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又过了几日轻松日子, 镇北的书信缓慢送来, 上边说兵马已经从西北出发前往长安。
许珍松了口气。
可是郡主那边, 却迟迟没来消息,许珍等待几日, 准备和荀千春直接赶往长安, 就在要出发的时候, 街坊邻里终于有消息流出。
信息不太乐观。
酒楼有人听说,雍州的安乐王,曾经的安乐郡主, 在军帐中被人刺杀未遂, 那名刺客身上,发现了镇北胡国的标志。
胡国刺客的标志形状,就是当年荀千春在边关从军的时候, 后颈的奴隶图案。
而刺杀郡主的凶器, 是先前荀千春经常握在手中的, 一把蓝色小剑。
这把蓝色小剑前几日就被荀千春卖了出去, 不知道被谁买走了, 顺便坑了两人一把。
导致现在一切都指向胡国, 镇北王。
镇北和雍州交界。
如今镇北人心惶惶, 觉得大军远出, 安乐郡主定会来攻打镇北。
而江陵小镇,许珍同样内心不安。
“郡主她,不会觉得是我们派去的杀手吧。”许珍翘腿坐在案几边,从荀千春手中拿过信仔细阅读, 骂道,“这明显就是圈套,她要是真的信了,下次见面时候,你记得打她一顿。”
荀千春看了看许珍,笑着说:“不知她怎么想,但凡事,我都听先生的。”
许珍应了声,她继续读镇北大军的书信,看着看着,叹了口气:“其实看她这么久没写信过来,应当就是怀疑我们了。倒也是,之前一切太过顺利,现在有人给我们使绊子,算是合情合理。”
荀千春点点头。
许珍问道:“要不要去解释清楚?”
荀千春思索后说:“不必。”
许珍问:“为什么?”
荀千春道:“她若是不信我,只能去攻打乌恒和邺城,不会来长安,我依靠自己的兵力,也能攻打。”
许珍点头说:“有道理。”
她抬头看荀千春,觉得这小叫花当真是越来越有脑子了,她原本的确想要写信劝说郡主,可她差点忘了,那个暗中嫁祸的人,既然能选在这个时间用出这一招来,那就肯定是知道很多内情,并且准备充分,留有后手的。
这会儿不该浪费时间。
郡主好像是受伤了,不能动,攻占领地的事情可以拖,但援救蓝衣宠妃的事情,却不能耽搁。
许珍很快做了决定,她和荀千春说道:“快些去长安吧,现在没帮手,只能我们自己努力了。”
荀千春道:“好。”说完直接起身去换衣服,许珍跟着一块走入暗暗的房间,今日天气又不太好,外边阴云沉沉,像是要下雨。
盛夏正午,偶尔才有一阵风。
麻布窗帘沉沉的垂在窗边,一动不动,用白纸糊住的窗纸同样安静,微微透出几缕光线,令屋内不是完全漆黑。
荀千春褪了衣服,正要往身上穿窄袖短衣的时候,许珍借着不多的光芒,瞧见她半边身子的刀疤,这些刀疤,有的是打仗留下的,有的是先前小叫花自残伤到的。
许珍垂下眼眸,内心不是滋味。
荀千春已经换上内衬,听见一声微弱的叹气声后,转头看许珍。
许珍没意识到。
荀千春直言问:“先生为何叹气?”
许珍抬头:“什么?”
荀千春问:“先生在思虑何事?”
许珍一时不知道怎么说。
荀千春依旧看她。两人安静了会儿,许珍才慢慢说道:“这次过去……怕是真的结束了。”
荀千春点点头:“确实。”
许珍说:“但愿能有个好结果。”
荀千春目光微微一怔,迟疑片刻,跨过身子从枕头下掏出红越小剑放入许珍手中,冰凉的金属顿时冲散许珍一日积攒的热意。
她有些不明白荀千春这个举动的意义,问道:“干什么?”
