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三十九年,七月,随扈的队伍浩浩荡荡从紫禁城出发,沿途街道清肃,冒着滚滚的尘烟,声势浩大。此次出塞,由太子监国,随扈的阿哥分别是一、三、四、五、八、十三、十四、十五、十六,其中十六年纪最小,才六岁,刚上学的年纪,而弘晖因为年龄的限制,无情的被拒绝在塞外的名单中。
宝络虽不舍但也无法,只能哄劝儿子在家等着,等月季花的小芽冒出来的时候她就回家了,并答应回来给弘晖带来草原上的礼物。弘晖这孩子实在很傻很天真,不懂大人爱说谎说,迈着小短腿,咧嘴兴高采烈的送自家额娘出门,却不想他都在乳娘的怀里等的都快睡着了,小花还没长成宝宝。
自然宝络是不会知道这些的,她舟车辛苦了将近半个月才到达塞外,旅途风光虽美,但生活质量大幅度降低,首先吃饭吧,肯定不能像贝勒府那般随吃随要,点些复杂的菜式,不但如此她还得上呈给康熙几道菜表示孝敬着呢。
再加上她老板秉持着严于律人,宽以待己的精神,他们家经常上的都是小白菜呀,小黄瓜啊,小青菜啊,一切以老板的口味为准,就因为他怕暑气没胃口,等吃到塞外,宝络脸都吃成菜绿了,半个月下来足足瘦了六斤,再见到草原上的牛羊,宝络的眼睛都亮的发光;
吃饭问题好解决,凑合着吃甭饿死就得了,但洗澡却是个大麻烦,上面除了皇上还有一大堆的妃子娘娘要侍候,人手安排有限,资源也有限,夏天又热,有时晚上只能擦一擦,两天才能大洗一次,等到了塞外,宝络不等安排妥当敞开了怀洗。
当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进来找她时,见她帐里东西堆得乱七八糟,而宝络却在正中间躺着,眯着眼舒服的让人侍候洗头,大福晋十分惊讶。
“四弟妹,怎么不先收拾一下再洗?这连落脚的地儿都没了。”大福晋今日穿着枣红色骑装,手上提溜着一挑花穗子马鞭。骑装本就显得人精神,再加上大福晋配的滚边骑帽,人越发挺直,英气十足。
宝络不曾想到塞外的第一天就有人拜访,很是惊讶,但见到是她,起身一边用布擦拭湿发一边请安笑道:“大嫂好。这不好几天没洗了,浑身上下就觉得不对劲,倒是让你看笑话了。”宝络身子微微一低,因正擦头,身子略微侧边,长发乌黑有几丝掠了出来,配着宝络雪白的肤色,竟有些江南汉人女子的温婉气质,以往那个贤惠端庄的四福晋竟不像眼前的人。
大福晋晃了神,及至宝络坐在镜子前,浅笑回头看她时,大福晋这才回道:“哪里的话,咱们妯娌间有什么笑话不笑话的。”
“四弟出去了?”大福晋继续道。宝络擦干头发,捡了几根觉得稍微有些干,这才从木匣子取出橄榄油,倒了一些在手上揉搓均匀了往头发上抓,一边还回着大福晋:“今日轮到爷当差,皇阿玛召去了。”
橄榄油无味,抹在长发上泛着一层油光,再用梳子梳下柔顺无比,宝络搀着一些蜂蜜,用起来更顺,大福晋平日里虽有用橄榄油,但效果并不如宝络的好,她再看宝络头发乌黑油亮心下十分羡慕,当场讨要了两瓶。
宝络护理着长发,一边陪大福晋聊天,才知道她今天过来是邀请自己去骑马的,几个福晋也都有去,宝络自然是答应的,但又想起自己的骑术,觉得丢脸。
康熙对阿哥的福晋要求都很高,首先必须是上三旗的满洲贵女,这些女子骑术自然是一等一的好,大福晋在马上如履平地;三福晋志虽不在此但骑术也是有目共睹的;五福晋在马上翻花样最是绚丽多彩,到八福晋就更不用说了,她外祖父安亲王岳乐是马上的将军,从小培养的八福晋能骑善射,康熙曾亲口说这么多儿媳当中就属八福晋骑术最佳,当时太子妃在场,笑笑也不敢反驳。
所以说在这么多福晋当中,她的骑术是最糟糕的,可这事儿也不能赖她啊!在现代骑马那是有钱人做的事儿,平常人家连马都难得摸着,更别提骑马了,你叫她一个除了不是挣钱就是吃饭偶尔有几个人生追求的人去精通马术那不是强人所难吗?不过万幸的是,之前的那拉福晋马术也只是一般。康熙三十七年胤g陪驾出巡,宝络就担心有这一天,连忙抱着弘晖去了庄子里,连着两个月都在勤苦学习,好在是会骑了。
