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乾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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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忽然响起笑声,原来是几个年轻男女正在猜灯迷, 那男子猜中了, 女孩们都在鼓掌,老板从架子上取下花灯,笑道:“公子, 这是您的了。”

男子示意他递给对面的年轻女子, 女子脸颊一红, 在同伴们暧昧的眼神中接下了, 又引来一阵哄笑。

上元佳节猜灯谜, 以往在电视剧中才能看到的情节,居然发生在眼前。时年看得入了迷,却听男人问:“想要?”

“啊?”

朱厚照道:“‘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花灯赠佳人, 确实是上元第一风雅事,是我送错了。”

时年见他误会, 道:“不是,我只是第一次在上元节看花灯,觉得新鲜……”

“你第一次在上元节看花灯?你是在哪儿长大的, 都没有上元灯会的吗?”

时年生活的年代,早就不流行元宵看灯了, 就算有这样的活动, 她也不会专门跑去参加。时年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朱厚照扬眉,“不看灯, 那你上元节都做些什么?”

上网刷微博啊……

时年正色道:“不好意思,小地方出来的人,没见过世面,让爷见笑了!”

朱厚照:“……”

他当然看出时年没说实话,不过也没追问,“既是第一次,是该好好看看,只是这里的灯太一般,没多大意思。”

他这样讲,旁边的老板不乐意了,“公子,您说我家的灯一般,却不知哪里的灯才不一般呢?”

朱厚照讶异一瞬,乐了,“你倒是有信心。怎么,你这小摊子的灯也要说独步天下啦?”

“独步天下不敢,但在这京师,要找出比我家更好的灯却也不容易。”

这家摊子虽不大,却是京师远近闻名的制灯老店,老板的自信也情有可原。朱厚照慢悠悠道:“是吗?可我就知道,有比你家更好的灯……”

这两个人,怎么像小孩子斗嘴似的?时年满头黑线,揪住他衣袖,“行了,你别说了……”

朱厚照:“你也不信我?”

不是啊,你这么砸场子,我怕被打!

那刚猜中了灯谜的年轻男子笑道:“公子说的更好的灯,莫不是指宫中的花灯会?”

大家这才回过神,这里的宫中指的不是豹房,而是正经的皇宫大内——紫禁城。每年上元,紫禁城中都会举行盛大的花灯会,邀皇亲贵族赏玩,听说今年还请了江南有名的手工匠人入宫制灯。

老板道:“宫中的东西,自然是最好的,但咱们平头老百姓,也看不着啊。”

有女子向往道:“话是这样讲,但若是能入宫观灯,也就不枉这上元节了。”

时年目光和朱厚照对上,他微微笑着,“想看吗?”

没等时年回答,他已经抓住她的手。时年惊道:“等等,你要……”

“没错,我这就带你去紫禁城里看灯!”

浩瀚天幕下,京师十里华灯,一骑白马穿过长街,惊起落花无数。而在白马背上,时年也有些崩溃,她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自己只是出来散个步,怎么就被朱厚照抓上了马呢!

她挣扎,朱厚照却附耳道:“还记得吗?我说过,最喜欢风到脸上的滋味儿。我离开京师、逃去藏龙山那天,也是这样的风。”

男人声音低沉,时年眼前闪过个画面。是他策马扬鞭、一骑绝尘,身后是被抛得远远的皇城金殿,他挣脱它们,像挣脱与生俱来的枷锁,奔赴渴盼已久的自由。北风吹在脸上,刮得生疼,他却扬眉笑了。

那一刻,他心中是那样的快活。

时年一个恍惚,却见前方灯光通明。长街的尽头,是朱红高墙、灿灿金顶,入京那天,她曾远远看过。夜色中,九重宫城仿佛瑶台仙阙,那宫门原本是紧闭的,此刻却缓缓打开,只因提前得到君王的旨意,才会在这样的夜晚开启。

那样沉重的门,需要十几个人合力才能推开,像一幅缓缓展开的画卷,一点点显露里面的世界。两侧侍从尽皆跪拜,而他便这样带着她,策马冲进了皇宫之中。

花灯会在乾清宫前举行,时年本以为会有很多人,到了却发现只有宫人守在那里,而本该参与灯会的皇后、太后还有臣子们却不知所踪。

朱厚照道:“朕说想清静点看灯,让他们提前滚蛋了。”

……还真是他会做出的事。

时年想到这灯会是赶走半个大明朝的权贵腾出来的,顿感压力山大,朱厚照却满不在乎牵着她的手,穿行在其中。各式各样的花灯,四方、八角、方胜、双鱼等等等等形状,悬挂在宫阙楼阁间,镂空雕花、描金饰彩,看得时年眼花缭乱。

这还没完,朱厚照最后领着她到了一处空地,只见那里摆放着一个巨大的灯,雪白绢帛在寒风中簌簌作响。

时年惊喜道:“这个是……孔明灯?这么大!”

