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 美浓国那边来信了。”已经继任织田家督的信长扬了扬手里的信, 挑眉对芙兰说道。
此时的信长已经继承了织田家两年,两年的时间里, 信长都是在和家臣斗智斗勇中度过了。其间, 信长的一些奇行逼得从小照顾教育她的平手政秀为了劝诫她, 写下《五条谏言书》后切腹自尽。悲伤了几天的信长没多久就故态复萌,我行我素, 家臣们抱怨不断, 唯有芙兰知道, 这个日渐威严和深沉的年轻家督,在积蓄着爆发的力量。
芙兰接过信, 打眼扫过, 轻笑了一声:“看来,‘岳父’想要见见自己的‘女婿’了, 是想重新评估联盟的价值么?”她含笑看着信长,把手里的信重新放到信长的面前。
“信长,你怎么说?”
重新留回了头发的信长扎着高高的马尾,一只手随手把玩着自己的发尾,另一只手一下下地敲击着桌案, 思索了片刻,才斩钉截铁地说:“去。我需要争取斋藤道三的支持。”
芙兰点点头:“虽然这么说, 但是‘蝮蛇’斋藤道三可不是好相与的,要想从他手里争取利益可不容易,你最好早做安排。”
被称作“蝮蛇”的美浓国大名斋藤道三, 腹中仿佛藏着一条丝丝吐信的毒蛇,他的前半生也仿佛现实版的农夫与蛇。道三早年出身低微,不过是一个“卖油翁”,却因为枪法不错而受到美浓国前大名的弟弟土岐赖艺的赏识与提拔。道三怂恿赖艺起兵反叛他的兄长,最终把无能的赖艺扶上了家督之位。在这之后,道三利用赖艺的信任扩张领土和势力,同时用阴毒的手段大肆排除异己,最后在气候已成时对原主赖艺下手,将其驱逐,自己坐上了大名之位。并在美浓的守护代斋藤氏绝嗣后,假冒斋藤家后裔,自称“斋藤道三”。
这样的一个枭雄,就算织田家和斋藤家是联盟,就算信长是他最疼爱女儿的丈夫,如果让他找到信长和织田氏的弱点,他也会毫不留情地痛下死手。
信长摩挲着自己的下巴,一边思索一边说:“让我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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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大人。”庭院里,已经出落得十分美丽的浓姬走了过来,仪态端庄典雅,神情却有些忧郁。
芙兰向浓姬问好道:“姬君,是来找家主的么?家主此时在书房。”
浓姬上前,与芙兰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柔声说道:“妾身是来找您的。”
芙兰有些意外,浓姬在织田家一向低调,说是深居简出也不为过,身为主母来找自己这个外臣,难道是内院出什么事了么?
“您有什么事么?”芙兰直接问道。
浓姬微微低头,犹豫了一下,说道:“妾身听侍从们说,夫君大人要去与父亲大人会面。是这样么?”
芙兰心中诧异信长竟然没有和浓姬说,毕竟浓姬应该是比较了解她父亲的人,如果能把这位公主殿下拉到自己一方,以她为纽带,也许能有意外的收获。
尽管心中各种想法,芙兰依然面色不变,含笑说道:“的确是这样的。您是有什么话要带给道三大人么?这样的话,您可以和家主说说,想来他是不会拒绝的。”
浓姬攥了攥手里的扇子,轻声说道:“不是的,我只是想要告诉您。我的父亲…他对夫君大人在外的传言早有耳闻,颇有一些轻视。如果...如果夫君大人能先让父亲相信传言,再表现出自己的不凡,想来这样的反差会给父亲极大的震撼吧。”
芙兰的眼神严肃了起来,她仔细打量着这位一向沉默贤淑的姬君,往日的她仿佛一片美丽却单薄的影子,但此时的她却表现出不俗的见识与智慧。这个柔弱的女子在用自己的方法努力促成信长与道三的同盟,这不仅能够稳固信长家督的地位,也能稳固浓姬在织田家的地位。
芙兰一边在心里衡量着浓姬的话,一边不动声色地问道:“这些话,您为什么不去直接和家主说呢?”说完,芙兰笑道:“要知道,家主可是为了如何‘讨好’岳父大人,苦恼了好几天了。如果有您的帮助,想来必能得偿所愿吧。”
浓姬摇摇头,答道:“这些都是外面的事,有诸位大人操心就好,妾身不过是说些闲话,叨扰大人了。”
