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要等白雄起, 便不适合再呆在花厅了,秀珠将欧阳倩引去见白太太。白太太还记着欧阳倩, 依着招待一般客人的样子招待了欧阳倩。听得秀珠说欧阳倩有事寻白雄起时,白太太没有问什么, 只吩咐厨房多加几个菜。
到了傍晚,白雄起回了来,见到欧阳倩,眸中一丝讶异闪过,面上却半点不露,询问的视线转向了秀珠。
“哥哥,这是欧阳老师, 当时正是你请了她来帮我补课。”秀珠笑着上前挽住白雄起的胳膊, “我很久未见欧阳老师了,今日她特意来看我,我舍不得她走,硬拉了她留下用饭, 哥哥可不许恼我。”
“我是那么小气的人么?”白雄起抬手轻敲了下秀珠光洁的额头, 引来她一声低呼,这才续道,“跟你嫂子一道好生招呼着,不要失礼了。我先回书房。”
欧阳倩见白雄起对她态度冷淡,半句话都未搭上,又一回到家就去书房,心里不由地越发没有底, 又是心焦又是局促,鼓足了勇气就要开口,却见秀珠一个眼神直直看过来,那里面坚定不移的不赞同让她呐呐闭了口。
“哥哥,你这个工作狂,回来也不知道先陪陪嫂子,干脆让你累死算了!”秀珠口中说着抱怨的话,面上却看不出多少生气的意味。她一手挽着白雄起的胳膊,一手抱过他手中的公文包,“我要替嫂子去书房监督你,公文包给我,明早再还你。”
白雄起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却也没有从秀珠手中拿回公文包的打算。兄妹两个嘀嘀咕咕地向着书房而去,欧阳倩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好一会儿都未收回视线。
“秀珠这孩子,真是越大越不像话,哪有撇下客人自己走了的?跟自己哥哥说话,什么时候都可以,偏要挑在这个时候,实在太失礼了!幸好欧阳老师不算外人,想来还不至于怪罪她。”
白太太在一边笑道,“欧阳老师先坐一下,马上就能吃饭了。”
欧阳倩回过神来,连道,“白太太太客气了。”
白太太笑了笑,没有说话,兀自吩咐丫鬟们摆了饭,招呼欧阳倩入座,再使人去通知白雄起兄妹。
秀珠甚至留下对外失礼的印象,跟着白雄起进了书房,当然不是真的为了她口中所说的理由。更不是欧阳倩所想的,为了欧阳于坚的事儿提前与白雄起打招呼,事实上,这只是其中的很小的一部分。而她最重要的用意,还是以怀疑的口气,将欧阳倩母子与金栓的关系和盘托出。这之后,不管白雄起如何处理,秀珠都不会再理会。
这一日的晚饭,在白太太、秀珠的刻意客气下,气氛轻松地结束。之后的事,秀珠没有再管,只知道白雄起与欧阳倩进了书房,相谈了约摸半个小时,谈论的内容除了两人自己,再无人知晓。
欧阳倩从书房出来,秀珠送了她出去。很明显的,欧阳倩的表情比之初见时,虽有些许放松,却未有真正安下心来,反而更多了丝焦虑与孤注一掷的决然。
不想去探究白雄起与欧阳倩有了何种协议,送走欧阳倩,秀珠重新返回大厅,与白太太说了声,先行回了房。
日子又回到了原先的安静模样,过了几日,秀珠去了贝满女中查看考试成绩。虽说对自己有信心,并不认为会不到普林斯顿大学的录取分数,但在没有真正看到成绩时,心底从还有些不放心。所幸的是,秀珠的感觉没有出错,甚至最终的分数比她预料的还要好。
看完成绩,接受了老师与同学的恭喜,秀珠与宋语彤汇合,两人一同出了学校。
“秀珠,这恐怕是我们短期内最后一次见面了。”宋语彤一面与秀珠并肩而行,一面满脸郁闷地叹道,“咱们三人,也终是到了分道扬镳的时候,不知何时才有机会再聚了。”
“总会有机会的。”
秀珠沉默了半晌,心里有诸多不舍。继上回与宋语彤交谈后,秀珠便知道了宋家有阖家迁往香港的意象,到了此时,这事儿已确定了。两日之后,宋语彤一家便会结束在北京城的一切,搬去香港了。听宋语彤说,宋父已在香港安排好了,他们不管何时过去都没有问题。
“去香港是对的,至少那里比北京城安全。待得安定下来,总还可以通个消息……”话未说完,秀珠转念想起不日自己便会离家去往美国,想要通信联系,怕是不太有可能了,便又将话咽了回去。
宋语彤顿了顿,忽然又似乎兴致高了起来,“你说的不错,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你不日便要出国了吧?真是恭喜恭喜,到时候喝多了洋墨水,不知还认不认得我们!”
