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第一百四十五章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四月底, 景帝又一次拒绝梁王留京。

天子态度坚决, 窦太后没有再开口, 在长乐宫设宴, 召景帝、馆陶长公主和梁王共饮, 隔日就打发梁王返回封国。

“阿启主意定下,轻易不会改变。”

梁王虽不甘心,奈何窦太后也无能为力,只能告辞天子, 启程返回梁国。

途中,车队遭遇雨雹, 梁王车驾厢顶被砸破, 梁王也被砸伤, 路上就发起高烧。随行国官不敢耽搁, 命大队人马后行, 点出梁王亲卫, 快马加鞭护送刘武返回都城。

梁王高烧不退,抵达封国时,人已经昏迷不醒。

李王后大惊失色, 不明白出去时还是好好的, 为何回来就病成这般。心中忐忑不安, 召亲子刘买商议, 决定广召王国内医匠,并与长安书信,请遣宫内侍医。

刘武一直昏迷不醒, 王宫人心惶惶。

虽说刘买已经及冠,并在梁王离开期间监理国政,有一定建树。但比起父亲,终究缺少魄力,难以压服有功国官。

更重要的是,梁国区域广阔,国库巨富,在诸侯国内都是数一数二。

刘武坐镇都城,他的几个儿子都不敢造次。一旦生出不测,不服刘买的几个王子必定生事。届时,王国极可能内部生乱。

正因如此,李王后才会着急去信长安,一来是怀抱希望,希望宫内侍医能治好刘武;二来也是为震慑诸子,确保刘买的嗣子地位。

李王后是梁王发妻,无论王宫中有多少美人,始终得刘武敬重。更生下梁王长子,如今的王太子刘买,地位屹立不摇。

她不缺手段,也能下狠心。

若是刘武真有万一,她不会给庶子任何机会。如果谁敢觊觎属于刘买的王位,她绝不会手软!

李王后做好一切准备,为压服庶子,不惜背负恶名,严惩刘武的两名夫人。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事情的发展超出她的掌控。

她做了能做的一切,书信送到长安却如石沉大海,久久没有回音。等长安送来回信,医匠日夜兼程赶来梁国,刘武已经病入膏肓,药石无医,在昏迷中薨逝。

梁王薨,国相拟讣文,随刘买的奏疏一同送往长安。

长安宫内,窦太后闻听刘武死讯,手中漆盏跌落,当场晕了过去。

醒来之后,悲痛大哭,景帝、馆陶来劝,都被窦太后斥责。灰蒙蒙的双眼没有焦距,脸颊上挂满泪痕,仿佛一夕之间苍老十岁,发近乎全白。

“帝果杀吾子!”

此言可谓诛心。

景帝拖着病体,在窦太后榻前长跪,一边解释,一边不停咳嗽。

馆陶长公主开口劝说,同样被风暴波及。

王皇后携三名公主至长乐宫,表面看似劝慰,实则话中暗藏刀锋,句句不离梁王身死,字字刺心,好似要将窦太后的心挖开。

她知道自己是在冒险,可机会难得。

窦太后终究年老,遇丧子之痛,白发人送黑发人,再被刺激几回,保不准就会一命呜呼,提前让出长乐宫。

“住口!”

见王皇后说个不停,景帝厉声呵斥。话落又是一阵剧烈咳嗽。

“回宫去,三月不得踏出椒房殿半步!”

在场的没有笨人,包括刘嫖在内,都清楚王皇后打得是什么主意。

不管母子间有什么嫌隙,都容不得王皇后行此-毒-事。更何况,有一个如此不孝、将太后激怒的母亲,太子该如何自处?

王皇后脸色发白,阳信面露不服,渔阳却向三公主使了个眼色,同时拉住王皇后一条手臂,几乎是将她拖出殿外。

“母后,回宫吧。”渔阳低声道,“早年您不是这样的。”

渔阳有些看不懂王皇后。

那个聪慧耐心,将栗姬踩在脚下,自己登上皇后宝座的女人去哪里了?如此急不可耐,明摆着要气死窦太后,难道就没想一想后果?

