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刘知远刘公端坐于殿中主位之上，下方左右还坐着另外几个人。

虽郭荣是郭威的儿子，但他并没有多少机会接近刘公，以前只远远拜过他，此次得以入殿回话，可说是最近距离拜见刘公了。

刘知远面相特异，个性厚重寡言，年轻时勇猛善战，能得河东节度使之位，乃是因事后唐明宗李嗣源和后晋高祖石敬瑭时不顾生死立下不少战功，要说他如今的地位，全是靠实打实的战功而来。

这样一员大将，如今又是一方节度，坐镇北京太原，其气势魄力，自然不是一般人可比。

郭荣随着郭威上前，下跪拜道：“小子郭荣拜见明公。”

刘知远打量了他两眼，对郭威道：“郭雀儿，这便是你一直在外从商的长子？”

郭威回道：“回主公，是。”

刘知远道：“虎父无犬子，确是英伟不凡。”

郭威道：“多谢主公赏识。”

刘知远看向郭荣，说：“郭荣，起来吧。”

“谢明公。”郭荣起身道。

刘知远：“你的商队在祁县外遇到了吐谷浑的骑兵劫掠，具体情形如何，你且细细道来。”

郭荣便恭敬地将之前遇到吐谷浑骑兵的事情说了，又说了他们斩杀了敌方首领且带回了二十多个人头的事。

刘知远非常高兴，用手在前方席案上拍了好几下，说：“大善！”

“自从白承福带着军队回太原，让部族在石州岚州放牧，我并无二话，但他却纵容部族在河东境内劫掠商队骚扰百姓，这事，实在是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你们说，应该怎么办？”

刘知远视线扫着殿中的部下们。

郭荣虽是郭威的长子，但他每年大部分时间在外行商，基本上只冬季在太原过冬，对他父亲的这些同僚，他并不是每位都认识。

坐在刘知远左手下的是河东行军司马张彦威。

刘知远作为带使相的节度使，有奏荐之权，下属节度掌书记、观察支使、节度推官都由他奏荐，这种奏荐，自是让自己的人坐在这个位置上，但是诸如行军司马这种行军副使和两使判官等高级幕职，却是掌握在朝廷手中由朝廷铨选，所以，张彦威作为河东行军司马，并不是刘知远自己提拔上来的亲信，而是朝廷派来的将领。

不过张彦威如今已经是和刘知远一个鼻孔出气了，他说道：“明公让吐谷浑部族在石州岚州放牧，已是宽怀大量，但他们不知好歹，还肆意劫掠商队和骚扰百姓，如此行径，决不能姑息。”

坐在另一边的武节都指挥使史弘肈起身愤愤道：“既然是在河东境内劫掠商队百姓，请主公示下，属下带着军队去石州岚州剿灭了他们。”

刘知远没有应他，郭威说道：“虽说吐谷浑的军队在河东境内犯法，但其罪不当诛其族。再者，吐谷浑的军队才刚跟着陛下抵抗契丹军队打了胜仗，陛下看重白承福，绝不会因为这么一点事怪罪吐谷浑的军队。要是我们攻打吐谷浑的部族，白承福马上就会上奏陛下，陛下怕是要问责主公。主公如今尚不便同朝廷闹翻，所以不能去攻打吐谷浑的军队。”

刘知远当然也是这么想的，他叹了口气，说道：“这正是难办之处。”

郭荣这时候站出来道：“启禀明公，小子有计，不知明公可愿一听。”

刘知远同殿中的将帅们都看向了他，刘知远道：“禀来。”

郭荣便说道：“明公是担心我们同吐谷浑军队交战后，朝廷会怪罪，所以不敢对吐谷浑部族进行规束。但明公作为河东节度使，贵为北平王，治理河东地区，让这里的百姓安居，让商队前来行商，乃是明公分内之职。所以，明公约束河东地区的所有部族、军队、百姓，都是明公的职责。若是河东地区的百姓和商队告发吐谷浑部族骚扰百姓劫掠商队，明公自当出告示，安抚百姓和商队，并责问和规束吐谷浑部族和军队，给百姓和商队一个交代，若是已经责问和规束过吐谷浑部族军队，他们依然在境内侵扰百姓劫掠商队，到时候，明公自有理由去抓捕这些人归案。以吐谷浑等部族和军队的性子，他们侵扰百姓劫掠商队的本性难移，到时候或者被明公一次次慢慢剿灭，或者就只能离开河东，若是他们先闹起来，明公也有话说，是他们要谋反，明公自有理由替朝廷剿灭他们。”

郭荣年纪轻轻，但是这策略却是老谋深算，刘知远当即一抚掌，“善！”

看来郭荣这法子很得刘知远的心，他当即表示就这么办，并对郭威说道：“从商虽能赚得钱财，但大男儿自当在军中效力，才能谋深远，郭雀儿，你怎能让郭荣如此人才就浪费在行商上。”

郭威当即表示：“犬子能得主公看重，乃是他莫大荣幸。”

郭荣此时自然赶紧上前，道：“多谢主公提点，小子自此当弃商从戎，以报主公。”

刘知远笑道：“好。你便先跟着你父亲，上阵父子兵，最近吐谷浑军队劫掠商队之事，就先交予你们去办。”

郭威道：“是。”

郭荣也马上道：“定不辱主公之命。”

坐在张彦威下方的是刘知远的长子刘承训，郭荣刚才进殿时，便看到他了。

刘知远长得容貌怪异，他的长子刘承训却是继承了刘知远夫人李氏的月貌花容，且因刘知远乃是沙陀族，沙陀族为西突厥别部，刘承训为汉族人与突厥人混血，容貌比之其母更甚几分，姿容美丽，而性格敦厚，气度温润，又文质彬彬。

刘知远出身不高，少时便从军做了军卒，自是没有多少机会好好读书，虽然长于军事，但对治理政事既不擅长也没有耐心，所以重用贪婪之辈诸如苏逢吉、王章、苏禹珪等，且手下几乎没有经世之才。

但他的长子刘承训却是不同，刘承训自幼便好读书，精通经史不说，且很善政事，为人温厚，待人和睦，非常得人心。

刘知远待其长子非常不一般，十分钟爱他，大多数时候都把他带在身边，且刘承训如今只二十出头，已累官至检校司空。

虽然是检校官，但却也是位列三公六卿的司空了，由此可见刘知远对这个长子的偏爱。

甚至在刘知远心里，他认为，他要得天下，那便是为了交给他的长子来治理这天下。

刘知远将事情交给郭威，自然是不完全放心，便又道：“此事由德辉吾儿做兵马总监，他尚年幼，也能跟着你们学学。”

德辉乃是刘承训的小字。刘知远把这长子看得比自己的命根子还重，平素生怕把他哪点磕碰到了，如今这般说，郭威哪里受得起，当即说：“世子才能出众，能有世子做兵马总监，乃是属下之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