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我有些害怕的伸手放在她鼻子底下探了探……居然没气了。
我僵硬的看向无泯君:“怎么办,没气了……”
无泯君并不紧张,探了探她的脉搏,道:“放心,没死。她估计是被戳中穴道,进入了深度昏睡状态。”
我大大的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好。”
无泯君皱眉:“好什么好,她现在来我们这里,估计众人皆知了,我必须提前暴露于众人面前,而且她现在这样,虽未死,到底不是完好的,我那叔父爱女如命,真是……”
听他这么说,我忍不住道:“你对她可真是百般忍让。”
无泯君道:“她喜欢我,这也是牵制我叔父的一个很大的原因。”
我道:“那你以后要娶她当皇后?”
无泯君看着我,眼神略带嘲讽:“你觉得我登基之后,可能会让我叔父安然待在我身边,像一颗随时会爆炸的炮仗一样?”
“……不会。”
“那你觉得,我除掉他之后,会允许他的女儿安然待在我身边,像一颗随时会爆炸的炮仗一样?”
”……不会。”
“那便是了。”他坦然道,“我现在装作深情,只是为了让叔父以为我会看在盛安郡主的面子上,以后放过他们所有人。”
他现在这个心狠手辣的样子,又隐隐让我想起那日在高台之后,冷淡道“斩立决”的男人。
这短短几个时辰的相处,鸡飞狗跳,又吵又闹,我几乎已经忘记无泯君是个怎样的人。
忽然想起,真是备受惊吓。
我小心翼翼的问:“你身边,怎么全都是炮仗……”
“……”无泯君神色复杂的看了我一眼,“你关注的重点稍微有点问题……”
我解释道:“不是的,我只是在想,在你心里,我大抵也是个炮仗。”
无泯君抿嘴一笑:“放心,就算是,那也得连着我——咱俩目前的状态,是个双响炮……”
“……”
无泯君小心的把盛安郡主额头上的银针摘下来之后,让我叫人进来,说是盛安郡主不小心撞倒了头,昏倒了,把她带回去。
正好平阳公主的衣物送来了,我一看,金底荷边,上面亦是金光闪闪,果然华丽,且并不俗气,做工精细,衣上小粒珍珠宝石,随意一看,不下千粒,每一粒都绣的极为端正,不见歪斜,而且连线也看不到,足见做工之小心及奢华。
再看首饰,全都是步摇金钗流苏一类的东西,全带上去估计可以挡住半张脸,尤其是一个大流苏,我很建议无泯君把它戴在正中间:“看不到脸,就无论美丑了。”
无泯君没说什么,只是默默接过,然后把它别在了脑后。
“……”
无泯君和我都不大懂梳妆,最后还是叫来宫女帮她弄,宫女估计今日已经见惯风浪,虽然脸色或白如纸或青如草,但手脚并不再抖,所以打扮起来倒是不错。
一番忙碌之后,宫女退下,我大量着无泯君:“果然是三分长相七分打扮,太子殿下,你这样好美啊。”
无泯君嗤笑:“云皎,你这样拐着弯夸自己,真是太不要脸了。”
我冲他一笑:“反正不是我的脸。”
“……”
终于准备完毕,我们两人再大概对了一下一会儿见皇上之后要说的话和要做的事——一会儿由我告诉西泱国的皇上,无泯君,也就是我,是东源国的长宜公主,特地来求和。无泯君,也就是我接到消息,北昌国乘着西泱国攻打东源国,国内兵力较为空虚时,打算乘虚而入,攻打西泱国。且现在西泱国久攻不下东源国,士兵厌战——毕竟侵略战争的话,总比不上反抗来的让人有激情,尤其是时间拖得太久。现在北昌国既然有所动作,无泯君便决定干脆和东源国将和,先对抗北昌国。
讲和总要有个联系的纽带,而这纽带,就是赶来的长宜公主。
当然,西泱国花费这么多兵力财力攻打东源国,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撤兵,就算皇帝同意,士兵也会极为不满。所以西泱国已攻下之土地,每年都必须要将税款分一半给西泱国,并且这次也要献上金银财宝,猪狗牛羊,绫罗绸缎等物品。
今后两国便算是盟国,互相帮助,绝不互侵。
这也是我同意了的,毕竟这样比起让东源国灭国,已经好了很多。如果连这样都不行,恐怕皇帝是万万不会答应,休邑王也可以多嘴,那时候如果无泯君太子位置不保,我就可以和他一起去死了……
我问过无泯君,他表示北昌国对西泱国的确是虎视眈眈,但应该还不至于那么大胆直接来进攻,毕竟北昌国和南纹国本身之间就在相互牵制,腾不出空来。
但现在也管不了这么多了,总得要拿出说的过去的借口——何况既然北昌国这么不友好,将来横竖也就要灭了的。
对于无泯君这种嚣张的态度,我没有任何表态。
确认无误后我们一齐出了掌乾殿,走之前我很认真的告诉他,不准叫我云皎。
从小到大别人都叫我公主或者长宜,云皎这个名字,除了很小的时候,我记忆中已经模糊了的亲娘叫过几声,还有我学诗经的时候,太傅说道“月出皎兮”的时候,提到了我的名字之外,我几乎忘记我叫云皎。无泯君会知道我的名字,我不算意外,但他频繁叫我的名字,就让我有些奇怪了。
无泯君听了我说的话之后,展颜一笑:“那……皎儿?”