朱厚照拿着一个火把,“对,这可是江南最有名的制灯师傅亲自做的,天字第一号的孔明灯。过来,给你的个机会陪朕一起点亮它。”

时年瞪他一眼,却还是忍不住走了过去。朱厚照握着她的手,火焰跳跃,两人一起点燃了那盏孔明灯,看着它缓缓升空,与的别的孔明灯汇聚到一起,仿佛漫天星辰。

时年仰头看了许久,才心满意足低下头。朱厚照一直在看她,问:“怎么样,第一次来紫禁城,觉得这里比豹房如何?喜欢吗?”

时年没好告诉他,其实这不是自己第一次来紫禁城。刚到北京上大学的时候,她特意和室友去参观了故宫,只不过当时花了60块买票,这次却是被这座宫城的主人带进来的……

她展颜一笑,“那些人说得没错,能在今夜入宫观灯,也就不枉这上元佳节了。”

朱厚照手指抚过她头发,轻轻道:“我答应过,要带你进紫禁城,住大屋子,你喜欢哪里就让你住哪里。”

是那一天,他们在豹房重逢,他对她说的。朱厚照忽然道:“其实,你说想当娘娘,是骗我的吧?”

顿了顿,“你是为了杀刘瑾来的吧。你、聂城还有那个路知遥,你们都是为了他来的。他和你们有什么仇吗?”

时年没想到,他会这样直白地挑明。其实想想也可以理解,他们对刘瑾的针对隐藏得并不算好,朱厚照大概早就心中有数了。

看见她的表情,朱厚照扬眉一笑,“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我好奇的是,现在刘瑾死了,你是不是也要离开了?”

时年想起了刘彻。长安的城楼上,他们一起目送匈奴人离开,那时候他知道自己会走,所以千方百计想留下她。他也会这样吗?

她慢慢道:“如果,我说是呢?”

朱厚照:“你想走,就走吧。”

时年这次是真的愣了,“你让我走?”

朱厚照笑叹口气,道:“如果我只是朱寿,是藏龙山上的寨主,那么我一定会抢了你当我的压寨夫人。但我是朱厚照。这皇宫连我都觉得憋闷,我不想再困住你。今天带你进来,只是兑现当初的承诺,要带你逛紫禁城。现在看完了,我也没什么遗憾了。”

璀璨灯火中,女孩的面庞那样年轻,仿佛烂漫的春花。那句没有说出来的话是,他忽然想明白了,喜欢一朵花不一定非要摘下她,看她自由自在地开放也是很好的。

他到不了的远方,过不了的生活,希望她可以帮他做到。

时年看着他的眼睛,忽然就慌了。正在此时,头顶传来一声巨响,那巨大的孔明灯在半空炸开,火光四溅,落到殿前的花灯上,很快,引燃一片!

怎么回事?!

周围的人一惊后,迅速反应过来,“走水了!走水了!”

伴随着这声音,大火一发不可收拾,席卷半个乾清宫。时年只觉一股热浪迎面冲来,被人拽着侧身,躲开一个燃烧的花灯!

有没有搞错!江南第一名匠做的灯居然会爆炸?!

时年崩溃之下忽然想起来,等等,她好像在史书上看到过这段。正德九年上元佳节,乾清宫曾因观灯引发大火。

原来,就是今晚吗?!

乾清宫前乱作一团,一部分人忙着疏散贵人,另一部分人则呼喊着救火。时年这才发现,刚才拽着她躲开的是朱厚照,然而和周围人的慌乱不同,他一边护着她,一边却仰头望着燃烧的宫殿,神情竟很愉快。

察觉时年的目光,他转头与她对视,笑着说:“好大一棚火!这才是今年元宵节最美的灯!”

