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修）

塞雷布斯低估了雅典人对他的狂热, 克山西普斯回去后问了一些人他们的疑问, 那些人都很有兴致地给于了解答, 但还算矜持, 没有直接上门来打扰塞雷布斯。但弥阿斯回去后也与人说起了这件事，这人却非常轻狂，不但找到塞雷布斯跟前发表他狗屁不通的见解，还非要塞雷布斯认同他的意见，并且流露出想要跟塞雷布斯来一段的意思, 可把塞雷布斯恶心的不轻。

塞雷布斯忍住了没有让奴隶当场揍他, 但这人一点也不识趣, 牛皮糖一样黏了他好几天, 他去哪儿跟到哪儿, 还到处宣扬塞雷布斯对他另眼相看，因为他纠正了塞雷布斯对爱情的错误看法, 让塞雷布斯领略到了爱情的美好。

最让塞雷布斯生气的是，这人原本似乎在追求弥阿斯, 弥阿斯再见塞雷布斯, 总是会若有若无地流露出些敌意来。他们那个小团体除了克山西普斯, 其余人见过塞雷布斯也都怪怪的。

塞雷布斯让奴隶暗中狠狠教训了他一顿, 警告他不要再乱说话。可他已经说出去的话却收不回来了，虽然没有多少人真的相信塞雷布斯对他另眼相看, 但是塞雷布斯对少年之恋不以为然的态度却传遍了全城，引发了本来就爱辩论的雅典人一场大辩论。

对雅典人，甚至对于所有希腊人来说, 少年之恋都是他们社会秩序的一部分，人仿佛天经地义就该这么活着，没多少人想过为什么要如此，是否真的必须如此。

美少年的疑问引发了人们的思考，最近公民们，甚至来雅典的外邦人都流行讨论这个话题。

人们通常是这几个观点:

“没有年长的亲密朋友，谁来为少年的一切负责？少年思想上有了疑惑谁来解答？行为有不妥当之处谁来规劝？谁来引导他进入公共生活？”

“父亲或老师来培养一个人，都不能比爱人做的更好，因为父亲通常不只有一个儿子，老师不只有一个学生，他们无法将注意力全部倾注在一个人身上，只有爱人才能如此。”

“爱情对于培养一个年轻人特别有利，在爱人面前，人会特别勇敢，愿意展现自己最好的一面，耻于做出不名誉之事。在爱情中成长起来的青年，往往具有更高尚的品格。”

……

塞雷布斯对这些说法有所耳闻，认为都是歪理邪说，嗤之以鼻。但后来发生了一件事，让他发现古希腊这种扭曲的风俗能长时间大规模盛行，背后的原因可能不止是全员爱好男色那么简单。

那天他到普拉托去查账，发现一个在前厅负责迎宾的少年接受了一名客人赠予的六枝玫瑰。当时前厅里有不少客人，都哈哈大笑，他的同事们也高兴地起哄。

塞雷布斯认识那名客人，还略微有所往来，知道他的一些事情，不由皱起了眉头。

下班后塞雷布斯让那少年留下，婉转地提醒他，那名客人品德有瑕疵，特别好色，有时会同时与好几个少年保持亲密关系，不值得信任。

那少年十分吃惊，说:“塞雷布斯，德米克里斯是很好的人呀，城邦里显赫的大人物们除了他，不会再有别人愿意垂青像我们这些出身普通、长相也不出众的男孩了。他对于他所爱的人都照顾的很好，像伊比诺米、昆图斯、普布里乌斯，伊比诺米在他的帮助下开了一家鞋店，昆图斯当上了人民陪审法庭的陪审官，普布里乌斯甚至在他的资助下学习修辞，以后说不定能成为一名演说家。他愿意追求我是我的荣幸，怎么能说他同时与好几个少年保持亲密关系就说他不值得信任呢？城邦里哪位名人没有许多亲密的年轻朋友？”

“……”塞雷布斯问道，“所以你愿意接受他的追求，是因为他以后会为你的前程提供帮助吗？”

少年道:“当然。我父亲是一名贫穷的农民，田地里的产出甚至养不活全家人，我十三岁就得为你打工，挣一口饭吃——当然你对我们很好，我在普拉托学习到了很多东西，我想如果不是因为这样，德米克利斯根本看不上我——但既然他能帮我生活的更好，我为什么要拒绝呢？做德米克里斯的被爱者，他至少也会帮助我获得一份小小的产业，甚至如果我足够聪明的话，他不会介意指引我进入公共生活。这对我来说难道不是好事吗？”

塞雷布斯陷入了深思。

“你们……接受成年人的追求，最主要都是出自于这个考量吗？”

“当然是这样。有一个好的追求者对我们这些平民男孩来说是多么幸运的事！我长得不够漂亮，长相漂亮的美少年的追求者更多更好，我的邻居尼努斯就是个有名的美少年，他的爱者爱他爱到送给了他一匹马，让他家一跃从与我家一样的日佣级，变成了骑士级公民。如果尼努斯能在战场上建立功业，他家自此就也是贵族了！不过我已经够幸运了，也不是每个人都能遇到德米克里斯这么慷慨的爱者。有许多讨厌鬼只想占便宜，根本不愿意付出，这需要小心分辨。”少年说着做了个鬼脸。

塞雷布斯的三观受到了冲击。

据说吕底亚的未婚少女们结婚前会自己张罗着去□□，以攒钱为自己做嫁妆。如果雅典少年们接受成年男子追求的出发点都是这个的话，这本质其实是一样的，只不过少年之恋看似更温情脉脉一点。

既然是这样的话你们讲那么多大道理干嘛，诚实一点不好直接说各取所需不好吗？什么“爱情”、什么“塑造心灵”、什么“为城邦尽义务”……大道理一套一套的，搞得天真的穿越者差点都当真了！

塞雷布斯以手抚额，为自己的白痴发笑。

他就说一个现象之所以能大规模盛行，背后必定有其原因所在。他先前的想法带着后世人的无知与傲慢。

古希腊人恋童的风俗固然扭曲，但他们没有中国古代的科举制度，社会阶层固化，名人对美少年的垂青是底层上升的一条重要通道，是社会秩序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虽然扭曲，但在这个时代是有积极的意义的。

这个风俗是古希腊社会秩序很重要的一部分，确实也可以说，追求少年，是公民“对城邦应尽的义务”。

不过能理解这种习俗存在的原因，不是说这种习俗就是对的，塞雷布斯就要对这种习俗妥协。

有一些积极的意义，改变不了这种恶习扭曲的本质。要社会阶层流动只有这一种方法能做到吗？绝非如此，有一千一万种方法。当初选择并推行这种方法的那个人真是让塞雷布斯不知该如何评价。

如果他是有意这么设计的，那么在同时代人中他绝对是个天才，利用□□引诱上位者心甘情愿这么做，确实即省力又能最大限度地不引起反弹，是条捷径。可是这也将女性的社会角色取代了一大半，完全将女性世界与男性世界割裂了开来，使得本来人口就少的希腊世界一半的人力资源被闲置、被浪费。

而且就塞雷布斯接触过的男性来说，许多人对女性看似不屑一顾，实际上却是既恐惧又仇恨，这绝对是成长过程中对女性一无所知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