缕鲜红逐渐映出，鲜血顺着掌心落在地上，洒成一朵花，方竹清不敢信，却不得不信，自己喜欢了那么久的人竟然和自己一样，是个女子，若是被人知道自己与女子成了婚，估计又要变成笑话了。

可是这又能怪谁？怪自己纠缠太紧，不肯放过韩君？怪大哥自作聪明，为自己拿到婚契？还是说，怪韩君没有早早说明？心中一阵苦涩，方竹清竟有些理解韩君了，细细回想二人认识的经过，难怪韩君会一再拒绝自己，还说她们绝不可能在一起，就连晚上睡觉衣服都不肯解开，原来都是因为她是女子。

真是可笑又可怜。

——

从君酒坊出来时街上已经一片寂静，什么行人都没有，偶有打更的更夫传来一阵声音，韩君默默裹紧衣服，侧耳听了一阵，竟已经到了二更天。

这么晚了，竹清必定是谁睡下了，韩君丝毫不知家中发生的事，一心都沉浸在酿出新酒的喜悦中，借着月光照路，远远的便瞧见小院子依旧灯火通明，不禁又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竹清怎么还没睡？

发现了韩君这么大的秘密，方竹清哪里还睡得着，现在心里又纠结又生气，想与韩君把话讲清楚，又舍不得，害怕话一说清楚就真的要与韩君再无交集了，可是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吗？

思绪不知飘去了哪里，韩君在门口等了许久都不曾有人来开门，还以为方竹清出了什么事，心下一急只得连连敲门，过了好半天，门总算开了，只见方竹清沉着脸，表情莫名凝重，眼眶还红红的，手上居然还淌着血，

“竹清，你怎么了？”

韩君一看方竹清这模样哪里舍得，心里一疼，将她的手抓了过来，方竹清还是抿唇不肯说话，手握的紧紧的，不管韩君怎么掰都不肯松开。

韩君急了，总觉得方竹清望着自己的眼神与从前不同，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同，低头看看自己，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劲，这人是怎么了？今晚怎么这么奇怪，难不成是生气自己回来这么晚？

“竹清听话，君哥哥以后一定早点回来，把手送开好不好？”

韩君越是这样温柔，方竹清就越想哭，声音一颤，水润润的眸子闪着光芒，眼神直直盯着韩君问到，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傻姑娘，你是我娘子，不对你好对谁好？”韩君见她情绪好了些，顺势将手掰开，四把钥匙上都沾了血，光是看着就心疼，“疼不疼？”

“不疼。”

方竹清摇摇头，不疼，怎么会不疼，只是手疼了心就不会疼了。

“过来给你上药。”

韩君眉头一皱，推着方竹清往床边走，又去拿了药膏来，借着烛火为她上起了药，眉眼里是说不出的温柔，方竹清看着心里更是难受。

喜欢一个女人，有错吗？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一步，能怪谁？

韩君一人来到多福镇，人生地不熟，若是做女子打扮不方便不说，还很不安全，想想她的容貌，恢复女子身份，还不知多少男人会打她主意呢！方竹清闷闷的想，却也理解了韩君女扮男装的无奈，可惜她还是棋差一招，料不到自己会喜欢上她吧…缘分啊，真是一个神奇的东西。

心中又无奈又心疼，今日若不是猫儿跳进了柜子，自己还不知才能发现这些东西，韩君…她又打算瞒着自己多久？

方竹清恍然似想明白了，看着韩君为自己上药的温柔模样终是咧嘴笑了笑，韩君喊自己傻姑娘可真没错，喜欢一个人，与她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关系？她喜欢的，明明是韩君这个人啊！

心中乌云终被驱散，方竹清哪里还会生气纠结，她本就是敢爱敢恨的性子，一直都怕韩君是因为婚契才勉强与自己在一起，再加上今日苏胨驳哪切闹幸擦粝铝诵慕幔丝倘词且还赡远饪耍退愫桥佑秩绾危克街袂寤故窍不端。≌飧鲇植换岜洹