只看到长乐宫无主的好处,却没仔细想想,父皇是太后亲子,岂会轻易放过害母之人,对窦氏也势必要有一个交代。

有这样的母亲,谁敢保证临江王的事情不会重演。

上面的兄长固然不成,阿彻下边还有几个弟弟。父皇真下狠心,届时再后悔也晚了!

因梁王之事,王皇后被禁足椒房殿,渔阳公主的行程也随之拖延。

窦太后哀痛欲绝,病倒在榻上。

景帝本就重病在身,无法侍奉亲母。馆陶长公主和太子妃留在长乐宫,日夜侍奉榻前。刘彻代父尽孝,为太后侍奉汤药。

怎奈心结难解,数日下来,窦太后瘦了一圈,渐渐变得没精神,近乎起不了榻。

景帝召刘嫖入宣室共计,为让太后宽心,决定优待梁王诸子,尽立为王。

“尽立王?”馆陶吃惊道,“封国该怎么办?”

自高祖立国以来,尚未有哪个诸侯王享此荣耀。梁王五子尽立,该封去哪里?

“分梁国。”景帝道出三个字,又开始咳嗽。汤药的效果不断减弱,他的病一日重似一日。纵然天气转暖,也不见任何好转的迹象。

分梁国?

刘嫖贪恋权势,常会因此做出一些蠢事。但她终归是文帝长女,汉室的长公主。听景帝此言,立刻就想到七国之乱前,晁错推行的削弱诸侯王之策。

“陛下,阿武已经薨了!”刘嫖声音微哑。

景帝没说话,饮下半盏温水,看向神情哀痛的刘嫖。

“所以,朕厚赏诸侄。”

刘嫖张开嘴,话却哽在喉咙里。

她从未如此刻一般清醒,认识到眼前之人是汉朝君主,牧天下万民的帝王。她和逝去的阿武都在臣民之列,从不曾例外。

“阿母那里还需阿姊帮忙。”

景帝的语气并不强硬,声音中还透出几分虚弱。

刘嫖却是脸色发白,嘴角牵起苦笑。

“一切遵照陛下所言,能否让太子善待我女?”

她终于明白,为何窦太后极力反对陈娇为太子妃。奈何她被猪油蒙了心,自以为看清一切,却自始至终都被蒙在鼓里,实实在在是最傻的那个。

孤家寡人,称孤道寡。

天子能废了薄氏,太子肖似其父,阿娇的日子岂会好过。

景帝没说话,刘嫖直接伏身在地,向景帝稽首。

是她害了自己的女儿。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得景帝一句话,一句能保全女儿性命的话。

“陛下,看在姊弟的情分上,我只求你这一件事!”

景帝默默看着馆陶,最终叹息一声:“准。”

“谢陛下!”