芙兰也没有多问,只是笑着说:“您的意思,在下会转达给家主的。”
看着浓姬优雅离去的背影,芙兰心中叹息:‘这般的旁敲侧击,是想让信长保住在妻子面前的颜面吧。所以,才宁愿去做一个男人身后的影子么?真是心细如发的姑娘,嫁给任何一个男人,都能得到真心的敬爱吧。可惜,信长却不是一个大男子主义的“男人”呢。’
转身慢慢离去的浓姬低垂着眼帘,眉宇间尽是惹人怜惜的哀伤。
‘妾身只是…想找机会和您说说话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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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文二十二年,斋藤道三与织田信长这对“翁婿”,相约在美浓国和尾张国交界的富田正德寺进行初次会面。
心中早有盘算的信长特意打扮的奇装异服,露着半边胳膊,脸上涂着黑灰,散乱着头发大剌剌地从必经之路上策马而过。但他带领的却是自己一手检拔,最精锐的,端着长矛火器的五百亲兵小队。
早就藏在沿路民房中偷看的斋藤道三被信长这一手搞的云里雾里,对一个“大傻瓜”却带领着精兵队伍这件事惊疑不定。正式见面时,信长已经梳洗干净,一身正装,整个人面容俊秀,身姿挺拔,气质出众,颇具威严。在和信长的谈话中,道三更是觉得信长城府深沉,思想深邃,目光远大,颇有一见如故,相谈甚欢的感觉。更让道三笃定了这个女婿注定不凡,只能合作不能为敌。
会谈结束后,仿佛多了个忘年之交的道三恭敬地送走了信长,并叹息道:“我的子孙,估计以后只有为他牵马的命了。”
有了道三支持的信长在织田家中底气更足,原本蠢蠢欲动的家臣也在美浓国大名的撑腰下,按耐住自己对信长的不满。此后,信长在织田氏的威望日胜,各项指示命令也顺利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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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也冷起来了,也不知道城外的新兵训练的如何…”睡醒的信长一边想着事儿,一边往外走,走到寝室外时,十分自然地等着屋外的“草履取”给自己换鞋。
却只见门口身形瘦小的仆役用他冻得通红,甚至有些哆嗦的手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了一双鞋子,信长诧异地踩上鞋子,感到了足底那一股被体温烘热的暖意。
信长有些意外地看着眼前的“草履取”,面容很是陌生,大概是新招来的仆从。在他之前,虽然仆役们的侍奉也算是殷勤,但从没有“草履取”会在这么冷的天用体温给自己烘鞋。这让她对这个不同寻常的仆役产生了兴趣。
“喂,你这个长得像个“猴子”的家伙,还挺有意思的嘛。你叫什么名字?”信长饶有兴味地打量着眼前瘦小的青年。
青年愣了一下,颤颤巍巍地扑倒在地,紧张得有些口吃了起来:“小…小人叫…藤…藤吉郎。”
“藤吉郎?”觉得莫名有点熟悉的信长在口中念道。
“信长,你收拾好了么?”芙兰过来找信长,看见她正站在寝室门口不知道干什么,地上还趴着一个下仆。
看到这幅场景的芙兰出言道:“怎么回事,他犯错了么?天这么冷,趴在地上多难受啊。”
信长这才反应过来:“啊,没有,只是觉得这家伙有点眼熟。”她看向地上的藤吉郎,温和地说:“你快起来吧。”
无意间扫了一眼站起身的仆从,明白了什么的芙兰才笑着开口道:“原来是你啊,你终于来找信长了。”
“什么?”信长眨了眨眼,偏头看去。
藤吉郎看到了芙兰的脸,不可思议地喃喃道:“姬..姬君?!”
芙兰笑着解释道:“在下其实是男子,当年是有特殊的原因才扮作女装的。”
看到了藤吉郎反应的信长这才想了起来,拍手说道:“原来是你,爱知郡中村的藤吉郎,对不对?”她哈哈大笑,拍着藤吉郎的肩膀说:“都过了这么多年了,你要是再不来,我可就把你忘了!”
