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多长时间了?
琉曦仰头望天,内心满是迷茫。
她想起她死的时候,蔚蓝的天空渲染着纷飞的樱花,明媚得一塌糊涂的天气。那个有着墨绿长发的少年,最喜欢在头发上绑着深蓝的发带。即使是挥刀,他的表情仍然冷淡,扬起的刀柄蘸上了她红艳艳的血,染红了他刀柄上缠着的白色的刀带,也染得她粉色的和服变得鲜艳无比,红得透亮。她仍然记得少年的眼里弥漫开浓烈的雾气,他永远是这么一个让人完全摸不清的人。
那个少年,是她最亲的人。
即使他有着冷冽的眼神,他的身上总带着无法忽视的血腥味,他下刀杀人时从不犹豫,也从不让一滴血蘸上他洁白的和服——因为他洁癖,而且有些疯狂地喜欢着白色。但她碰触他的时候,却总会露出如孩子般稚气的笑容——她唯一的弟弟啊。琉光。
她是在那个神圣的祭祀死去的。那时男男女女跳着欢快的舞蹈,那个叫希尔的孩子只是个羞涩腼腆的少年,有着浅棕色的发色和眼眸,是个十分容易脸红的少年。与她的弟弟琉光是完全不一样的人。——当然也是将要与她结婚的人。
而琉光是圣塔罗族选出的圣子,天生就是生存在光芒之下的人。不仅是她作为一个姐姐的骄傲,也是族子里的骄傲,他是天生的战士。
但,他下手杀她时,即使眼神冷冽,他也没有躲开飞溅的鲜血,应该不是躲不开吧,也许只是不想躲罢了。他也许是有一点点后悔了。琉曦抿唇想道,不过那血,衬得他的皮肤更加白皙,有种妖艳的美感。
“我说过,背叛,死。”
断断续续的话语最后响起在耳边,琉曦觉得眼前开始渐渐模糊起来。少年冷冽的眼,刀刻似的轮廓渐渐远去。最后看见的是希尔缓缓倒下的身形。她在最后突然想到,一切美好的东西都是易碎的,就像他们之间的亲情。
对不起……
嗓音如清澈的泉水一般滴落,砸开一声轻响。
那个曾经最亲爱的弟弟,对自己唯一的姐姐有着难以言喻的占有欲。正因为曾经给予过温暖,所以才不想放手。
而祭祀,需要鲜血。——尤其是最亲最爱的人的鲜血。
只是,希尔……
对不起……
——我也是残忍的。为了全族,只能牺牲。无论是你,还是我。
琉曦轻合上眼睛,世界重归黑暗。
那么,现在,是怎么回事呢。琉曦呆立着,看着镜子里自己金色的短发和湛蓝的双眼,陷入迷茫。最后……
她终于感觉到哪里不对了。
男孩子……
她变成了,男的。
啊。难道,这是附身么。
那么,另一个灵魂呢。身体本来的?
男人和女人最大的不同是什么呢?琉曦是明白的,可是一直都没有什么概念。
从小便对男人女人没有任何不同的认识,因为,对于圣塔罗族来说男女没有任何区别。唯一重要的只有力量。弱肉强食,只有绝对的力量才能够做到君临天下。
而自己,从来都是作为战士而活着。战场上,不分男女。
唯一能做出区别的,大概是……多出来的这个器官吧。
琉曦抿唇好笑地想到。
正当琉曦看着自己的手发呆时,身体里响起了一个声音。
“召唤你……”
这声音响起的刹那,琉曦感到自己的意识缓缓远去。最后映入眼帘的是房间里脏兮兮的天花板。
“滴答……”水滴滴落在地的声音,在满目黑暗中泛起小小的蓝色涟漪。她眨眨眼睛,什么也看不见,除了一片黑。空气里还充满着腐朽发霉的味道。悄悄皱了皱眉,她不动声色。直到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女人,过来吧……”
她毫不犹豫地迈开了步伐,未知的前方没有带给她一丝一毫的恐惧。
眼前是一片蔓延的火红色。
映入眼帘的是几乎要连成天地一片的火红毛发和散发着诡异的金色倒吊瞳。那是一只身形巨大的狐狸。它咧着唇,看上去很是骇然。却让琉曦有种熟悉的感觉。
“女人,你终于回来了。这个小鬼的身体还满意吗?”
