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风买了十人份的早餐,加了肉末豌豆的咸豆花,冒着热气的半月形虾饺,鸡汤加蟹黄的双拼汤包,晶莹剔透皮薄多汁,还有十份每人都有的皮蛋瘦肉粥。
“加班奖励,总共十份,晚了没有。”昨天让大家加了班,早上被允许晚来,他就寻思着,早来的同事必须得有点奖励啊。
“我我我,我刚好没吃早饭!”舒潘一溜烟跑了过来,打开袋子把早餐整整齐齐摆放在桌面上。他还穿着昨天那条裤子,烧穿的窟窿被一块黑色的布补上,缝的歪歪扭扭一看就来自他本人的心灵手巧。
“老大,你肯定是知道我最爱这一家的豆花了吧,专门给我点的?你看这都九点了,就来了这么几个人,我数了数,不到十个。”他嬉皮笑脸地挑了一堆,抱回到自己位置上。
昨天晚上已经查到死者的身份,他心里有了底,也就没那么着急了。
“早啊各位。”有点熟悉的声音响起,顾云风抬起头,首先看到的是摇摇晃晃的保温杯。许乘月把杯子放在他桌上堆成山的文件旁,茫然地望着空荡荡的办公室。
“昨天大家加了班,所以有些人会晚点来。”顾云风指了指桌上的早餐,“早餐都在这呢,许教授你坐后面那办公桌,那儿不是固定办公位。”
“谢了,我今天没课,所以想来看看。”他神情淡漠地拿走一碗皮蛋瘦肉粥,看室内没开空调,就打开了紧闭的窗户,外面阳光挺好,知了叫的不算太响,天都比之前蓝些。
“昨天的案子,有什么新的进展吗?”
“确定死者身份了。”顾云风咬着虾饺对他说,“关建华,一个有多次前科的无业人员。”
“今天早上解剖结果也出来了,死因确定是机械性窒息,死亡时间在昨天下午一点至三点之间。凶手一开始用水果刀刺向关建华,但刀被死者用手打掉了,只刺伤了腹部和肩胛,伤口不深。”顾云风演示了下当时的情景。
“随后,他又用麻绳勒住死者颈部,导致死者窒息而亡。绳子可能是凶手自带,也不排除碰巧在路边捡到。”
“那监控?”
“离现场最近的两个监控已经调取了,有拍到嫌疑人,不过那家伙捂的严严实实的,大晚上跑来抛尸,面部特征做了刻意遮挡,目前没办法从视频中提取出凶手的任何信息。”
他放出凶手抛尸时的视频,举手投足都被监控拍的清清楚楚。
视频中凶手使用街道旁一辆无人使用的手推垃圾车来运送尸体,而那片民宅入口处有一个高约一米五的斜坡,按照顾云风的推断,他将巨大的垃圾桶放置于斜坡的下方,推着装了尸体的垃圾车跑上坡顶,然后利用自身重力让尸体跌落进垃圾桶中。
所以才是头朝下脚朝上,大概想表达垃圾人就该呆在垃圾桶里的意思。
顾云风抽了张纸巾蹭了蹭嘴角,找了个椅子坐着。
“我们现在的调查两条线,一条是走访关建华的社会关系,第二条就是追踪凶手运送尸体用的交通工具。”
“他应该是开着车到了一处无法被监控拍到的地方,然后将垃圾车推出至此处,将尸体转运。”
“凶手对监控的布置很熟悉?”许乘月问。
“对。”顾云风点头,“凶手看起来很熟悉抛尸地点的环境。”
“所以现在呢,主要还是追查他最初运送尸体使用的车辆。”
许乘月仔细看着视频中凶手的身影,身高一米七左右,看走路方式和体态应该为男性。体型正常,比死者瘦弱些,也难怪他用刀没能对关建华造成致命伤害。他在监控中来回共出现四次,中间两次推车进出,确实符合顾云风说的场景。
他关上视频,舀了一勺瘦肉粥送进嘴里,咸淡适宜温度正好,如果满分是十分,他会给这粥打7分。
顾云风站一旁反复看着视频,余光审视拘谨吃着早饭的许乘月。相处时间还很短,可他总觉得自己和许乘月之间有一种难以描述的距离感,不,应该是普通人和许教授之间,都有这种古怪的距离感。作为经验丰富的刑侦人员,他第一眼完全没办法猜到他的表情,想法,好像只能在远处看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
“许教授,你们实验室,是不是和三所的合作挺多?”他想起昨天没给赵局打通的电话,决定还是迂回地拜托下许乘月。
“每年都有一两个吧。”
“那……你有他们数据库的权限吗?”他指了指许乘月。
“有。”
顾云风松了口气,笑着说:“帮个忙吧许教授。”
“哦?你说。”他看顾云风欲言又止的表情,感觉应该是个挺重要又不好办的事。
还没等顾云风张口,文昕就顶着没睡醒的黑眼圈,踏着整点钟声走进办公室。急吼吼地冲他走过来:“顾队,顾队,刚刚有人来报案了。”
“刚刚在门口遇到的,现在在接待室里。”她弯下腰喘了会儿,神秘兮兮地靠过来,小声说,“两个人,有个女孩子脸遮的严严实实的,我感觉啊,是个明星。”
“一定是个明星。”
她打了个哈欠揉了揉乱糟糟的短发,眨着眼努力打起精神:“早上醒来还以为迟到了,跑过来才想起今天能晚来的。”
说完她扫视一圈,看到许乘月兴奋地跳起来,“许教授也来了!”