两人又说笑了一会儿,大福晋不经等,先出去。宝络唤人快快给自己洗头发,古代没有护发素,发膜,头发这么长容易干燥开叉,宝络一直把橄榄油当做护发素来用,好在橄榄油极易吸收,洗起来也不麻烦,用热水过去三遍即可。夏天洗了头,稍微吹一会儿风就干了,宝络换了一身旗装,拿着马鞭也往大福晋哪儿赶去,及至她到时候,三福晋,五福晋,八福晋都在那儿了,还有几个公主也在。
十几个人围着一个大炭炉烧烤,上面一个横着一个竹杠用钩子吊着一块羊肉腿子,几人随切随烤,撒上盐等肉熟了就可以吃,再压一口美酒别提多香了,旁边几个丫鬟站着侍候端茶递水的。
全家组团去旅游,还能吃到新鲜的烧烤,不得不说在清朝福晋的日子过的也挺滋润的,。几个福晋见宝络来了,纷纷招手,挤了一个空位给她,其他的三个公主纷纷起身和宝络互行了礼。宝络早就被这烤肉的香味诱惑的难耐,将鞭子,披风甩给翠儿,坐下:“好啊,大嫂,叫我来骑马,你们几个却躲在这儿烤肉。”
五福晋斜了宝络一眼,将肉捡到她碗里,指着八福晋道:“还不是她蛊惑的。让人提了好大一堆的羊腿子,牛腿子过来,正好刚底下人送来了几坛清酒,我借花献佛都贡献上了。”这么多福晋当中,和宝络处的最来的就是这位他塔喇氏福晋,五福晋在众福晋当中家室并不是很好,阿玛只是一个员外郎,从五品的官儿,但好就好在五福晋生性开朗,喜欢玩儿,没什么心机,宝络和她相处下来竟觉得和现代人之间一般,十分轻松。
“得,五嫂赶紧把肉吐出来还我吧。”八福晋伸出至五福晋嘴下,白眼道。这手横跨整个炭炉,几人吃着皆不方便,还不等五福晋说什么,三福晋董鄂氏已经伸手拍上,笑着啐道:“老八媳妇,好不张致死,等你三嫂吐出来还给你,看你能吃得下。”
三福晋是都统、勇勤公鹏春之女,和八福晋一向交好,听说婚前性子也极为刚烈,但嫁于诚郡王后性子渐收,在福晋中间管家颇有一手。八福晋被三福晋说了,也不生气我自顾自的割了一块小羊肉,铺在炭架子上,撒上稍许盐,翻滚了两三下,还未熟透就入口,一旁的兰馨惊呼:“八嫂,肉还未熟透,会吃坏肚子的。”
知道是兰馨,宝络多看了两眼,十五六岁的丫头,模样长得也挺俊的,就是人怯生生了点,这以后要是嫁给耗子日子能过踏实吗?那小白花她是见过的,感觉挺厉害一人的,不知会不会因为身份的转换,兰馨不会像梅花烙里那般悲剧。
其实在梅花烙里宝络就觉得公主挺可怜的,可以说是一个被小三的人,封建包办婚姻害死人,好好一个姑娘就这样差点被折腾疯了,宝络私心还存在着一些希夷。或许结局会不同呢?宝络打定主意等晚上再去胤g那边探探口风。
“你懂什么。”八福晋冷笑,她一向不与公主交好,即便是交好也是对着母妃身份较高的公主,兰馨的额娘身后虽有一个赫舍里氏但也只是做做样子摆摆场面,在宫里是十分平常。这样出身的公主就是宫中等级较高的太监宫女也低看几眼,更何况是八福晋。
兰馨丢了面子,也不敢反驳只得低着头小心的吃肉,大福晋皱了皱眉头,捡了一块肉送到兰馨碗中。八福晋看了一眼,嘴角微微抬起,露出一个轻蔑的嗤笑。
她这个大嫂比太子妃还会做面子。
宝络是个吃货还是个肉食动物,跟着那冷面冷心的贝勒饿了几天,好不容易看到肉,一颗心早就在肉上了,自己吃还帮着别人吃,下手又快又准,到吃了半分饱那羊腿子也快光了,三福晋和八福晋出去消食,几个公主因喝了酒,也被嬷嬷叫出去醒酒,只有宝络和大福晋,五福晋还留在帐子里。
虽然这两年宝络也过惯了衣来张口饭来伸手的日子,但不浪费粮食的好习惯还是没丢失,炭架上还有好几块肉没吃完,大福晋和五福晋吃不下去了,宝络只能自己消灭,她刚压下一口清酒,就听大福晋不高兴嚷道:“老八媳妇竟连公主都不给脸子,脾气越发大了。”
因着出身的问题,八福晋一直很骄傲,骄傲的人一般不低调,好几次都给大福晋排头吃,言语上极少礼让。但这还不是最要命的,公平对待也就算了,可最要命的是八福晋始终区别对待着,除了早年交好的三福晋外,八福晋也就对太子妃礼让三分,众人皆知这也是因为太子是一过储君的缘故。