这是乾清宫,代表帝国权力的中心,这里被大火烧了,可以想见明天|朝野上下会闹成什么样子。可是他不在乎。他只是高兴地说,好大一棚火。

时年看着火光中男人俊秀的侧脸,发现自己好像更理解他了。

他不是一个昏庸的皇帝。许多事情他都知道。他知道当皇帝应该做什么,知道这世间君君臣臣的规则,知道善恶忠奸,他只是不想去在乎。他太讨厌束缚了。所以,不在乎乾清宫,不在乎豹房,也不在乎这无数人梦寐以求的皇权富贵。

火势越来越大,宫人忙劝他们退开些。钱宁也挤了过来,慌乱地禀报情况,朱厚照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时年见他不注意,往旁边走了一点,就感觉肩膀被拍了下,回头一看,“你们来了啊,我还在想怎么通知你们呢。”

火光中,是背着行李的聂城、路知遥和苏更。路知遥不满道:“说了出去看看,居然就跑进宫了。如果不是队长看到你和那皇帝上了马,要我们怎么去找你?”

聂城看到了?

时年说:“既然他看到了,就该知道我是被迫的,又不是自己想跑进来。而且,咱们本来不就是要进宫的嘛。”

众人一起望向燃烧的宫殿。朱厚照强掳她上马,她没有抵死反抗的另一个原因,便是他们这一次撤离的地点,正是这代表皇权至尊的乾清宫。

说到这个时年还觉得挺有意思,从现代穿越到古代必须通过假山下的龙脉,从古代回现代的入口却各不相同,汉朝是沧池,明朝是乾清宫,倒是都在皇宫中。

不过现在,乾清宫烧成这样了,还要怎么走啊?

她看到聂城的表情,心里咯噔一下。果然,男人微微一笑,“没错,这次我们要跑到大火里去。”

时年:“……”

靠,这个工作还真是水里来火里去啊,工资拿着一点都不心虚了!

时年等着聂城开启弦阵,却迟迟没有动静。她不解,聂城说:“你不是能感觉到弦了吗?试试看。”

那晚在观豹台,她确实第一次感觉到了时空之弦,但他现在的意思是,让她来开启弦阵?

时年立刻紧张,聂城握住她的手,“闭上眼睛,想着你要去的地方,试试看。”

熟悉的黑暗袭来,她再次置身大海之上。时年感觉到波动的琴弦,从那晚开始,它们就越来越平静,而现在,她需要做的就是开启它。

只有这样,她才能回家。

假山矗立的小院子闪过脑海,像是什么开关被打开,耳畔忽然狂风大作。时年睁开眼,只见狂风包裹着大火中的乾清宫,那火苗却并不随风颤动,仿佛丝毫不受影响。以宫殿为中心,出现一圈又一圈白色亮光,像纠结的琴弦,那便是时年开启的弦阵!

她成功了!

路知遥吹了声口哨,“不错!”

苏更笑道:“走吧。”

像沧池那次一样,两人率先冲进火中,身体瞬间被大火接纳。聂城示意时年跟上,她却回过了头。周遭一片混乱,众人都被大火又大风的诡异现象吓住,不敢靠近,隔着拥挤的人群,时年看到了朱厚照。

他仰头望着眼前的奇景,也有些惊讶,旁边钱宁吓得不轻,他却笑着跟他指指点点。像是想起了什么,他随意回过头,却发现身边并没有想找的人,顿时脸色一变。

时年忽然想起那一天,她刚来到这个时空。那时候也是这样,她在慌乱中回过头,隔着漫天风雪,看到了破门而入的他。

那便是他们的初见了。

朱厚照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终于捕捉到了她。两人遥遥对视,时年忽然扬唇,朝他露出个灿烂的笑。

然后,她在男人震惊的目光里转过身,再没丝毫犹豫,冲进了大火中的宫殿——

时年再次睁开眼,又看到了熟悉的小院子。正是下午,明媚的阳光照在脸上,她躺在地上半晌没动,直到一个女人走过来,背对着阳光笑眯眯道:“回来了?厨房已经在准备晚餐,给你们接风洗尘!”

和汉朝那趟一样,他们这回也走了三天,孟夏他们提前感觉到他们会在这个点回来,做好了丰盛的大餐。等大家都梳洗完出来,已经夜|幕降临,众人在餐桌前坐好,刚想庆祝一下任务圆满完成,却发现还有一个人没出来。

“时年呢?”聂城问。

孟夏托腮,“不会出状况了吧?”