刘嫖红着眼圈退出宣室,擦去眼角的泪痕,返回长乐宫侍奉窦太后。趁窦太后精神略微好转,道出景帝优待梁王诸子,欲立五王的消息。

窦太后的政治嗅觉向来敏锐,馆陶说到一半,就明白了天子用意。可事到如今,再闹又有何用?再者说,窦太后喜爱刘武,对很少见面的刘买五人则差了一层。

景帝此举固然是削弱梁国,但从另一个方面讲,也的确是厚待梁王子孙。

唯一遭到损失的只有刘买。不过,作为梁王长子,他并未继承父亲的勇武和魄力。若是真将梁国给他,未必能治理得好。

“梁国军队,天子可有安排?”窦太后靠在榻上,心中哀痛,却已经流不出眼泪。

“这个……陛下没说。”刘嫖迟疑道。

“嗯。”窦太后没有再问,靠在榻上,没过一会,竟沉沉地睡了过去。

陈娇站起身,亲自取来薄被,盖到窦太后身上。随后坐到榻边守着,手中展开一册竹简,不是常读的老庄,而是一部法家经典。

翌日,景帝入长乐宫侍奉太后。

自梁王去世后,母子俩难得平心静气对面说话。宦者宫人都被遣到殿外,听不清太后和天子所言,只隐隐听到一阵哭声。

未过几日,景帝在朝会上宣旨,分梁为五国,尽立刘武诸子为王,五名翁主皆食汤沐邑。

圣旨发到梁国,梁王庶子皆是大喜,不是仍在孝中,估计都要设宴庆祝。

李王后和刘买脸色苍白,接过圣旨,手都在发抖。

宣旨之人离开后,李王后行在王宫内,碰见一身素服,却是喜形于色的几名夫人,目光异常森冷。在几人没反应过来之前,就以不敬为名,命人将她们拉下去,施以笞刑。

李王后下了狠心,国土没有办法,国库也没法动手脚,宫内的私库一直由她掌管,那些庶子一个铜钱都别想拿到!

因景帝一道旨意,昔日强大的梁国,转瞬间一分为五,政治和军事实力大减,由巅峰跌落,再不复昔日之盛。

朝中大臣都能猜出景帝用意,但话不能放到明面上说,谁说谁倒霉。在梁国风波没有过去之前,各家都严格约束子侄,谁敢在这个时候犯浑,一律家法伺候!

中尉宁成本打算仿效郅都,上任之初干一票大的,在长安贵人中抓几个典型,为自己立威。却是万没想到,他尚未动手,各家严束子弟,长安的风气倏然改变,少见纨绔游荡于街,最刺头的几个也销声匿迹。

这让宁成很是失望,却让其下众人松了口气。

归根结底,不是谁都把“酷吏”作为毕生的职业追求。

想想前任中尉郅都,再想想现在的宁成,都是从济南升调,也都有拿贵人练手的爱好。一个还罢,两个都是如此,难不成是那边的风水问题?

进入五月下旬,梁国之事尘埃落定,渔阳公主也即将拜别景帝,踏上远行之路。

王皇后还在禁足中,田蚡自是无法插手公主汤沐邑。

同行的官员和护卫都是精挑细选,太子舍人公孙贺及长乐宫卫士丞张次公领命,护送公主前往渔阳。

南宫侯张生自请护送公主,景帝没拦着。窦太后听闻,特地召他入宫,让渔阳公主亲自看一看。

张生身材高大,宽肩窄腰,一身直裾深衣,愈发显得修长挺拔。

论相貌,张生不比平阳侯英俊,却也称得上周正,加上性情憨厚,渔阳公主见了一回,当即脸色泛红。

“满意?”陈娇坐在席中,难得同刘彻的姊妹说笑。

渔阳脸红归脸红,倒也没现出怯意,大大方方抬起头,看向自己未来的夫婿,口中道:“南宫侯相貌不错,身板也是极好,我自是满意。”

一句话把陈娇说笑了,杯子里的蜜水差点洒落。

“渔阳,你不同了。”放下杯盏,陈娇轻声道。

“总要长大的。”渔阳公主收回目光,看向陈娇,“年少时不懂事,如今你为太子妃,将来就是皇后。和你作对,我有什么好处?”

