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玮的抗争, 对方副总来说,无疑是“啪啪”打脸。
方副总已经对高层们拍过胸脯保证了,将会缩减一线预算, 用最低的损失保证大家最大的利益, 可是尤玮摆出来的条件, 却一下子将裁员预算翻了好几倍。
方副总快要出离愤怒了。
但碍于这么多人在场,他又一向扮演着老好人的形象, 所以不能发飙。
而陈经理这条疯狗,就在此时派上用场。
陈经理咆哮道:“尤玮,你知不知道你这种行为叫什么, 你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尤玮说:“站在酒店的立场上, 我身为管理者, 理应为大局着想。三个月的薪水就要打发掉一线三分之一的人, 我想请问, 集团是想通过改革变得更好, 还是坏事传千里, 登上热搜、新闻, 成为行业笑柄呢?我刚才摆出来得条件,是用来平息一线员工怒气的最好办法,你们不接受, 没关系, 我完全可以拿着这份企划部的狗屁方案走出这个门口,给所有一线员工看,告诉他们, 有三分之一的人一年后会是这样的下场!”
陈经理不说话了。
尤玮也没有要等他反驳的意思,走到桌前,拿起刚才被她甩开的企划案,转身就往门口走。
尤玮开门之前,方副总的声音追了上来:“等等!”
尤玮脚下一顿,转身看他。
方副总好像下了莫大的决心:“今天企划部重新做一份方案出来,全体加班,务必要做到最好,不能再让人挑出毛病!”
众人愣住了。
娄小轩更是震惊:“方副总!”
方副总一屁股坐下去,说:“行了,你就照办吧!”
娄小轩这才住嘴,回头瞪向尤玮。
尤玮面无表情的走过来,在娄小轩面前站定,一抬手,就将企划案拍到娄小轩胸前。
娄小轩下意识接住。
尤玮松手的瞬间,唇角划开冷漠的弧度:“那就辛苦你了,娄经理。”
***
尤玮离开会议室,直接上了顶楼。
半路上,她给陈笑发了信息,并将两种条件写明,让陈笑传下话去,告诉所有人,一旦企划部的方案下来,上头签字落实,一年后,行政部是一定会流失三分之一的人,幸而补偿条件还算不错。
而余下的人,也不能再像以前一样,要进行新的就业培训,要竞争,要自保。
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硬仗。
尤玮也顾不上陈笑在微信里震惊,来到顶楼套房的门前连招呼都没打,直接输入门禁密码,推门而入。
客厅里没有人。
但偏厅却传来声响。
……
尤玮直接走向偏厅,刚来到门口,就看到顾丞盘腿坐在地毯上。
他四周有很多刚刚拆箱的电子产品,他怀里还抱了一个。
他怀里的那个是个电子娃娃,还是女款的,梳着两个麻花辫,头上还戴了朵花,脸就是一副电子屏幕。
这是最新款的智能语音管家,它正在和顾丞对话。
“你好,主人,我是你的管家秒秒,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从尤玮的角度,看不到顾丞的表情,却听到他仿佛带笑的声音,说:“你好,秒秒,我是顾丞。”
尤玮吸了口气,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在门上敲了两下。
顾丞转过头,面上划过一丝诧异,但很快就归于平淡。
他诧异,是因为尤玮不请自入。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提到今天上午他们在行政吧撂下的那些狠话。
——“希望你明白,如果在这个时候你选择一脚把我踹开,改和叶伦联手,我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谁没有一点过去呢?你说,要是这样叶伦都表示不介意,那我岂不是赚到了一个好男人?而你身为我的同盟,是不是该为我高兴呢。”
他们都知道,那些话只是说出来激对方的。