“……你是……九九”熟悉的沙哑的嗓音勾起了琉曦的回忆。琉曦皱着眉努力回想。那好像是她小时候救的一只狐狸,因为它长着奇异的九只尾巴,所以唤它九九。当时它突然的说话还让她一度将它当成了妖怪呢。
想起当时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她露出了微微的笑意。
察觉到琉曦唇角的弧度,狐狸并不说话,但眼里却放出讽刺慵懒的光来。“是那个小子吗?你那个所谓的无法共存的弟弟?”狐狸的声音带点阴鹜和莫名的嘲讽,在带点腐烂味道的黑暗里,显得尤其凉飕飕的。
“……”琉曦敛起唇角弧度。颔首沉默。
“哼。”九尾看着琉曦的表情轻轻地哼了一声,却也是沉默了下来。
“谢谢你。九九。”良久,琉曦仰头开口说道。
“这四五年储存力量才把女人你召唤了过来。真是麻烦死了。”九九的声音有些疲惫,又突然带上点咬牙切齿,“该死的四代。”九尾想起原寄宿者那个该死的父亲,愤怒的九尾查克拉在狭小的笼子里开始四处冲撞。
“那么,身体的原主人呢?”有种不好的预感,琉曦轻皱起眉问道。
“死了。”九尾不耐地甩甩尾巴。
“九九!”琉曦不禁加大了音量,有些不满。
果然,正如人类与动物的对立是一样的。人类不在乎动物的生命而动物也很轻视人类的生命。这就是对不同种类的排斥感么。琉曦叹了口气。
“还给他吧。”她最终敛下眸子,勾起唇角说。生命什么的,这种东西,她早就不肖想了。
“琉曦,你不是这么容易妥协的人。”九尾语气里带了点阴沉,凉飕飕地说道。这个女人是它唯一承认过强大的人。毫不犹豫的步伐,即使知道前方等着她的是什么,她也依旧不惧。无论是战场,还是那该死的所谓已经注定的命运。
它一直以为人类的心是太过脆弱到不堪一击让人无比唾弃的东西,但是这个女人不一样。她的心,是它至今未看懂的东西。亦或者说,它根本不明白为什么她可以为另一个人做到这种程度。就算是那个……它掩下思绪,笑容的弧度有些漫不经心。
“啊,那是因为肩负着深深的责任,所以无法妥协而已。”从出生来就为保护圣子而存在,从出生来就是为了族人而战,已经,累了。因为,生来就是被这样教育着长大的,即使死去,责任也是必须存在的东西。绝对无法侵犯,绝对无法背弃的东西。生来就必须成为战士。这也是她从小就开始接受的教育,已经刻入骨血,无法改变。
“还给他吧,”琉曦轻叹一声,放柔了目光。既然把命给了琉光,就再也没有想过可以活着。
“不行了。这小子已经死了。”九尾不耐烦地扫了扫尾巴。正在两人僵住的时候,“放开我!!!!!!”一声大吼划破了黑暗,一个金发少年的脸映入眼帘。
“啊。会还给你的。”黑色的长发微微扬起,琉曦目光坚定。她心里有些微微放软,那个少年的脸稚嫩却透着一股倔强。
“你……”金发的少年——我们应称他为鸣人,看着眼前黑发的少女,突然沉默了下来。他觉得这个女孩子看他的眼神和别人完全不一样。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出来。
“怎么了呢?”看着眼前的小孩子,琉曦生起了疼爱之心,目光放得柔软,语气温和。旁边被关在笼子里的九尾,瞟了一眼却露出了嗤笑。哼,这种无意义的同情心什么的,女人你最好还是收一收。完全没有任何用处。
鸣人[前]愣愣地抬起头来看琉曦,眼睛里放出无与伦比的亮光。终于知道了那目光不一样的地方。那种软软的柔和的东西,是叫——温柔吗?