荀千春说:“定情之物。”
她说着笑了笑,还从衣柜里拿出毛巾,以及一只裹在毛巾里的枯草编制而成的蚂蚱,都是之前许珍送给她的。
许珍忽然有些不好意思。
两人都在一块这么久了,自己竟然才送这么点东西。
可惜小叫花不要江山,不然挑礼物的话,就方便很多了。
两人换好衣服,从正门离开。
踏出土屋,外边天地依旧熙熙攘攘,集市闹腾不已,吵架的、喧哗的、拉客的,通通和往常一样,唯独天气阴沉,看起来云海翻涌,却又闷热无风,令人无端紧张。
荀千春锁上门,两人准备去驿站,走之前,许珍抬头望了眼自己的这个破屋子,她问荀千春:“要是到时候打的更乱了,我这屋子不会有事吧。”
荀千春笑了声:“屋子没了再盖就行。”
许珍边往驿站走,边说道:“那可不行,住了这么久,我都有感情了。”
荀千春说:“我来盖。”
许珍看她一眼:“你盖的就稀奇吗。”
荀千春说:“我盖的有感情。”
许珍被说的哈哈笑,两人一路走到城门口,原本紧张压抑的心情挥散不少,许珍踩踏马镫上马,独自坐一匹马,象征性的在身上背后背了把长剑,而行李就甩在荀千春的马屁股那边。
两人都坐稳后,挥马鞭,朝西边行去。
长袍在风中滚滚翻动,骏马出城,路过石碑,在快要走上官道的时候,许珍好像看见了什么。她猛地勒住马缰,扯着缰绳,转身向后看去。
江陵的石碑边,站着个山羊胡子的中年男子。
这中年人垂眸靠在石碑上,揣着袖子,被马匹扫过的横风吹得胡子乱翘,抬手梳理半天才弄平整。
许珍驾马后退几步,对那人喊道:“山长。”
山长抬眼看了过去,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其他动作。
许珍自行说:“山长,我又要去长安了,这几日没少打扰你,真是抱歉。”
山长目光哀沉的看着她,还是没有说话。现在政局更乱了,他们在这里站着,难免会有逃难的流民听见,有人看到这里似乎是熟人道别,便靠在城墙边看戏。
许珍虽然有不少想说的,但不能说。
她抬手作揖道:“山长,这次去,我们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回来,若是能活着回来,希望你再让我继续当个教书先生吧。”
山长听到这话后立马吹胡子:“当什么当!有你这样的教书先生吗!你是不是想再教一群不法分子出来?!”
许珍笑的没心没肺的:“那也不错,至少你百年书院的名号,肯定能名扬四海!”
山长气的说不出话:“我就知道你这混账没安好心!”
许珍开了玩笑,却不能继续耽搁了。
许珍对山长是有感激之情的,这个中年男人虽然看起来脾气不好,但当年给了自己一份工作,后来还帮忙给小叫花递吃的,这人是典型的嘴硬心软。
因而,许珍也知道山长在担心什么。
临走前,她看着山长最后说:“山长,我先走了,以后天下太平了再来看你。”
山长骂道:“要走快走!”
许珍笑了声,转过身去,同时荀千春也和山长作揖,感恩当年的收留念书之情,随后转过身,和许珍一道,以单薄身姿,闯入长安的狂风暴雨中。
身后,身为有山羊胡的山长,正微微弯腰,背手望着她们,等这两人走远了,山长忽然作揖行礼,眼中含泪,默默念道:“切勿忘了,天下兴亡与天下苍生啊。”
前往长安的这一路,不算太平,许珍之前活的辛苦艰难,并且心有牵挂,不觉得骑马累,这会儿松懈之后,只是在马上颠了不到半个时辰,就累得生不如死。
荀千春见状,转过身笑着看学生:“你要不要和我同骑。”
许珍摇摇头。
荀千春说:“我帮你挡一部分力,你就不会这么累了。”
许珍刚想说话,一阵风灌进她嘴里,山上传来鬼哭狼嚎的声音,好像是谁在打仗时候死了,这会儿正在哭丧。
周围流民在可见范围内猛然增长,这群人之中,还有不少人身体逐渐溃烂。
许珍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她驾马过去问荀千春:“这是哪?”
