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试的成绩公布,全年级前十名的榜单被贴在学校走廊里。
第一名是我,第二名是迹部。
食堂打人事件过后,西内没有再来学校上学。继白户之后,我们班又少了一个人。
我原本以为我也会是那个少掉的人之一,但意外的,什么也没发生。
继母向学校施加了压力,庇护了我。我爸语重心长地找我谈了一次,但被我草草敷衍过去了。
打人事件和期中考试成绩加在一起,一时间成为整个学校的热门话题,我好像一下子变得很有名。
但最让他们来劲的话题,果然还是我跟迹部景吾是继兄妹这件事。
为了给我一个堂堂正正的名义让我不再受到欺负,继母自作主张帮我改了名字。我健康证上的名字变成了迹部麻里奈,学生证上的名字也变成了迹部麻里奈。
鞋柜上,我的名字从原变成了迹部。
点名的时候,老师也开始叫我迹部。
我在学校走廊走路的时候,会有人对我指指点点,还会有人故意说迹部来了。
这一切,我都在缓慢适应中。
我把我和迹部是继兄妹这件事情说出来并不是原本计划好的。
学校里突然有了两个迹部,其中一个还这么惹是生非,迹部景吾一定感觉很不爽。而罪魁祸首就是我。
我打破了我和迹部景吾之间微妙的默契,不知为何我有点负罪感。
顶着跟迹部同样的姓,周围人看我的眼光确实有了变化。有些以前从来不跟我说话的人开始主动讨好我,跟我聊天,向我讨教学习经验。在这一方面体现得最淋漓尽致的,就属我们班的女生了。
有个女生甚至还跑来跟我说,迹部同学,多亏你铲除了西内那样的人,以后我们就可以安心地好好相处喽。
……我好像变成了漫画里那种惩奸除恶的正义英雄。扫除了黑暗,终于可以迎接光明的未来。
芥川慈郎在这次期中考试中有令人惊喜的表现——老师是这么说的。
我不知道是不是踢他的椅子真的这么管用,如果这真的能起到促进他成绩进步的作用,那我还是愿意继续踢的。
但是那一天凡是在场看到了我暴行的人,应该再也不可能愿意跟我这种人说话了吧。
慈郎也是,`户也是,忍足也是,向日也是……大家一定都在想,绝对不要再跟这种恐怖的女人扯上关系。
所以打人事件后的第二天,我很有自知之明地不再踢慈郎的椅子了。让他美美地睡了一上午。
临近午休时间,沉闷拖沓的数学课还在进行中,教室里早已饥肠辘辘的男生们就已经做好了离开课桌向食堂冲刺的准备。
我埋头写着数学题,从前面的座位忽然传来一张字条。
【我可以跟你说话吗?】
歪歪扭扭像是幼稚园小朋友的字迹。
我抬头看看慈郎,他背对着我,好像还在写什么东西。过了一会儿又有一张字条传了过来。
【为什么不叫醒我了?】
下课铃声响起,焦躁的男生们终于可以一跃而起奔出教室,还有人边大叫着“好嘞!”边往外冲。
慈郎弓着背又写了一张纸条,然后递给我。
【一起去食堂吃饭吧!!】
特意画上了两个大大的感叹号。
我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慈郎回过头来看着我,我们俩望着彼此,都笑出声来。今天的慈郎笑起来格外地可爱。
“为什么都不叫醒我了啊?”慈郎问我。
“因为你老叫错我名字。我生气了。”我假装生气。
慈郎夸张地“唉~??”了一声。
“那好吧……对不起了啦……可是我应该怎么叫你才好啊……?”
慈郎有点苦恼地想了想。
“我好像没办法叫你迹部耶……”他说,“我可不可以直接叫你后面的名字啊?你后面的名字的是什么来着……”
“麻里奈。”
“麻里奈!”他笑嘻嘻地跟着我重复道。
芥川慈郎是这个学校里第一个直呼我名字的人。
“慈郎。”我叫道。
“嗯!”慈郎很有精神地回应我。
他也是这个学校里我第一个直呼名字的人。
“我们三个人一起去食堂吧!”慈郎对我身后正往这边走过来的`户说。
我偷偷瞄了`户一眼,坐在座位上没有动。
如果他不一起出声邀请我,我就没有办法答应慈郎的邀请。
“你坐着干嘛啊,又被人涂了胶水黏在上面不能动了啊?”`户对着我粗声粗气地说。
我抬头看他。他的表情不像是在生气,而是像在笑。
“走啦,吃饭,我快饿死了。”他催促说。
我跟着`户和慈郎走出了教室。
`户和慈郎两个人并排走在我的前面,我跟在他们俩身后,听着他们讨论今天网球部的练习赛。
因为说了很多网球相关的专业术语,我听得一知半解,也完全插不上话。于是我只是低着头默默跟在后面。
“这家伙今天怎么这么乖巧啊。”`户回过头来说。
“是哦,平时明明很吵的,一下子这么安静好奇怪啊……搞得我都有点困……”
慈郎刚开始想打哈欠,脑袋上就挨了`户一记拳头。
我看着他们俩傻笑。
“你那是什么恶心的笑法啊,看得人阴森森的。有话就说啦。”`户说道。
我什么也不说,继续抿着嘴傻笑。
“……”
`户沉默了一下,走过来也在我的脑袋上敲了一记。对慈郎下手就算了,对我下手也是毫不留情。
“痛!”我赶紧捂住脑袋,“要死啊你!”然后不经意就对`户吼出了声。
“这才像样嘛。”`户很满意地说,“我就说你昨天那股彪悍劲头哪里去了,从一早开始就在那里装乖。”
“是啦,我是彪悍,我这么泼妇你们干嘛还要理我啦。你们都不怕我啊?”
