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试前三日,小林向全班宣布说白户已经转学离开了我们学校。
我没有回头去看`户的反应,他还不知道内情,应该很困惑。但我比谁都清楚白户转学的理由。
白户转学之后,也许是可以欺负的对象只剩下我一个人了的关系,所有憎恨、火力都集中到了我的身上。我所遭受的待遇越来越过分,一日更比一日让人无法忍受。
事情好像逐渐在朝着我不能控制的方向发展了。
上课时,有人突然朝我头上扔废纸团,我回头,却只看见一片埋头念书的人。
我捡起那废纸团,上面写着“去死”。
下课去厕所到回教室的这段时间,我的座位上也被扔了好几团这样的废纸。
午休结束回到教室,我的椅子被人涂满了胶水。
我扛着椅子跑到厕所里,又洗又擦,但几乎是徒劳无功。
胶水干了之后,我把椅子搬回教室。就这样继续坐着。
真正让我感到害怕的事情发生在下午第一节课结束之后。
我奔向洗手间,准备跟平时一样快速搞定快速回教室。洗手间里一个人都没有,我就这样进入隔间,锁上门。
我刚要伸手去解纽扣的时候,就听到隔间外面有动静。
隔间的门好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两下,门外传来“动作快点”这样的命令声。是女生的声音。
我意识到情况不对,赶紧打开门锁想要开门,但是隔间的门已经被死死堵住,无论我怎么推,都纹丝不动。
“喂!有没有人在啊!开门!!”
我使劲拍着隔间的门,可没有人理睬我。
有人把我故意锁在了洗手间的隔间里。我出不去了。
我一直不停地拍门,希望有路过的人能听到我的求救声,可喊了很久都没用。
这个时候真希望我有把手机带在身上,而不是让它躺在垃圾桶里。
我停止拍门,开始安慰自己说,没事的,现在还是白天,总会有老师和其他学生过来的。只要一有人来,我就能出去了。
但是事情远没我想象的那么简单。
我听到隔间上方传来奇怪的声音,我抬头一看,一根冲厕所用的水管正对着我的头顶。
不是吧!!我在心里哀嚎道。
“住手!!开门!!开门!!!”我大叫起来,又用力拍起了门,我知道门外有人正准备拿水管浇我。
“哇——!”
冰冷的水一口气浇在我的头上,毫不留情地浇遍了我的全身。我瞬间变成了落汤鸡。
“住手!!!”我大叫着,水流进我的眼睛,流进我的鼻子,流进我的嘴巴。我快不能呼吸了。
隔间门外传来了笑声。
隔间的面积很小,我无论往哪个角落躲,都无法躲过被水管浇的命运。
我不知道这样的事情持续了多久,因为太冷了,我用双臂紧紧抱住自己,蹲了下来,等待这酷刑结束的一刻。
好冷,好冷,好冷。
绝望的,冰冷的,无情的水。就和那个时候一样……
白户是不是也和我遭受了同样的事情呢?或许她遭受的比我更加残酷也说不定。
不知道为什么,我脑子里浮现起来的尽是白户平时的样子。瘦小的身材,微弱的声音,还有那些涂鸦。
她什么事情也没有做错。她不像我,她甚至从来没有主动跟`户讲过话。
只是因为`户喜欢她,她就要遭到这种对待,演变到不得不转学的地步。如果`户知道了这些真相,他会有多生气啊。
水管里浇下来的水好像渐渐变小了。我隐约听到洗手间外面响起了上课的铃声。
酷刑终于停止了。水管从隔间上方被拉掉了。洗手间开始变得安静下来。
我颤抖着站起身,推了推隔间的门,依然是被堵着的。
我打着颤,重新蹲了回去。只能等了,只能等人过来。在此之前,我都只能被关在这里。
……………………
时间又过去多久了呢?依然没有人进来。
被浇得湿透了的内衣贴在皮肤上,就像是敷着冰块一样。我开始用手拧头发,尽量把头发拧干。
接着又把外套和裤子脱下来,使劲地拧。
没有人来,没有人来。
这样下去不行。
我试着站到了马桶上,趴在隔间上面的缝隙往外面看。隔间的门是被一个拖把给卡主了。
我从马桶上跳下来,坐上去,抬起腿,正对着门,开始用力地踢。
平时用来踢慈郎的那点力气好像怎么也使不上,我只能一直踢一直踢,一条腿踢累了,再换另外一条腿踢。
用力,用力,再用力。
门外好像有一些松动的响声。
就差一点了,我告诉自己,不要放弃!我使出吃奶的劲头,咬着牙拼命踢过去。
哐当!