荀千春看了眼,说道:“快到长安了。”
许珍问道:“你的军队在哪?”
“山坡上。”荀千春道,“不过不是这里,是西面的。”
许珍思索片刻,小声说道:“这群人显然是病了,如果不是时疫的话,那就是溪水被下了药。”
荀千春低头看那群人,她也一早发现了不对劲。
许珍问道:“你觉得是谁干的?”
荀千春说:“不清楚,不管是谁,都没关系。”
许珍却觉得问题不小。
虽然不知道这条溪水从哪而来,但这边的流民若是一直保持这种状态,他们没钱医治,就算现在不是时疫,也快变成时疫了,到时候夏日东南风吹起,空气四处扩散病疫,污染草木马匹,距离这里最近的长安,肯定会受到牵连。
这件事情不可能是郡主干的,郡主现在还在养伤,既然根本不攻打长安,那她没必要浪费药物,还祸害百姓。
除了她们之外,还有人在展望长安。
但是会是谁?
许珍猜不出来。
有能力和有想法的,太多了。
她和荀千春没有进展,只好先赶到镇北大军驻的地方,大军来的时候由于人数过多,其实并不低调,但他们还是选了个隐蔽的地方,尽量不让长安军发现他们的踪影。
为首的傻姑子已经变得成熟不少,头发细卷,扎在脑后,眼神比以往更加坚定。
许珍笑着和傻姑子打招呼。
傻姑子应了声,直接走上来和荀千春汇报军情,许珍觉得没劲,只好去军帐,周围有人瞧见她的,纷纷不敢直视,还有眼中困惑几乎要溢出来的,满眼写着:“这他妈谁?”
许珍想到之前在军营那会儿不算美好的记忆,直接没理会,进了军帐。
不少人先前并非这个军营的,不知道许珍的事情,瞧见许珍进入荀千春军帐,小声说道:“好像是镇北王的那位心上人。”
但是立马被反驳:“别瞎说,主上的心上人早就身亡了,这位顶多是长得相似。”
“那或许是谋士?”
“应该是谋士。”
外边的人给许珍下了定论。
荀千春已经听完军报,换了衣衫快步往军帐走去,还有人在荀千春身后追着询问道:“主上,这次攻打长安非同小可,你可有作战计划?还有你的身体——”
荀千春听到身体的事情,停下脚步t看身后那人,忽然说道:“身体好了。”
身后那人愣了愣:“什么?”
荀千春道:“我身体好了。”她原本就没什么架子,全靠杀人杀出来的一身煞气震慑众人,新兵甚至有人觉得荀千春平易近人的。
这会儿听见荀千春宣布身体好了,很多人都松了口气,纷纷上前跪拜恭贺。
荀千春略微思索,又过片刻,她说道:“还有件事情要说。”
众人屏息等待。
身边将士问:“主上请说。”
荀千春说道:“军帐里的,是我的妻。”
众人以为自己听错了,经常跟在荀千春身边的人小声问道:“主上,你是不是说错了……”
荀千春道:“待长安这里结束,我们便会成婚。”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纷纷喊道:“主上!你是一国之主,怎么能随随便便和一汉人女子成婚!”
荀千春并未听。
她快步入了军帐,走到许珍身边,看许珍在翻书,她白皙干净的手覆上去将书本合拢,然后在许珍耳边说道:“先生,先别看了,晚上带你进长安城。”
许珍眼前一亮:“你打算直接把人偷出来?”
荀千春点点头:“镇北没有放探子,我们亲自去看看,若是可以,就将蓝衣救出,然后再打长安。”
许珍夸赞道:“你心思也太缜密了。”
荀千春嗯了声。
可以说是相当的厚脸皮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催更更、jess soo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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