“不要,再也不要出去了。就呆在这里,呆在这里就好了。”鸣人[前]倔强地抬起头,眼泪和着鼻涕毫无顾忌地从他脸上流下,他有些慌张地伸手去抹,最后只得咬紧嘴唇倔强地用手遮住脸庞。不想让自己脆弱的样子被人发现。
琉曦突然觉得少年的模样像极了那个时候她家里骄傲的小猫。她轻叹一声,缓缓走近了他,她蹲下身来,将自己的额头靠上他的额头。
温热的温度通过皮肤传递过来。“要学会面对,鸣人。”从接触这个身体的那一瞬,琉曦就接收到了这个身体的记忆。那些被殴打的,被虐待的,被轻视害怕厌恶的目光包围着的,被寂寞深深锁住的记忆……
才六岁的小孩抬起他的脸,金色的发划过黑暗,闪着耀眼的光芒。
琉曦心里一软,不禁想到,——这个孩子,和她也是有些相似的。
“我真想,证明自己……”鸣人[前]的声音慢慢地变淡,手指开始消失。他的眼神开始变得很惊恐。虽然是真的很不想活在那种鄙夷的目光里,但是他一直都在告诉自己要坚强一些。要变得勇敢一些。而且,他也是真的不想死。
“啊啊啊,这是什么,为什么……”未知的恐惧让他抵制不住地大叫出声。他不自觉紧紧抓住了旁边的女孩。
琉曦感受到手臂被拽得生疼,反而用另一只手绕过来拥住了金发的少年,“没关系的,别害怕。”轻拍着少年的背部,她试着把灵魂的力量输给他。
“好温暖……”鸣人[前]的眼里放出熠熠的光彩,他有些喜欢眼前的少女了。如果是她的话,就这么把一切也交给她也不错,包括他最重要的东西。“你好温暖……我不要一个人!太孤单了……”他的声音慢慢飘淡,“你能让所有人都认可……我……”鸣人[前]察觉到自己的声音几乎已经几不可闻了,但是他仍然努力地睁大了眼,最后整个人在这个空间里消散不见。
琉曦愣愣地看着空空的手心,皱紧了眉。
“九九,你做得太过分了……”她站起身来,冷冷地看着面前的九尾,九尾无谓地“哼”了一声,“真是无聊。只不过是一个人类而已。”对于他这种强者来说,弱者就只有毁灭的命。
是的。对九尾而言,琉曦是他的救命者,是必须报答的人,而其他的家伙都是可有可无的家伙罢了。
“而且,不要搞错了。女人,”察觉到九九的语气瞬间变冷,琉曦看向笼内,狐狸的那双吊瞳里金色的光让人无法直视。“我也只不过将这具身体给你报答你的救命之恩罢了。作为尾兽,我可是很讲情谊的。”
琉曦默默地转过身体,轻声说道,“放我出去吧。”
一瞬间,腐烂的味道缓缓消散,琉曦睁开眼后看见的是脏兮兮的天花板。
“鸣人……”琉曦勾起淡淡的微笑,仰头瞟向脏兮兮的天花板。九九,这只不过是你的理所当然,却从来没顾及到我是否想要。如果不想接受的话,这具身体我也无所谓还给那孩子。
只是,现在当务之急是……
“咕噜”一声肚响让她尴尬地干咳一声。
先把肚子填饱。
呐,鸣人。既然已经造成了这种结果,在我改变这个现况之前,也只能让我暂时成为你了。至于你的想法……既然是你自己的想法,就由你自己来实现吧。
琉曦扬起脸庞,露出了一抹灿烂的笑容。
我可只是暂时作为你而存在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