藤吉郎弯腰说道:“是小人的错,没想到您还记得小人。”
信长爽朗笑道:“哈哈,你也长高了些了,不过还是瘦小得像个猴子。不过看你做事还是很有想法的,也别做仆役了,我提拔你当下级武士,好好努力,也挣出一番功业出来。”
被破格提拔为武士的藤吉郎激动得不能自已,只觉得自己之前坎坷不幸的人生终于在这天出现转机了。但知道了这个消息的一些家臣却并不因为信长“不拘一格”的用人而赞叹欣赏。反而觉得信长这个“尾张大傻瓜”不尊礼法,无理取闹,对他更加不满起来。但是信长此时收揽的势力,以及支持着她的‘岳父’斋藤道三,却让这些看不惯信长的家臣不敢轻举妄动。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不过安稳了三年的织田家,在弘治二年时再起波澜。彼时,一世枭雄的斋藤道三被亲子斋藤义龙起兵反叛。信长接到了道三将美浓国作为嫁妆托付给自己的书信,却救援不及,被义龙的军队拦截于边境。一场父子相残的长良川合战后,信长最大的支持者斋藤道三,被亲子斋藤义龙所弑,天下随之震动。
在此之后,尾张织田家,暗流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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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田胜家、林秀贞、林通具…”芙兰淡淡地念着手中名单上的一连串名字,一旁的信长眼睛越来越红,随着“哗啦”的声响,书案上的东西被暴怒的信长掀倒一地。
“我到底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就让他们这么看不上!”信长压抑着声音,话语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
芙兰看着手里的卷轴,平淡地说:“理念的差距是没办法轻易消除的,就像我觉得你更优秀,他们却觉得信胜更出色一样。”
看着手里的情报,芙兰轻笑:“不愧是你父亲的“忠犬”,说起来,这些家臣也不算是私心,不过是觉得你会把织田家带向毁灭,而信胜这样端庄守礼,心思良善的“主公”,比你这个不安定因素更能在乱世中保全织田氏罢了。”
“荒唐!就信胜那个柔善的性子,他能做些什么?!他能在这个风雨飘摇的乱世生存么?!斋藤,今川,松平...随便哪一方都能生吞活剥了他!”信长一脚踹翻了一旁的小几。
“好啦,以信胜的性格,也不一定会回应他们的。既然家臣不信任你,你更要拿出一些成绩来。说起来,你夺取清州城的计划制定好了么?织田信友才是你当前最大的敌人,别忘了,要想争霸天下,尾张的统一是必须的。”芙兰抽出地图,摊在了案上,招呼信长过去看。
看到信长压住怒气跑去看地图,芙兰才松了口气,想了想还是提醒道:“话虽这么说,这次进攻清州城还是要谨慎计划,你毕竟领兵在外,又很有可能鏖战一场,如果被渔翁得利了,可就闹笑话了。信长,你心里还是要早做打算,以防万一。”
“另外,你的那些童年玩伴现在也长大了,你也该提拔一些忠诚于自己的武将。你父亲的家臣虽然好用,到底不能百分百的信任,他们忠诚的是织田家,而不是你,比起信胜,你可是还有一个最大的劣势…”
芙兰看着眼前已经二十二岁,却仍然有些孩子气的信长,心中叹息:‘离你的野望,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
‘而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不可能陪你一辈子啊…’
作者有话要说: 加快进度,加快进度,还有阴界支线呢…感觉自己在写历史剧orz
说起来织田信长真的还是挺像曹操的,都是年轻时是个熊孩子,荒唐的事办了一堆。都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唯才是举,都不信神佛,都一举成名,都挟天子以令诸侯,都命中犯火,以及都被最能忍活的久的人赢了天下。等等,织田信长他不是挟天子以令诸侯,是挟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人以令诸侯。
(正文写不下的)小剧场:
土田御前:这是浅野长胜家的外甥女,宁宁,今后就作为您的侍女来照顾您。
芙兰:夫人,这孩子也太小了吧?!
土田御前:您说哪里的话,七岁的女孩已经不小了。
宁宁:大人,请多多指教。
宁宁:大人,宁宁来服侍您换衣。
芙兰:呃,不用了,宁宁,你去玩吧!
宁宁:可是,宁宁什么都不做的话,会被夫人责怪的。
芙兰:这样吧,你会护理刀剑么?
宁宁:会的,宁宁有和姨夫学过。
芙兰:(递过三日月宗近)那这把太刀以后交给你来护理了。
宁宁:是的,除了这个呢?
芙兰:嗯… 你识字么?
宁宁:只认识一些。
芙兰:看见那些书了么?先认字,然后把那些书看完,不懂的可以问我。
宁宁: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