“这哪敢啊?再怎么眼拙也不敢不认得你宋大小姐。”秀珠莞尔一笑,指着不远处一家新开的茶楼,“咱们去那里坐坐,好生说说话,如何?”
宋语彤欣然应是,与秀珠一道进了茶楼,要了一间单独的雅间坐了进去,很快,两人要的龙井茶与点心小吃送了上来。待得茶楼的伙计合上雅间的门出去,四周围又安静了下来,秀珠与宋语彤两人相对而坐,静静地喝着龙井茶,偶尔捻一块儿点心品尝。
这样的宁静并没有让她们觉得无聊尴尬,反而很是惬意悠闲。
不知过了多久,宋语彤吃了一块儿绿豆糕,拿干净的布巾擦了手,端起了茶杯作势要喝,忽而笑嘻嘻地又放了下来,“秀珠,金公馆这两日的新闻,你可听说了?”
“怎么?”秀珠第一反应是欧阳于坚的事儿曝光了。
宋语彤有些惊讶,又有些自得,“你居然不知道?依白大哥与金总理的关系,你当真一点风声都未听到?”
秀珠皱了皱眉,“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这几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又从哪里听说新闻?”
“原来如此。不过,白家与金家关系太好了,就算你想听,说不定那些人也不敢在你面前乱说。”宋语彤了然地点头,促狭地对着秀珠眨了眨眼,“秀珠一向聪慧,不妨猜猜出了何事。我可以给你一个提示,跟金七爷有关。”
“燕西?”秀珠笑了,“莫不是还跟冷小姐有关?”
宋语彤瞪大了眼睛,惊讶地指着秀珠,“你……你怎会知道?不会真有这么神吧?还是你早已听到端倪,方才只逗着我玩儿?”
秀珠不在意地摇摇头,双手捧起茶杯,轻轻吹开浮在上面的茶叶,喝了一口茶水,舒服地眯起眼,“是不是这两人要成婚了?”
“你是怎么猜到的?”这会儿宋语彤已敛起惊容,一脸好奇的看着秀珠,等着她解惑。
“这个么——如果我说我是随便猜的,你信不?”
“不信。”宋语彤用“我知道你在骗我”的眼神看着秀珠,“你这人素来狡猾,可别想拿这个来糊弄我。”
秀珠不雅地耸耸肩,摊了摊手,“问题是这确实是事实。”她当然不可能说这个本是金粉世家里的剧情之一。
“算你狠!”宋语彤泄气地捧起茶杯,咕咚咕咚喝了一气,末了却连她自己都忍不住噗嗤一笑,转眼间这气儿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又神秘兮兮地凑近秀珠,“我也只是听说,听说呀,这金总理金夫人对着冷小姐可不太喜,只这位冷小姐手段高妙,将金七爷牢牢笼络在身边,这一回两人便是奉子成婚,金总理金夫人想不认都难!说不定你待会儿一回去,便能收到喜帖了。”
秀珠默默地听完,却并不对此发表什么意见。旁人眼里的冷清秋如何,是不畏权贵追求爱情,还是靠着肚子里的金家孙子嫁入豪门,都跟她没有什么关系。她现在要考虑的是送走宋语彤,准备出国事宜,以及在她不在国内的这段时间里,如何让白雄起夫妇和童童平安喜乐。
至于旁的事,她听了也就听了,权当是娱乐八卦,并不往心里去。
而宋语彤,见秀珠对金燕西冷清秋的事儿并不热衷,提了两句后,便也略过不提,反正不是什么大事,以金白两家的关系,若这事儿当真,还怕秀珠会不知道?
当下,秀珠宋语彤再没提起金冷两人,只拿了学校里的趣事,蔡嫣然近期的情况,以前三人在一起的时光来说。时间慢慢地过去,渐渐地日头当空,秀珠与宋语彤依依不舍地告别,相约若是还能抽得出空,便再聚上一回。
坐上车子回白公馆,秀珠想着即将到来的分别,不觉心中若有所失,有些怅然,又有些茫然,忽然间竟是怀疑起自己的决定,不知道这个时候出国去,到底是好还是不好,越发地不安烦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