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琳琳来的很准时, 下午三点, 尤玮来到行政吧的时候, 程琳琳已经坐在里面等她了。
尤玮笑着迎上前, 坐下便问:“怎么了琳琳,这么急找我。”
行政吧的服务员给尤玮端上了一杯咖啡, 程琳琳面前放的却是果汁, 尤玮看了一眼,觉得很奇怪, 程琳琳一向是喝茶或者咖啡的,尤玮还记得程琳琳说过, 她不喜欢喝果汁, 喝多了会胃酸。
尤玮见状,对服务生说:“给这位女士上一叠咸味的小饼干。”
服务员很快去了。
程琳琳有些诧异的看着尤玮,说:“不愧是行政部主管, 我记得我只说过一次我的胃不好,你就记住了。”
尤玮笑道:“这里的小饼干是用小苏打做的,多少可以中和一下果汁的酸。”
程琳琳由衷的说道:“谢谢。”
尤玮:“不客气。不过我记得你一向是喝茶和咖啡,今天怎么换了果汁?”
程琳琳顿了一秒, 才说:“我最近的身体状况不太适合喝茶和咖啡。”
尤玮挑了下眉, 怔住了, 下意识看向程琳琳的装束,见她连高跟鞋都没穿, 衣服也比平时穿得厚。
尤玮:“难道你……”
程琳琳坦白道:“是啊, 我怀孕了。”
尤玮笑了:“恭喜。”
程琳琳也笑了一下, 但那笑容却一闪而逝,眉宇间还有些忧愁。
尤玮顿时想起之前顾丞给她的提示。
难道,程琳琳现在的担忧真是因为秦辉?
这时,咸味的小饼干被送了上来。
等服务生离开,程琳琳再度开口:“对了,我也要恭喜你,听说你快要成为耀威酒店的总经理了,集团那边内部基本已经确定。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你就会是耀威酒店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总经理,也是唯一一个女人坐上总经理的位子。”
尤玮倒是很淡定:“还没到庆祝的时候,现在只是初步定下人选,也不知道将来会不会生变。”
程琳琳问:“怎么,你好像没有我想象中那么高兴,你怕会有变数?”
尤玮:“我的人生经验告诉我,任何还没有发生的事,都有可能会改变,在事成之前,绝不能胡乱的给自己希望,否则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程琳琳安静的看着尤玮片刻,突然道:“我还听说,你为了坐上总经理的位子,连自己的老师都不放过。”
尤玮依然很平静,只是淡淡笑着:“确有此事。”
程琳琳:“那个位子就那么重要?”
尤玮:“对我个人而言,是的。琳琳,你不是我,你自小锦衣玉食,你不会明白像是我这样的女人,为了爬到让自己有安全感的位子,是多么艰难的事。而且即便我真的到了那个位子,与你现在拥有的一切相比,也不值一提。”
但是显然,程琳琳并不认同这样的说法,她垂下眼自嘲的笑了一下,说:“你真觉得我拥有的东西很值得一提么?”
尤玮不说话了,那一瞬间她抓住了程琳琳的细微表情。
紧接着,程琳琳便再度开口:“虽然你我认识时间不久,但我很会看人。据我对你的了解,你不是那种会为了一个职位就针对自己老师的女人。或者说,还有其它更大的目的在促使你这么做。”
尤玮挑了挑眉,反问:“哦,那我会因为什么呢?”
程琳琳却没回答,转而说道:“其实我今天来,是正式邀请你来参加秦辉的生日宴会。”
程琳琳边说边从包里拿出两张请柬,推到尤玮面前:“这是你和顾丞的请柬,麻烦你帮我转交。”
尤玮拿起来看了一眼,说:“好,我们一定准时到。”
***
程琳琳走后,尤玮又在行政吧里做了一小会儿,一边喝咖啡一边理清思路。
程琳琳专程跑这一趟非常反常,如果目的只是送两张请柬,程琳琳大可以让人代劳,或是手机上说一声便可。
尤玮拿起请柬看了看,转而又想,她第一次见到程琳琳是在程琳琳和秦辉的新居里,那时候是顾丞引荐的,按理说顾丞和这对夫妇关系应该比她熟才对,怎么这次程琳琳却让她来转交请柬给顾丞呢?
再者,程琳琳刚才的话里似乎还藏了不少玄机,程琳琳只在最后一句点到秦辉生日的事,前面提到的都是耀威酒店的人事变动,还有她和娄副总的职位之争。
程琳琳还说,集团那边内部已经定下了新任总经理的人选。这件事出自程琳琳的嘴里难道不奇怪么?连秦辉都没有和她提过,程琳琳根本不是耀威的人,怎么突然对她这样说?
要么,就是程琳琳确实拿到消息,要么,就是程琳琳故意说给她听,只是为了想看她的反应?
最有意思的是,程琳琳后来还说了那样一句——你不是那种会为了一个职位就针对自己老师的女人。或者说,还有其它更大的目的在促使你这么做。
想到这里,尤玮心里忽然生出一种直觉,或许真如顾丞所说,秦辉剑走偏锋,利用职权谋私利,这件事程琳琳已经知道了。
而程琳琳的今天态度,显然并不赞成。
***
尤玮转而拿起两张请柬,直接去了顶楼套房。
尤玮是有顶楼套房的密码锁的,她按了两声门铃,没有人应,便直接输入密码进去。
起居室里传来男人说话的嗓音,是顾丞在讲电话。
尤玮走到门口,刚好听到顾丞说了这样一句:“……为了维持公正,制定规则的人和执行规则的人决不能是同一拨人,如果制定规则的人要干涉执行上的事,目的就一定不单纯。”
尤玮抬手敲了一下门,顾丞转过身,看到她的刹那十分诧异。
很快,顾丞就将手机挂断,笑问:“什么时候来的?”