这一刻,尤玮选择站在这里,而不是跑去找叶伦,就已经用行动回答一切。
无论叶伦条件再好,她也不会在自己最危难的时候,将自己的生存荣辱和一个仅仅是好条件的男人绑定在一起,那等于是自杀。
或者说,是她信不过叶伦。
顾丞率先开口,语气非常平和:“看来刚才那场仗,是你打赢了。”
话落,他就站起身,顺便将秒秒也一起抱起来。
尤玮目光冰冷,将刚才的战果告诉他:“我给我和部门争取了最好的条件,也给了自己一年时间。”
顾丞安静的望着她,忽然迈开长腿,越过她走出偏厅。
尤玮跟了上去,直到他坐在餐桌前,又开始摆弄那个名叫秒秒的傻逼娃娃。
尤玮也没客气,拉开他旁边的椅子坐下,盯着他。
顾丞一边看着秒秒的说明书,一边说:“你既然已经做出选择,还有什么可说的。”
尤玮:“我只有一年的时间,一年后,要么走人,要么往上爬,那二十四个月的薪水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你应该知道,我要的更多。”
顾丞动作一顿,抬眼看她:“我知道,你一向比别人贪心。”
顾丞又垂下眼,视线再度落在说明书上,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但我不懂,你专程跑上来表明决心,是为什么。”
尤玮直接将那说明书抽走,甩到一边:“我桌上的企划案,是你让人放的对不对?如果不是提起那看到,我不会准备如此充分,赢了这场仗。”
顾丞用行动告诉她,他依然是她的那根拐杖。
就像四年前一样。
隔了一秒,尤玮接着说:“何况你明知道,这种时候我只信任你,我不和你说和谁说?”
话音落地,顾丞的手指轻微的颤动一下。
但他很快自然的收回手臂,环抱在胸前,沉默的望着尤玮。
半晌,他才低声问:“为什么你只信任我。”
***
四年前,秋
黑历史no.8
……
那天是进修班的同学聚会,尤玮有点酒精过敏,喝了两杯就不行了。
可酒精过敏的事她没有对任何人说,也不能扫了这些同学的兴致,他们将来都会是世界各大酒店的精英和管理层,她必须和这些人搞好关系,谁知道什么时候就能用上呢?
她也没有在任何人面前露出来自己不胜酒力,还用了遮瑕力度很强的粉饼盖在脸上,除非当场卸妆,否则谁都不会发现那层粉下的皮肤是通红的。
直到酒过三巡,尤玮已经到了临界线,她不得不率先离开聚会,一出门就钻进一辆黑色的二手轿车。
她瘫软在后座,闭上眼,连招呼都不打。
坐在驾驶座上的顾丞,一言不发,直接把车开走。
那后来的一路上,尤玮都在睡,但她睡得不踏实,时不时会皱一下眉,或者扒开眼缝看一眼四周。
直到车子开到目的地,尤玮没等顾丞叫,就自己爬起来推开车门,跑到最近的树坑里狂吐。
顾丞没有上前,就立在车边抽着烟。
等她缓过劲儿来,又从地上爬起来,翻出包里的钥匙,走向她租的独栋宿舍楼。
顾丞安息了烟,跟上来,拿走她的钥匙,帮她把钥匙插进门洞里,然后推开门,抓着她的肩膀把她拖进去。
尤玮瘫软在沙发里,连眼皮都没掀开,只动了动手指头,说:“走的时候记得锁门。”
顾丞站在黑暗中,看着沙发上那团人影。
隔了几秒,他忽然说:“以后上车之前先看清楚,别拉门就上。”
尤玮闷着脸,回了一句:“我知道那是你的车。”
顾丞冷笑着:“你就不怕我把你卖了?”
尤玮半晌没回。
顾丞以为她睡着了,转身要走。
谁知这时,黑暗中突然响起一声回应:“现在,我只信任你。”
顾丞身体一震,立在原地良久。
……
…………
这件事,这句话,也许尤玮早就忘了。
可四年来顾丞一直记着。
他不懂为什么,也不想擅自去读懂,他要听尤玮自己说。
于是,他就这样问了。
“为什么你只信任我?”
尤玮一怔,说:“因为,你不会信任任何人,我也不会。”
这话很明显和上面的意思自相矛盾。
可顾丞却好像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忽然笑了:“所以,你才放心把你的信任交给我,因为我不会再信任其他人,那样自然就不会向其他人出卖你,是么?”