而直郡王是皇上的长子,可却不是太子,这层尴尬早就在,这是直郡王的心结,大福晋嫁过来后也成了大福晋的心结。所以八福晋每次说话都会让大福晋想着自己若是太子妃,老八媳妇还敢这样?越是想大福晋越是恨,再加上一层八贝勒原先是养在惠妃娘娘身边,两人的关系本就该比其他兄弟更亲密一些,而老八媳妇也更应该尊重自己几分,可多年下来,八福晋继续保持着优良传统,而且讽人的手段日益颇高。大福晋心中的郁结也越难理清。
宝络觉得大福晋的心思跟她婆婆很像。
宝络竖耳,不解的看向五福晋:“怎么了?八弟妹今天心情不好?”其实上个月她就发现以往八贝勒上朝的时候,八福晋肯定要送到门口的,但这几日她看着,好多时候都是八贝勒自己一人出来,脸色也冷冷的样子,宝络寻思着两人大概是吵架了。
五福晋头朝外掠了掠,见帐外没人这才低声道:“你不知道,八爷看上惠妃娘娘宫中一个小宫女了,八弟妹为了这事儿可闹了好久呢,听说连良主子那儿都吵过了,八爷还是咬死了不放开。这还是他们成婚来头一次吵得这么厉害。这次那个小宫女随着惠妃娘娘也一同随驾,老八媳妇自然不能高兴。”五福晋是一个很喜欢八卦的人,宝络很多小道消息都是从她哪儿打听来的。
“小宫女?”宝络还没缓过神来。
大福晋冷冷一哼,眼光歹毒却又蕴含着一层兴灾惹祸:“就是上次在我府里提到的那个小宫女,这次又勾搭上八弟了。”
“嘶……”宝络倒抽一口气,就是那个可能是穿越女的宫女?
宝络很想说那宫女不是看上了直郡王吗?怎么又喜欢上八贝勒了?可看到大福晋嗖的发冷的眼神,宝络默默止住望向五福晋,怎么回事?
五福晋一叹:“说来话长了。”
原来那日良贵人生日,八贝勒进宫给额娘请安,八福晋推脱说不舒服不便前来,也正巧了那天惠妃娘娘也在。戏台子上唱着戏,那小宫女也没闲着,给良贵人送了好大一束的月季花,用西洋彩纸扎起来,外面包裹着一层亮晶晶的白沙,十分好看,还煮了一碗蛋面说老家有人生日都要吃蛋面,取义平平安安,多添寿的意思,短短几句话可把良贵人给哄得高高兴兴,明里暗里夸了不少那王氏的好话,后来八贝勒进宫越来越勤,听说那王氏还会一些诗词歌赋,心思乖巧,和八贝勒也有好多话说。还对过几句诗。
五福晋凝思想了半响:“好像什么芍药芙蓉的,汉人的诗啊词的太多了我记不住。”
“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大福晋笑道,这诗她现在都能倒背如流了。直郡王喜欢那宫女的时候,大福晋想着头发都掉了好几根,现在听说那宫女竟喜欢上八爷了,这把大福晋给乐的,每天都要听好几次这句诗,心里甭提那个痛快啊。
“诶,对,下一句是什么来着。”五福晋肯定。
宝络歪头,想了一会儿:“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对,对对!就是这首诗”五福晋拍板,不忘加上:“前半句是八爷说的,后半句是那个小宫女说的,听说八弟可赞赏这宫女的才华了。”
她将八卦的精神发挥到了极致,可转念一想,又瞪向宝络:“你怎么知道这首诗?”满人虽入关几十年了,但满族女子对这些诗阿词的还弄不清,五福晋至今还分不清诗词的区别,所以突然见宝络竟能吟诗,像见了耗子一般惊诧。
宝络尴尬一笑:“这首诗挺出名的,我在书里看过几次就记住了。”如此这般,五福晋才打消了怀疑。
正说着,外头急冲冲跑来一个小太监,看着挺陌生,见着宝络,就急忙忙叩头,咧开嗓子喊:“四福晋,您赶快回去看,看……”说话半天还没说全,脸上流着全是汗。
大福晋眼尖,发现他是康熙身边的人,立马来了精神,不等宝络开口,直接站起:“快说清楚,看什么!”
“四,四贝勒被母大虫伤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