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韩君久久不曾说话, 心中却是在思考接下来要怎么办，今日这事很明显是被人设计的, 至于是谁，不用想就知道, 必定就是竹清的大哥方越了。

默了半天，韩君才惊觉竹清还在她身边，侧头看看，小姑娘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瞧着着实可怜，怕也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她大哥给骗来了。

“走吧，随我回去。”

“回去…回、回哪里呀？”

韩君的表情太过淡然, 似乎完全没有将婚事放在心中, 方竹清有些听不懂她的话，又不敢胡乱猜测，不知她是说回哪里，难道是要送自己回方家？

“自然是君酒坊。”

韩君挑眉, 婚契已经刻了官章, 暂时也没法解除，隶法有书:婚契自盖章那日起生效，再解约必须要等一年。

况且今日这常荒唐闹剧她居然并不讨厌，心中还有几分欢喜，想到方竹清日后不必再被乔安寅缠着，还能光明正大的与自己在一起，韩君竟对以后的生活多了些向往。

什么女子身份, 都抛到一边，既然事情已经发展成现在这种样子，她何不干脆点接受，好好享受接下来的生活？至于以后…等竹清发现了她的身份再说。

方竹清满脸难以置信，小嘴巴惊讶的微微张开，眼眶还浮着几滴泪珠，眼睛红红的，心中又是开心又是震惊，韩君这是同意这桩婚事了？

“不是送我回方家麽？”

“傻姑娘，可不敢送你回方家，不然又要被大人扣上罪名了，”韩君低声轻笑，见方竹清还是呆呆的愣在原地，主动走到她身前，伸手牵住她收在袖中的小手，许是紧张，方竹清的手握的紧紧的，韩君用了好些劲儿才将小拳头掰开，二人终是十指相扣，“走吧。”

方竹清眼睛越瞪越大，韩君居然牵她手了！！！幸福来的这么突然！

还是第一次见韩君对自己如此亲近，方竹清心中又惊又喜，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任由她牵着自己往外走。

“君哥哥，你、你、你…”

“嗯？怎么了？”

韩君步子一顿，停下来看看方竹清，被她脸上的表情给逗笑了，不就是牵手么？竹清就这般反应，日后要是做些别的，她岂不是要羞死？

“没、没事，”方竹清摇摇头，看到韩君脸上终于有了笑容，居然有种苦尽甘来之感，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怎么也收不住，不愿被韩君看见自己这幅窘态，赶紧别过头拿袖子在脸上抹了一把，“我、我只是太高兴了…”

小姑娘太爱哭了，高兴也哭，不高兴也哭，韩君却是高兴的紧，真心喜欢一个人才会有这种反应吧，前世的自己可不就是这么对凤夕的？她若是对自己亲近一分，自己能高兴好几天，若是不理自己，也能让自己难过落泪…可惜，终不是良人。

想到此，韩君眸子里浮了一层忧伤，又低头看看方竹清，见她正捂着嘴偷着笑，心中恍然清明释然，竹清这傻姑娘，哪会像凤夕一样算计自己呢？

被自己算计还差不多。

从衙门出来太阳已经快落山了，二人手牵手一前一后走在街上，才子佳人着实吸人眼球，再加上方才那场荒唐闹剧，镇上的居民几乎都知晓了二人的事，看到方竹清那羞怯的模样，都知道她对这场婚事很是满意，偶尔甚至还有两三个年纪大的大娘，凑过来祝福二人早生贵子，问韩君何时要举办婚礼之类的话，真是叫她哭笑不得。

夕阳的余晖撒在二人身上，落在地上将二人的影子拉的老长老长，方竹清瞧着便有些欢喜，又往韩君身边凑了凑，身后的影子便和在了一起，此情此景，简直是美妙极，叫她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君哥哥，我们先回府再去君酒坊可好？”

“回方家？”韩君一想，也确实该去一趟，还得好好‘感谢感谢’方越做的好事呢，“也好。”

——

文叔和小玉早在县大人说退堂那一刻便偷偷离开了衙门，二人急着回来给方越报告情况，过了这么久也早就回到了方家。

就是心中都有些忐忑，又觉得方越这么做太冲动，就这么将小姐许配了出去，还连婚契都早早准备好，这可不是小事啊！若是韩君不乐意，日后对小姐不好，可得再等一年才能将婚契解了呢！