尤玮缓缓点头:“如果我信任了你,而你却信任一个傻逼,那么那个傻逼随时都会将你和我出卖给其他人。可我知道,除了我,你就没有其他人选。顾丞,像是你我这样的关系,远比任何所谓知己、朋友、夫妻都要来的牢靠,除了你,也没有人能帮我。而且我也知道,这个时候,只有你不会趁机跟我要求交换条件,你以前每次跟我讨价还价,那都不是你的本意。”
尤玮的声音并不高,语速也很慢,她直勾勾的盯着顾丞的眸子,一眨不眨。
她是在观察,是在灌迷汤,也是在说大实话。
她甚至比方副总和娄小轩更了解眼前这个男人,他绝对不会拒绝她。
顾丞听到这番话,好一会儿没有言语。
他不是在分辨她话的真假,真真假假有时候不是那么重要,重要的只是理解的角度不同,尤玮的确再找不到其他可以同盟的伙伴了,她连从小一起长大的崔圳都不信任。
而他,盼望的也是这件事。
看着她孤立无援,而他才是唯一的帮手。
尤其是这些话听上去是那样的动听,他心里的情绪也被挑动起来。
他吸了口气,说:“我可以帮你,无论是任何时候。但有一点你说错了,我跟你讨价还价虽然不是每次都出于我的本意,但我绝对是一个斤斤计较的人。我付出了,就要回报,没有人只问耕耘不问收获。”
听到这里,尤玮已经松了一口气,她很快问:“好,那你要什么回报。”
顾丞看着她,微微笑了:“如果我现在告诉你了,那就没意思了。不如就给彼此一年的时间,你花点心思猜猜?”
尤玮沉默了。
然后,她问:“那我猜到了有奖励吗?”
顾丞依然在笑:“有。”
……
尤玮放在膝盖上不自觉捏紧的手,终于放松了。
之前的顾丞,他人虽然回来了,却一直在给她使绊子,跟她对着干,像是四年前他们刚认识时那样让她搞不懂,只能猜,只能针对。
直到这一刻,尤玮放心了。
眼前这个顾丞,是四年前在美国的那个他,他嘴里或许不会说一句她爱听的话,不会奉承她,也不会取悦她,甚至还经常讽刺和揶揄。
但他却是她唯一可以信任的人,只因为他们彼此了解,而且自小都独惯了,绝不会轻易交托信任给其他人。
只要没有其他人,那么他们之间的信任关系就是坚不可摧的。
想到这里,尤玮终于露出一抹微笑。
顾丞看着那抹笑,没说话。
两人就这样安静地坐着,直到门口响起铃声。
紧接着,就是娄小轩的声音:“顾丞哥,是我。”
顾丞刚刚站起身,听到这话,和尤玮的目光对到一起。
一秒的停顿,尤玮也站了起来,却不是向门口走,反而朝卧室的方向去了。
她还边走边说:“开门吧,正好听听她怎么诉苦。”
这话落下,那窈窕的背影也消失在起居室的门口,非常的有恃无恐,也是仗着他们的关系。
顾丞一顿,进而轻笑出声,转身去开门。
……
果然,娄小轩是来诉苦的。
她的脸色很差,一进来就往桌前一坐,说:“顾丞哥,我有个事想不通,思来想去只能来问你。”
顾丞给娄小轩倒了一杯水,也坐下来。
他问:“公事还是私事?”
娄小轩:“公事。”
顾丞一顿:“如果是公事,问你爸爸,或是崔圳,都比我来问我更有效,我毕竟不是耀威的人。”
娄小轩喝了口水,说:“你知道的,我这几年都没和我爸说过话。至于崔圳,问他也是白问,他对工作本来就没有什么企图心。”
顾丞:“哦,那你想问我什么?”
娄小轩放下水杯,抬起头盯住他:“我想知道,为什么有的人可以把工作当做自己的生命一样重视,不惜代价去争,去抢,甚至不惜和所有人撕破脸,让所有人跟着一起为难,倒霉!这种人,根本就是害群之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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