尤玮眨了一下眼,说:“我按了门铃了,你没开。你说过,以后我来找你,直接输入密码进来就可以了,我可不是故意偷听你讲电话。”
顾丞低笑一声,走上前:“也不是什么重要电话。”
尤玮没追问,拿起那两张请柬,给他看:“程琳琳约我见面只是为了送请柬,有趣吧?”
等顾丞接过去,尤玮又道:“更有趣的是,她为什么不亲自拿给你,反而让我转交呢?”
顾丞说:“也许是她怕直接拿给我,我会拒绝。”
尤玮:“哦,那我就更不懂了,为什么她怕你拒绝?”
顾丞没应。
……
两人转而走回到客厅,顾丞去煮咖啡。
尤玮坐在桌前,并没有识趣的改换话题,反而还要追根究底:“在我去见程琳琳之前,你就猜到,程琳琳约我或许是因为秦辉想走捷径被她发现了端倪。后来我见到程琳琳,她虽然没有直接说出这层意思,却让我感受到她的不安。我便在想,像是程琳琳这样的女人会有什么不安呢?无论是她的家世、背景,还是现在拥有的一切,都不是普通人可以比的,而且她的家人各个有头有脸,爷爷更为国家立下过汗马功劳,奶奶出身于书香门第,她父母更一心热衷于教育事业。现在的程家既不参与政治也不从商,可见这家人从上到下都活得很明白。偏偏,程琳琳找了秦辉这样的丈夫。要说能让底蕴深厚的程家生出什么风浪,大概就只有秦辉了。”
说到这里,顾丞将煮好的咖啡端到尤玮面前,他又拉了把椅子坐下。
尤玮一手托着腮,微笑的看着他:“秦辉的确不安分,是这个大家族里唯一的变数,要是一个玩不好,说不准还真的会撬动程家几十年来的根基。但在我看来,你却比秦辉更厉害,你简直可以摆摊看相了,永远这么料事如神,每一件事都说中了。”
听到这里,顾丞轻叹一声,说道:“我和程家的老爷子照过两面,他绝对是一个活的很明白的老人,虽然不敢说程家老爷子看透了名利,但我确定,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被名利捆绑将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不会拿程家的基业和名声来开玩笑。程家的家教也是如此,程琳琳包括她的父母自小就耳濡目染,全都明白这个道理,但秦辉不懂。这件事并非我料事如神,而是我刚好知道这一层,然后依照事实推断出来。”
尤玮:“哦,照你这么说,那程琳琳为什么要找秦辉这样的丈夫呢?”
顾丞:“秦辉以前并非如此,我和他刚在美国认识的时候,他还是个本分人。”
尤玮想了想,顺着话茬儿说:“也就是说,后来发生了一些事,导致秦辉改变?可是,秦辉一定知道他剑走偏锋的代价不仅是自己在走钢丝,还会连累程家一家啊,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名,为利?他娶了程琳琳,又坐上耀威集团ceo的位子,就等于得到了这一切了,他还有什么不满。”
顾丞说道:“金钱、权利、名声,这三者合在一起,代表的是欲望和野心。显然,程家给他带来的名利不足以填满这两样。”
尤玮直勾勾地看住顾丞:“除了这件事,你是不是还知道什么?”
顾丞安静了几秒,回望着尤玮的目光。
在这几秒钟之内,他做了一个暂短的考量,到底要不要把底牌掀给她看?
然后,他轻叹了一声,说:“刚才你进来时,不是听到了我在讲电话么?”
尤玮:“所以呢?”
顾丞:“耀威酒店要改革,就需要制定新的制度和规则,但是如果指定规则的人是为了自己谋私利而做,又或者制定规则的人想干预执行规则的人呢?”
尤玮挑了下眉:“道理我明白,正是因为如此,有些国家和地区才会采用三权分立,行政、司法和立法,这三者要互相制衡,才能达成三角形的稳固。一旦司法干预立法,或是立法干涉司法,那就是滥用权力,一定会生出腐败。”
顾丞淡淡笑了:“一切有权利的人都容易滥用权力,要防止滥用权力,就要以权力约束有权力。”
尤玮:“你说的是《论法的精神》里的段落,出自孟德斯鸠。但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到底还知道什么?”
一秒的沉默,顾丞说:“现在有人正试图趁着改革,篡改新的管理制度和规则。”
这个有人说的自然是秦辉、何静生和苗可枫三人。
这一点尤玮确实没想到。
尤玮皱起眉,说:“我还以为他们只是贪财。”
顾丞:“有些规则确立是为了防止贪腐,如果想从中牟利,就需要打破规则,如果野心膨胀到一定阶段,就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尤玮没接茬儿。
她只是安静地注视着顾丞,半晌没说话。
直到顾丞挑眉问她:“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尤玮才“哦”了一声,说:“因为……你知道的太多了,这不奇怪么?”
顾丞沉默了,神情很平静。
尤玮接着说:“从你回来之后,耀威酒店涉及的每一件事,每一次人事变动,你或多或少都有牵扯,而且如果我有什么事想不通,只要我问你,你总能给我精准的信息。我真的很好奇你的消息来源。还有,顾丞,你到底为什么回来?你可不要告诉我,你只是因为对四年前的事无法释怀。很显然,你一直有事瞒我,还说什么你我之间是牢不可破的信任关系,这话难道不可笑么?”
此话一出,又是一阵沉默。
片刻后,顾丞才低声道:“等秦辉的生日宴会过后,我会给你答案。”
尤玮点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期限:“好,我希望你说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