`户和慈郎都很奇怪地看着我。
“怕你?为什么要怕你呀?”慈郎问。
“我……我毕竟打了人嘛。”我小声说。
“那你是在后悔打了人喽?”`户问。
我看看`户。
“没有。”我说。因为那是西内罪有应得。如果再给我一次时光倒流的机会,我还是会打她。
“那不就行了。”`户说,“既然是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就没必要想那么多。”
`户这家伙,偶尔还是会讲一两句很中听的话的嘛。
“我觉得麻里奈昨天超——勇敢的哦!”慈郎兴奋地拖长了音说道,“就像漫画里的大英雄一样,呼啦一下就把桌子掀翻了,然后像一阵风一样就把敌人打倒在地了!动作超快,简直帅呆了耶!”
“……呃,原来你那么早就在场了啊。”
“昨天我和慈郎是跟在你后面进的食堂。”`户说,“下课的时候就觉得你脸色不对劲了。”
“嗯嗯!麻里奈昨天下课的时候脸色超级恐怖的,整张脸黑得好像世界末日要来一样——”慈郎说。
有这么恐怖吗,我自己倒是完全没发觉。不过`户和慈郎从一开始就场目睹了我整个的暴力行为,我还是觉得有点丢脸。
迹部和桦地也是从一开始就站在那里看了吗?我不知道,也没有问。
“我觉得很对不起忍足。”我说,“我不知道昨天是他生日,我把他的生日派对搅黄了……”
“那个才不是忍足的生日派对咧。”慈郎说。
“哎?”我吃了一惊。
“那只不过是学校里的人一厢情愿要给他塞礼物帮他买蛋糕而已,忍足是从来不在学校里庆祝的,那家伙会回老家过生日啦。”
`户的解释让我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回老家,是指回关西吗?……那他今天应该还没回东京吧。
“不过,”`户忽然皱起了眉头,“有一件事不可饶恕。”
“什么啊?”我问他。
“迹部。”`户说。
“啊啊,没错,麻里奈跟迹部居然是一家人啊!”慈郎在旁边搭腔道,“你瞒我们瞒得好苦耶,为什么都不说啊?”
“呃,这个嘛……”
因为我和迹部彼此都不想公开这件事啊。但是具体要解释为什么不想公开,好像又是一桩很复杂的事情。
“因为说出来的话有很多不方便嘛。”我含糊地说。
“什么不方便?”`户咄咄逼人地看着我。他好像并不在意我打西内,但却很讨厌我瞒着他这件事的样子。
“比如……比如`户现在肯定不知道应该怎么叫我了。”
我灵机一动说道。
“啊?”`户好像没听懂我的意思。
“昨天之前你可以叫我原啊,但是今天开始,你准备叫我什么?迹部吗?”
`户沉默下来了。
“跟我一样叫麻里奈就好啦!”慈郎一脸单纯地说,“我也没办法管麻里奈叫迹部!总觉得很奇怪。”
`户还是沉默着。
“怎样?`户同学,你打算怎么叫我?”我故意逗`户说。我知道他没办法跟慈郎一样直呼我的名字。
因为这家伙很笨拙嘛。
“暴力女。”
`户说。
“哈!?”我生气地瞪着他。
“大嗓门女。”
`户又说。
“你说什……你再说一遍!”我被他气得磕巴了。
“暴力女,大嗓门女,牛仔裤女,笨蛋女,傻瓜女,自己挑一个吧!我以后就这么叫你!”
“混蛋`户!”
我大叫着开始追着`户打。
身边路过不知情的人也许以为我昨天刚打过架,今天又在这里跟`户吵起来了。只有慈郎傻呵呵地看着我和`户追来打去,还会时不时来一句“加油哦~”,也不知道他是在叫我加油,还是在叫`户加油。
有一句话我始终不好意思说出口,尽管我很想说。
`户,慈郎,谢谢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