方越靠在椅子上，眼睛微微眯着，听着两人给他描述当时的场景，面上似乎很笃定这个计划定能成功，其实心中也只有七八分的把握能肯定韩君会接受这份婚契，直到最后听到文叔说她全程不曾说话，就这么接受了县大人的判决，心中的不安才算消失。

他就说嘛！韩君分明是对竹清有意，却又因为某种原因不敢承认表露心意，只能靠他这个方大哥来推她一把了，二人既是互有情意，如今又有了婚契，日后必定是对恩爱夫妻——

那应当不会埋怨他今日谋划的这场闹剧…吧？

方越心中正是惴惴不安，担心韩君与方竹清会生气，怨恨自己私自将她二人定下婚契，就听到小厮在外传报，说是小姐回来了，这句话吓得他马上抖了个机灵，从位子上弹起来，竹清回来了？！

糟糕，难道自己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这…要是竹清真生气了，自己可没地方逃。

“小姐一人回来的？”

“是和韩掌柜一起来的。”

韩君也来了方家好几次，府中的下人也都认识了她，只是没有几人知道她与方竹清的关系，只当她是来找方越谈生意。

“赶紧请进来。”

方越暗骂一句说话也不说清楚，站起身将身上的衣服弄乱了些，脸上也换上了一副纠结担心忧虑夹杂不清的表情，迈着步子在大堂来回的走，似乎真的在为方竹清担心。

探着脖子往外瞧了又瞧，片刻后总算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往大堂而来，正是韩君和方竹清了。

啧，手都牵上了。

方越暗暗撇嘴，差点笑出声，还真是别扭的两个人，这下子总不会责怪自己了。

心中吐槽声不停，方越脸上的表情确实不露分毫，眼见方竹清越来越近，便主动踏着步子凑了过去，眼中一片担忧，

“竹清，今日可有事？县大人可没为难你吧？”

装，你就装吧！方竹清白了他一眼，心中甚是无语，

“你干的好事还问我！”

“大哥这不是为了你们着想才出此下策麽？你瞧瞧，现在不是挺好的？”

很明显方竹清和韩君已经猜到了事情是怎么回事，方越也懒得再装下去，伸手指指二人紧握的双手，暧昧的朝两人笑笑。

“有劳方大哥策划这么久了。”

韩君的表情淡淡的，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倒是将方越吓了一跳，转而又凑过去笑笑，

“现在都是一家人了，叫大哥就好。”

“…”

韩君和方竹清都被方越这句话噎得说不出话，双双闭上了嘴，徒留他一个人在那尴尬的笑了两声。

“懒得理你！”方竹清终是忍不住，摇摇头对着小玉吩咐道，“去房中替我收拾几件衣服还有常用的东西…今日便要搬去君哥哥那了…”

一番话将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先是韩君，原以为方竹清不会立刻搬来与自己同住，且不说自己小院子今日被拆，一片狼藉，住那里可不得委屈坏小姑娘，她还打算重新装修一番再将人接来呢！

再来说方越，他虽看好韩君未来必是‘酒’途无量，但暂时确实没有办法让竹清过上好日子，又不忍心让竹清跟着他受苦，早就替二人置办好了新房，就连嫁妆都备好了，如何能让她再回那个破院子？

就连小玉也呆在原地，看着方竹清不知该怎么办，韩君那小院子她也去过一次，实在是有些简陋了，听少爷说今日还被拆的只剩一间房子，这…小姐能住的了麽？

沉默片刻后，还是韩君率先开口，这里不比宫中，没办法给竹清太多东西，她心中实在愧疚，声音也带些自责，

“竹清，这几日你先住在方家，等我将那院子装修好再接你过去可好？”

方竹清眉头一皱，别过头似是不情愿，心中不舒服，都拿了婚契，为何不要自己搬过去？

“那个…不必这么麻烦，我替早就你二人在君酒坊不远处置了间宅子，样样家具都齐全，不比方家的差，倒不如今晚就搬进去好了，多省事儿。”