“或许好处不少。”陈娇看一眼阳信所在的方向,勾了下唇角。

“不,至少数年不会有。”渔阳公主不打算绕弯子。因梁王去世,她和南宫侯的婚事还要往后推一推。不提礼法,总要避免引来太后不悦。

不提陈娇今后如何,在阿彻登基的最初几年,她将安稳无虞。就算出现变故,身为景帝的甥女,长公主亲女,她也不会如薄后一般,无声无息死在宫内。

想明白这一切,渔阳自是要缓和彼此关系。

长安繁华,她却不能久留。

她有自己的路要走,想要活得好,就必须时刻保持清醒,不能一切凭性子来。之前是想不明白,如今想明白,自然不会给自己找不自在。

见渔阳和陈娇凑近说话,彼此相谈甚欢,阳信表情中闪过疑惑,继而现出怒色。

三公主坐在旁侧,一边吃着点心,一边观看俳优杂耍。看到逗趣处,不由得笑出声音,和一脸沉怒的阳信全然迥异。

六月初,渔阳公主的车驾离开长安,踏上远行之路。

车驾在路上时,边郡正忙于夏种。

因地里的谷子挂浆,引来不少小兽和鸟雀,为保证收成,边民不顾烈阳,整日守在田间地头。

赵破奴和赵信制的捕网十分有效,村人纷纷效仿。卫青和阿稚用木条和干草扎起草人,裹上衣服,每亩地里都要立上一两个。

赵嘉忙于建设盐场,同时要为七月更役制定计划,抽空还要到田地间走一走,每日里忙得脚不沾地。伤势虽已痊愈,但数日不得闲,无论怎么补,始终不长肉,反而瘦了不少。这可愁怀了孙媪,整日换着花样烹制膳食,畜场内的青壮和佣耕都借此大饱口福。

至六月中旬,云中盐场已经竣工,就建在沙陵县内,由郡兵看守。盐工层层挑选,确认没有问题,才允许入内。

运粗盐的车一批批到来,雪白的新盐不断送进仓库。

有彭氏和魏氏,赵嘉不需要担心销路。只需要教会盐工,看好盐场,准时提供货物,就有金铜和绢帛不断入账。

仅是第一批新盐,就让他赚得盆满钵满。

刨去运费、人工等成本,利润算下来,赵嘉控制不住心跳加快。

什么叫暴利?

这就是!

进入七月,更卒集中到军营。

赵嘉将田亩交给老仆和卫青蛾照看,盐场暂托于太守府,自己带着文吏,准备训练更卒。

就在这时,郡边传来消息,鲜卑部南下,遇上放牧的羌人,彼此话没说清楚,照面就干了一架。羌人战败,立刻回营地搬救兵。数千羌骑呼啦啦出营,挥舞着兵器杀向敌人。

鲜卑人想要解释,却已经来不及了。

羌人兵强马壮,认定他们不怀好意,杀起来就不打算停手。

等魏悦率兵赶到,双方已经杀了几个来回。

看着打出真火的羌人和鲜卑人,魏三公子沉默片刻,下令停止前进,等他们打完再说。

以为魏悦是要考验自己的战斗力,羌人更加兴奋,嗷嗷叫着越战越勇。鲜卑人看到汉骑,想说自己是来归降,奈何被羌人死死拦住。

打着打着,鲜卑人突然意识到,羌人未必不知道他们是来归降,就算之前不知道,听到首领和祭师的喊话也该回过味来。

结果非但没停手,反而攻势更加猛烈,分明是要拦着他们,不许他们同汉骑接触。

欺人太甚!

鲜卑人红了眼,投入全部战斗力,女人都上马开弓。

真以为他们好欺负?

今天不把这些狡诈的羌人打出脑浆,他们的部落图腾就倒过来挂!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热门小说
女配她天生好命重生之为妇不仁嫡女娇妃命之奇书替身的我跟正主在一起了重生后我回苗疆继承家业我收了幼年大佬们做徒弟恣意风流弥天记她的4.3亿年
相关阅读
末世重生之寻找桃源张总叕去拍戏了星际之专属符咒师落难的魔王不如猪一剑封仙重生之珠联璧合重生之女配辣妈很剽悍快穿之绝色每天上班都在穿越清穿之十福晋
作者来自远方其他书
帝师 重生之苏晨的幸福生活 清和 男巫 重生成猎豹 异世大领主 都市修真 黄粱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