许乘月冲她点点头,没有言语。
“早饭给你,犒劳你们的。”顾云风把桌上的袋子递给她,他往接待室的方向看了看,隐约有两个模糊的身影。
“许教授,还有舒潘,你们俩先跟我去接待室。”他一巴掌拍在舒潘的后背,听到自己的名字又受到重击的舒潘慌乱地抬起头,揉了揉眼睛。之前他趴在桌子上看案件的资料,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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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待室里,一位女子双手交叉抱胸,在仅有二十平米的室内不停来回踱步。她大约三十五岁,化了艳丽的妆容,穿一件黑色真丝连衣裙,一脸的焦躁不安。她旁边一个年轻女孩,坐在棕色靠背躺椅上,戴着黑色鸭舌帽,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亮闪闪的眼睛,拿着手机在刷微博。
看到有人推门而入,女子先是警惕地握紧拳头打量着三人,然后试探性地望向顾云风。
“你们……是这里的警察吗?”
“我是金平区刑侦支队的副队长顾云风。”他笑笑,拿出警官证,“您放心,刑侦队里,外人进不来的。”
“我们先做笔录吧。”舒潘登上内部系统的账号,建了个新的笔录档案。然后打印几张需要报案人填写的签名材料放到她面前。
她没有接过证件,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长叹一声,伸出手把一旁玩手机的女孩子拉到他们跟前。
“我姓陈,陈钰,她是我妹妹。”她低下头,开门见山地说:“最近这两个星期,我们频繁地收到恐吓信。刚开始是三天一封,后来变成了一天一封。”
“一开始我以为只是有人恶作剧,可后来恐吓信越来越多,把小满吓坏了,我就想着带她来报案吧。”
“信里说什么?”
“一些奇奇怪怪的话,什么知道我们的秘密,说我们坏事做尽罪孽深重,会遭到报应的。”她从藏青色的羊皮挎包中取出几封信,“信在这里,都是打印出来的。”
“信寄到了哪里?”
“就放在了我妹妹休息室的门口。”
“休息室?”顾云风有点听不明白。“我能请问一下,收到恐吓信的,究竟是您,还是您妹妹?”
女子身体微微在抖动,下意识地攥紧包带。
“是我。”戴口罩的女孩子替她回答了。她跳到顾云风面前,仰起头看着他的眼睛毫无胆怯。
“小满……”
“不好意思,陈女士,我们需要先登记一下您妹妹的身份信息。”
“可以只登记我的吗?”
“那不行,必须要当事人的,您可没被恐吓啊。”舒潘伸出手摊开掌心,示意她出示有效证件。
气氛突然变得微妙起来,陈钰为难地站在原地,她示意女孩不要说话,内心在拼命地编排该如何应对,她不想任何人知道袁满的身份,可要想摆脱恐吓的威胁,又只能带着她一起报案。
许乘月盯着两人看了挺久,本该司空见惯的场景中弥漫着剑拔弩张的气氛。这个女孩他觉得挺眼熟,想试试单凭眼睛,脸型,骨相,能不能在见过的人脸中找出她是谁。
幸运的是,他成功了,这张脸,他还真见过。
“我见过她。”许乘月拉开椅子正面而对,他盯着年轻女孩唯一露出来的双眼,声音清冷笃定:“你是air女团的主唱,叫袁满对吧?”
“我在广告上见过一次。”昨天开车和顾云风堵在中环时,车里还放着她们的歌。不过看顾云风此刻的表情,他大概已经忘记这个女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