美人垂首，红烛映照，可真是好看的紧，就是这身衣服…不知为何，方竹清想起柜子里那套蓝色裙子，韩君若是穿上那裙子…必定很好看吧。

光是这般想着，方竹清就有些脸红，打定主意要让韩君穿上这裙子给自己看。

“君哥哥，我没事了。”

右手掌心已经被白纱布缠了好几圈，韩君还是不放心，正准备再缠几圈，方竹清却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真的没事了？”

“嗯，真的。”

方竹清眯着眼睛笑笑，走到韩君身旁用另一只手拉着她往桌旁来，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当真是又软又滑，这般骨节分明的玉指，哪里是那糙糙男儿手？

“诺，吃完了再睡。”

将韩君按到凳子上坐下，方竹清坐到她对面，将食盒打开来推了过去，里面尽是一些糕点，做相精美，还泛出阵阵香甜，韩君低头看着，久久不曾说话。

从出宫开始都是她一个人，哪会有人真心惦记她肚子饿呢？

“君哥哥不喜欢吃？”

方竹清急了，这可是镇上最有名的糕点了，怎的韩君也没个反应。

“不是不喜欢…”

韩君眼中水光闪闪，眸子亮晶晶的，甫一抬头就发现嘴边举着一块小糕点，入目便是方竹清粲然的笑容，原来是她亲自投食来了，

“那就快吃，吃完早些歇息…这可是镇上最好吃的糕点呢！”

韩君点点头，给她回了个笑容，伸手捉住方竹清的手，又往嘴边凑近了些，朱唇轻启，将那糕点一口含下，脸上还带着一丝恶作剧般的笑容，方竹清的脸倏地全红了，韩君刚刚…居然舔到了她的手指…

气氛突然暧昧起来，猫儿蹲在角落安安静静看着两人互动，偶尔一阵风从窗外飘过，烛火便开始跳跃追逐…某人实在不好意思，想将手指抽回，韩君却不肯松手了，

“好甜。”

韩君夸奖般点评了一句，也不知是在说糕点还是说方竹清的手指。

“你、你赶紧吃，我先去睡觉了。”

就算知道韩君与自己一样，同为女子，可看她对自己做出这种调戏的动作，方竹清依旧会脸红，也不顾韩君眼中的戏谑笑意，急匆匆冲到床上，脱了衣服埋进被子里，再也不肯说话了。

韩君吃的很慢，偶尔还望望床上方竹清的身影，想等她睡着了自己再过去，顺便将裹胸布解下，也不知等了多久，床上总算没了动静，韩君又放轻步子凑过去看了看，确定她睡着了才赶紧将蜡烛吹熄，整个房间又陷入黑暗，韩君借着月光坐到床边，丝毫没有发现某人的眼睛早已在黑暗中睁了开来，嘴角还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

韩君不知方竹清的小心思，对着床边开始解衣，原本隐藏极好的身材也慢慢显露出来，束胸松开之际便是胸前那两团解放之时，方竹清躲在被子中可算是看的清清楚楚，脸色红的欲滴血，心中一个劲儿的告诉自己要闭眼不能看，却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眼睛越瞪越大，就连呼吸也慢慢急促了起来。

“嗯？”

韩君似乎察觉了什么，轻轻哼了一声，凑到方竹清身旁看了看，低声笑了笑，这人睡的可熟，必是自己多心了，轻轻摇摇头，在她唇边落下一吻，便也钻进了被子。

方竹清现在的心情可不知该如何形容了，韩君竟是还亲了她，这会儿更是兴奋的睡不着，一会儿背着韩君捂嘴偷笑，一会儿又往她怀里钻，吓得韩君动也不敢动，折腾了大半夜，也不知过了多久才睡着。

一夜无梦。

清晨的阳光来的很早，刺的韩君眼睛疼，迷迷糊糊伸手揉了揉，才慢悠悠的睁开眼睛，入目便是方竹清那张放大了的笑脸，心下一沉，还没来得及反应，便看到她一只手撑着小脑袋，眼神亮晶晶的，对着自己轻轻唤了一声，

“君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