“……你还是叫我云皎吧。”
【6】
我是太子,去皇上休养之地可以乘轿,但无泯君则不然,他只能跟在轿子旁边步行。
他因为打扮的太过华丽,头上几乎看不到黑发,只见金灿灿的饰物,我这么一看都觉得吓人,何况他是戴的人。
且我觉得,他适应能力很强,我连穿他的衣裳都感觉不适,但他穿女子衣裳,带女子头饰,还要化妆,却一点不见不习惯,我只能说,要么他能屈能伸,要么……他以前在无人之处,也常偷偷打扮成女子……
我在东源国中,很少坐轿子,一来我要时刻练习,不喜坐轿子,二来也没什么人在意我坐不坐轿子。现在坐在轿子上,因着宫中不许太快,所以比步行还慢,我坐在这晃晃悠悠的轿子上,看着无泯君金灿灿的后脑勺,只觉得无聊万分,思绪乱飞……
终于到了皇上休息的清身殿,我正打算舒一口气,就听见无泯君悄声道:“我叔父也来了。”
我有些紧张的坐直了身子,看着一边从轿子上下来的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他虽然有些发福,但眉宇间和无泯君有些相似,年轻时候应该也算是个不错的美男子,我也下了轿,他看见我,便微微行礼:“太子。”
“休邑王。”我回了个礼,“你也是来看望父王的呀。”
“是的。”他点了点头,眼睛却是在往无泯君那边瞟,大概是见我身边带了个女人,觉得很奇怪。
我只当做没看到,道:“那我们一同进去罢。”
“嗯。”休邑王微微眯了眯眼睛,神色凌厉,我无端感觉心惊胆战,却忽然听见里面传来一室哭声,然后是一个尖锐的声音:“皇上驾崩了——!”
哈?!我们还没进去,西泱国皇帝就死了?!
我目瞪口呆的转头想看看无泯君,却被他一推,往里面趔趄了几步,知道他大概是让我去跪拜,我赶紧小跑进去了,一路听见有人不断喊“太子”,但也没在意了,看准龙床就跪了下去。
除了那些下人,我旁边还跪着两个人,一个白发苍苍的穿着官服的男子,还有一个似乎是公公的人,不过马上,休邑王也扑通一下在我身边跪了下来。
我跪下来之后,又有些不知所措,微微回头,却见无泯君居然也进来了,他跪在我身后,双眼带泪,哭花了脸上的妆,虽说这是我的脸,但这么一看,还是觉得有些吓人……
不过一想,也是啊,虽然无泯君一直表现的这么无情无义神经兮兮的,但是到底这皇帝,刚刚死去的皇帝,是他的父亲……他怎么可能不难过呢?
我才这么一想,却忽然感觉大腿边一阵剧痛,痛的我眼泪立马涌出来,然后放声痛哭。
……好贱,居然拿针刺我……
我反应过来是无泯君做的好事,他大概是见我忘记哭了,所以干脆戳我一下让我记起来,且他手劲一点不轻,直中我穴道,我痛的眼泪直冒,干脆哇哇大哭起来。
一旁的休邑王原本正趴在床上小声啜泣,见我忽然大哭,莫名其妙的看了我一眼,咬了咬牙,也放声大哭起来:“皇兄!”
……
不愧是一脉相承的叔侄,都这么虚伪……
我一边大哭一边喊着“父皇”,心里却又隐隐约约的想到,我刚刚以为无泯君是因为伤心过度才忍不住哭了出来,可真正伤心过度的人,怎么可能注意到我有没有哭,甚至拿针戳我呢?就好像真正伤心哭泣的人,也不会在哭到一半的时候,注意到身边的事情,还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
无泯君,难道不难过吗?
我父亲死的时候,我的确是没多难过,但……我和无泯君毕竟不同。
他是唯一的太子,想来西泱皇帝对他应该很好,也因此养出了他这般阴阳怪气的性子,但他怎么对自己的父亲一点感情也没有?
疑惑归疑惑,我还是放声大哭,一旁的那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家和公公都来安慰我,我胡乱的应付着,又听见无泯君悄声对我说:“让他们都出去,说要你和休邑王一起静一静。”
我赶紧道:“你们都先出去吧,让我和叔父一起陪陪父皇……”
那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家道:“是……”顿了顿,又道:“然而伤悲之前,太子还需先听先皇留下的遗旨——曹公公,念吧。”
那个曹公公点了点头,擦了擦眼泪,开始念叨起来,我没有什么文化,听都听不大懂,隐约只听见什么“前代众先皇皆有尧舜之性德,而朕无所大为也……无泯君品行皆良,文武双全,今交西泱国于其,愿以孝廉之德,抚天下百姓,以勇猛之姿,平四方乱世……”
总而言之,这皇位是确定给无泯君无疑了,我偷偷瞥了一眼无泯君,见他神色果然放松了不少,然而反观休邑王,脸色便不大好看了。
我哭着接了旨,那两人便带着其余的下人先出去了,顺便还要通知其他的人皇帝死了这件事情。
这么一来,偌大的寝室之中只留下了我、无泯君、休邑王三人。
休邑王哭着哭着,却渐渐转向我这边:“无泯君……哎,我现在再叫你一句无泯君,以后就要叫你皇上啦。”
我没搭腔,反正他估计是不想承认这个事实。
他继续道:“只是……你身边的这个女子是谁?刚刚太师和曹公公他们因为悲伤过度而没看见她,我可是看见了……她究竟是谁,嗯?”
这个休邑王委实很大胆,无泯君刚接旨要当皇帝,他就敢来质问,可见心思。我张了张嘴,正准备回答,一旁的无泯君却忽然从袖子里掏出了什么,在我和休邑王都没反应过来之前,将那样东西狠狠的刺入了休邑王的胸膛之中。
我只感觉一阵风掠过眼前,再凝神一看就见休邑王已经倒下,青色的官服被红色的液体给逐渐浸染,透露出诡异的色彩……我颤抖着伸出手摸了摸休邑王的脖子,居然……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