韩君一听心里沉甸甸的，暗自摇了摇头，这宅子自己是怎么也不会接受的，小姑娘既是嫁给自己了，如何还能要方家的好处，岂不是显得自己无能至极？

虽说自己是个女子，但韩君却相信会凭自己的努力让竹清过上好日子，而不是像今日这样被人施舍。

正欲开口拒绝方越的建议，就听到方竹清气呼呼的开了口，语气十分不满，

“谁要你的宅子，既是心甘情愿嫁给君哥哥，就是住草房我方竹清也不会抱怨一句，你们都将我想成了何种人了？！”

“就算君哥哥现在没办法让我住进大房子，但日后她必定能做到，因为我会在她身边陪着她，我会好好学习酿酒之术帮她…就算没有天客帮助，君酒坊也不会倒闭！”

方竹清是真生气了，方越说要送给二人宅子的话不止伤了韩君的自尊，也让方竹清心里不痛快，她大哥怎能如此不相信韩君！真是气人！

以为别人非要靠他、靠方家、靠天客才能活的么！

一席话听下来，方越心中颇不是滋味，置办宅子那时他哪想了这么多，明明是一片好心，不过现在想想，这样确实有些不妥，明摆着是不相信韩君的能力，也难怪竹清会生气。

“竹清，大哥这不是一片好心么…”

“嗯，我知道大哥是替我与竹清着想，不过这份心意韩君如何也不能接受…”

韩君抬起眸子，眼中一片坚定，方竹清的话如何能不让她感动？

寒门娇妻最是难当，竟能这般不离不弃…

“那好吧，既然你二人坚持，我也不强求，”方越无奈，对着小玉摆摆手，“去替小姐收拾东西。”

小玉点点头，这才转过身去了方竹清闺房。

大堂里一时静默无二，突然惊现几句猫叫声，当真是显耳极了，将几人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纷纷寻找声音来源，只见梁上一团不知名的黑物猛的往下一跃，便稳稳当当的落进了方竹清怀中，将她身边的韩君都吓的不轻。

竟是那日被方竹清救下的小野猫！几日不见，经过方府下人的打理，早就不是初次见时那副脏兮兮的模样，差点叫她认不出来，

“原来是你，”方竹清将猫咪举起来看了看，眼中一片笑意，伸出手替它顺顺毛，那小猫似乎非常享受，更是窝在她怀中不肯出来，还叫唤了两声，惹得方竹清又是一阵笑，自言自语道，“要不，你也和我一起走好了。”

“竹清若是喜欢，便将它带回去好了。”

韩君看的出来，方竹清很喜欢这只小猫，忍不住开口提议。

“太好了~谢谢君哥哥！”

得了允诺，方竹清便安心逗弄起了猫咪，韩君安静站在一旁，光是这么看着，便觉得安心，这不就是她一直想要的生活麽？

方越实在看不下去她二人这种岁月静好的样子，暗暗决定，也该给自己找个媳妇儿了。

人活一世，柴米油盐才是真。

几人在大堂等了半天，小玉总算是带着好几个丫鬟过来了，而且无一手里不是抱着一个大包裹，加起来足足有七八个。

这是将整间房的东西都打包装起来了？

方竹清走过去瞧了瞧，只拿了一个装了衣服的包裹，便再也不肯拿了。

方越看了也是颇为动容。竹清这次是来真的了，如今东西也收拾好了，心里也生出几分不舍，毕竟是相依为命十几年的妹妹，就这么嫁出去了。

“大哥，”分别时刻，方竹清眼眶也微微湿润，以后又不是不回来了，怎的会如此难过，想到方才那番话又担心伤了方越的心，忍不住出口道歉，“刚刚我说话你别生气，我、我就是太气了…”

“嗯，我知道，”方越见方竹清这幅模样，心中更是酸涩无比，伸手便给了方竹清一个拥抱，他的傻妹妹…

二人正是伤感之际，方竹清忽然想起了什么，从方越怀里一把钻出来，仰着头问到，

“大哥，那宅子我们不能要，可你将君哥哥院子拆了，这可不能白拆，总得赔偿点什么吧？”

方越本来还有些难过，一听方竹清这话还真被气笑了。

得！胳膊肘拐的真快，这才刚嫁出去，就知道替夫家坑娘家了！

韩君也在一旁哭笑不得，竹清还真是…会打算。

“我都将唯一的妹妹赔给她做媳妇儿了，这还不够？！”

“这哪能算！”

“行了行了，明日找师傅去看看，该赔多少就赔多少，满意了吧？”

“这还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