门终于被我踢开了。
拖把应声倒地。
我颤颤巍巍地走回教室。
进教室的时候,刚好是小林的国语课。
`户又被点名朗诵,我进去时,他刚好念到一半。看到我,他愣住了。
`户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变成落汤鸡的我,不仅是他,全班都这样看着我。
在众人目光的洗礼下,我走向自己的座位。胶水风干了的椅子,被马克笔写上了“去死”的课桌。
就算要说这是人生中最悲惨的一天也不为过。
我麻木地坐了下来。
慈郎回头看了看我,欲言又止。
期中考试当天。
早上我走到教室时,看见慈郎正趴在我的课桌上使劲用抹布擦着什么东西。
我走过去。他擦得很认真,都没有发现我已经站在了旁边。
我低头看了看课桌,上面被五颜六色的油漆涂得满满的,之前还只有一句“去死”,今天已经有“丑女”、“下贱”之类的词被写上了。
“别擦了,油漆擦不掉的。”我对慈郎说。
慈郎抬头看我。
“哇,不要看!”他突然整个上半身趴到课桌上,用身体遮住桌面。
“都是很过分的话……”他小声说。
真是个傻瓜。
“该看的早都已经看到了啦。”我无奈地拍了拍他的头,“你回座位吧。”
慈郎咬着嘴唇沉默了。我很少看到他有这种表情。他慢慢起身,回到了前座。
“……从今以后,别再和我说话了。”
我轻轻说道。
只有这样比较好。不会给他添麻烦,也不会再给我自己添麻烦。
慈郎回头吃惊地盯着我。我没有理他,默默地把课桌搬起来,往教室外面走。
课桌很重,我搬得很吃力,但不搬不行,我没办法面对着这样一张下了恶毒诅咒的课桌还能泰然自若地念书学习。
搬到教室门口的时候,`户突然出现了。
他伸手抬住课桌,我手上的分量瞬间减轻了不少。
我看看他,低下头。
“你不要多管闲事。”我说。
他睁大眼睛看着我。
“这种女生之间的烂事……你不要插手管。”我又说。
“你觉得这件事情和我无关吗?”
`户的声音有点沙哑。
我抬头,望着他。这是我第一次面对面,全心全意地注视着`户亮一个人。
他总是喜欢戴着同一顶帽子,上课戴,下课也戴,吃饭戴,社团活动也戴。他身上总是有因为运动而造成的各种小伤淤青,可他一点都不在意,总是往上面贴一个ok绷就完事。
这个人说话很粗鲁,对女生一点都不懂得体贴。却笨拙地喜欢着白户。
“我不想当第二个白户。”我对他说。
可以的话,我希望他永远都不知道白户转学的真相。他只要像现在一样继续当个粗鲁、笨拙的人就可以了。
我把课桌往旁边一挪,撇开了他的手。
然后我继续搬着这沉重的课桌走到外面,在走廊上吃力地前行。
`户亮在我背后朝我喊道“你要认输吗?”
我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回头。
“不要认输!”
他又喊道。
我把被涂得乱七八糟的课桌扔在垃圾收集房,把白户原来用的课桌换过来自己用了。
午后的期中考试我发挥稳定,也许是因为考试当日的关系,这一天没有人再来找我的麻烦。
考完试后我趴在课桌上休息,慈郎也在前座上趴着。通常他这个姿势都是在睡觉,但我知道他今天其实没睡着。
他的背后依然有我画的那只贵妇犬。只是洗了几次之后,圆珠笔的颜色已经在慢慢变淡。
我用下巴磕在手背上,趴在课桌上发着呆。我的视线慢慢从慈郎后背移到了自己的课桌。
白户用过的课桌。
白户的课桌很干净,不像我那张被涂得乱七八糟的课桌。她不是很喜欢画画吗?但是却不在自己的课桌上画。
……不,还是有画的。
以眼睛几乎贴着桌子的距离,我看到了一个极细小的痕迹。那好像不是画,而是一小串字。
那是用铅笔写的,极淡极淡的字迹,似乎已经是被擦过,十分模糊。如果不以我这样的距离看,是绝对不会发现的。
那行字是:
【西内
杀】
我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