新人刚穿越,身体都容易接受不了,就像时年上次回来就昏睡了一个晚上。

苏更想了想,“我去看看。”

她绕到时年的院子,推开房门,却发现女孩并没有昏睡不醒,而是窝在床上看什么东西。

苏更敲了敲门,“时年。”

时年抬起头,苏更说:“晚饭做好了,你要吃吗?不想动的话,也可以让路知遥给你送过来。”

时年没有回答,好一会儿才说:“朱厚照驾崩时,跟朝臣和太后认错了。”

苏更一愣,这才注意到时年刚才是在看kindle,里面显示着历史资料。根据记载,正德十六年三月,明武宗因病崩于豹房,临死前说,过往种种都是朕的错,以后大明江山就交给内阁诸臣了。

时年:“你说,是真的吗?”

苏更:“对于这个,史学界其实一直有争议,一部分人认为是真的,他确实临终悔悟,但另一部分人认为是假的,史官在帮他说好话呢。”

时年想了想,“我也觉得是假的。”

她说完放下kindle,侧身躺了下去,不再理苏更。

眼前又闪过大火熊熊的乾清宫,还有火光映照里,男人震惊的面庞。

那火烧得那样大,让人想起那一晚的藏龙山,如果她真的在当时就走了,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难过?

那个男人,追求了一辈子的自由,他真的在最后一刻放弃了吗?

她希望这是假的。希望是后人为圣者讳。

因为至少这样,他这一生不是个荒唐的笑话。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把第二单元最后一章放上来啦。

说下这几个月我的情况,大家追文的时候肯定知道,我当初停更是因为严重失眠加抑郁导致的厌世情绪,事实上停更之后,我进行了挺漫长折腾的治疗,看了中医也看了西医,但是整个七月份,我的抑郁情况并没有好转,还是不时会出现低落崩溃、觉得未来没有任何希望、每一分每一秒都很难熬的情况,老实说,真的挺痛苦的。那段时间,我的许多朋友都专门从外地来到北京,大家一起在外面开房住、吃喝玩乐,都是希望我的情绪能缓解一些,因为那阵子我特别害怕一个人,非常想要很多人和我一起,这个我当时微博也有提过。但是,我和大家在一起时确实情绪会稍微好一些,可一旦分开,又很容易再次陷入崩溃,还是只能自己扛。与此同时,我的失眠症状也在那段时间达到了顶峰,关注了我微博的妹子应该有看到,整个七月我没有睡过一天好觉,当时我的情况是每天必须依靠安眠药才能入睡,而且吃一次安眠药只能管三四个小时,然后我就会突然惊醒、瞬间毫无困意,后来我受不了了,就把一片安眠药掰成两瓣,因为我吃半片也能睡着,这样我就可以三个小时醒了后,再吃另一半,再睡三个小时,可是很快我就被警告不可以这样吃安眠药,无论是一片还是半片,一个晚上只能吃一次。更痛苦的是,就算睡着了我其实也得不到休息,每天晚上都做各种噩梦,被追杀、在高空攀爬、和朋友争吵等等等等,醒来时只觉得疲惫不堪、头痛欲裂。那一个月我现在回忆,依然觉得不堪回首。

然后到了八月份,我开始尝试加大每天的运动量(之前也有运动,但效果不大),疯狂踩单车、出去跑步累出一身的汗,这个确实有起到作用,最重要的就是我抑郁厌世的情绪不再时不时冒出来了,偶尔也能不依靠安眠药睡着,吃一两片褪黑素、甚至不吃也能睡着,但即使是这样,我还是每天晚上一定会醒五次以上,平均一个小时醒一次,根本得不到完整的睡眠。那段时间我瘦了很多,连来家里做保洁的阿姨看到我都吓了一跳,说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两个月的折腾,我觉得身体被掏空了,于是在医生的建议、也在我妈妈的要求下,我退掉了北京的房子,回了四川老家,和我妈妈住到了一起,开始每天让她给我做饭调理身体。回家后我的情况才真正开始一点点改善,吃安眠药的次数也得到了控制,因为遵循各种养身食谱,体重也回去了一些,所以我也开始慢慢恢复工作。

讲这么多不是卖惨,只是当时我请假就说了是去看病,现在就讲一下我看病的具体结果。然后,这篇文不会坑,我对故事里的人物还是很有感情,只是更新要缓一下,我先把这个单元的故事讲完,大家想弃也可以弃。整个生病期间都在惦记这篇文,也曾多次尝试写后面,磕磕绊绊,现在回忆起来都是不好的感觉,我对它的热情有点消退,灵感也实在找不太到。生病期间我比较放任自己,想写什么就写什么,开了很多别的小故事的头(大概5个),现在我也要理清楚接下来到底怎么办了。

谢谢大家的包容,很多朋友的批评我也接受,千言万语,都是我不好,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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