挨了打,宁妩哭着趴在沙发上全招了,把比赛结束离开演播厅后的行程全招了,包括收到三个晚餐邀约,最终却跟周妊妊度过了惊心动魄的两个小时的事情都招了,只是下意识地隐瞒了结婚一事。
她是有点糊嗒嗒,但还没到傻叽叽的地步,什么忙都能帮,但契约结婚这种事,夏田说得对,必须慎重。
为了不再招来一顿毒打,让屁股遭罪,宁妩觉得这事儿没必要跟童小言说。
再者她现在也被他打得心都凉了,不想跟他说话。
客厅灯光明亮,半开着的窗户拂进悠悠的夜风,夹杂着外面沁脾的花香,本该是情调十足的夜晚,客厅里的人却各执一方,谁也不搭理谁——童言不知哪根筋不对了,她打也挨了,骂也受了,还都清清白白哭着解释清楚了,他这次却半点不依着她,对她恨透了心的模样,红着眼睛坐在一边,假装认真地玩平板。
他好像还挺委屈。
宁妩扁扁嘴巴,偷瞄了他两眼没得到回应之后,趴在沙发上往窗外看,想象着隔壁家的男神正在认真专注地推敲剧本,心里稍微得到了点安慰。
“童小言,你还要打我不?”没多久,她开始顺着沙发挪啊挪,挪到童言的脚边,用手中的乌龟抱枕戳了戳他。
童言烦死她,重重将她的抱枕踢飞。
“你怎么这么凶啊童小言。”宁妩不满地推了他的大长腿一下,“你要打死我就说句话,不打我,我就上楼睡觉去了。”
童言砰地一声摔了平板。
宁妩吓得一抖。
隔了好久——
她小心翼翼地说,“童、童小言,你不会是要哭了吧?”
真的像是要哭了的样子啊,那双漂亮到妖精一般的棕黑色眸子中,湿润泛着红意。
宁妩有点紧张了,她干巴巴地咽了口口水,伸手去蹭他的手,童言烦躁地甩开。
她厚着脸皮凑过去,伸手抱住他,下巴搁他膝盖上小声说,“算了,我不怪你打我了,你别生我的气啊么么哒,是我不好我不好,我这人怎么就那么坏呢,我们家童小言约我,我必须死也要去赴约的呀。我这人简直坏透了,我都想打死我自己——”
童言紧紧抓着她的肩膀,逼急了声音都是沙哑的:
“你知不知道今天晚上我——”
“嗯?”宁妩微偏着脑袋看他,眼神很温柔认真。
“我,我都——”
我都准备好戒指求婚了的。
童言委屈愤懑的后半句话,在她那样轻漾着笑意与讨好的目光下,被击打得支离破碎,连同他包里此刻静静躺着的求婚戒指——他费尽心机,算尽天时地利,以为今天晚上会是合适的时机,让两人的感情变得确定,关系变得确定,真正开始谈婚论嫁。
可最后才发现,才发现,她原来根本没当回事。
没把他当回事,没把他们的关系当回事。
“在你的心里,我是什么样子的?”童言冷冷地拨开了她的手,声音冰凉的问。
他一严肃的时候,宁妩就有点怕,本能的紧张,答不上话来。
童言却误会了她这样的沉默,怒红眼不可遏制,“就这么难?找出我的一点点优点就这么难?承认我在你心里有一点点的位置,就这么让你委屈?”
“我没有不想承认……”宁妩紧张地说,“我这不是在想你嘛,肯定是有位置的,我觉得你是这么好的——”
“骗子。”
“傻瓜才会再相信你,骗子。”
童言猛地打断她的话,站起身上楼了。
宁妩脑袋嗡嗡地趴在沙发上,眼睁睁看着他上了二楼,进了书房,然后从里面传来稀里哗啦摔东西的声音……她先是害怕,捂住耳朵不敢听,后来又有点担心,到最后就有点难过。
但她以为过一晚上就没事了的。
两人同住一屋檐下,两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童小言总需要个人说话的吧?
于是第二天早上吃早餐的时候,她又若无其事地跟他说话了。
“我今天吃了饭要去公司准备下周的竞赛舞蹈,你觉得我该跳什么?国标?桑巴?还是爵士比较好看……”
“随你喜欢。”童言不冷不淡,喝了口咖啡。
“你别空腹喝咖啡啊。”
宁妩乖巧地叉了块培根给他。
虽然脸色依然不好看,但童言也就着她的叉子吃了,宁妩喜笑颜开,连忙继续说话,“……那你下周五要来直播现场看我比赛吗?我让人给你留个靠前排的位置,你昨天都没来——”
“我来不来重要吗?”
宁妩讨好的笑意一僵,闷闷地咬了口吐司。
“我周五没空。”童言看着她快埋到盘子里的脑袋,说了句。
宁妩失望地说了声哦,没什么心情地说,“又要出差啊,这次飞哪儿?”
“不是工作,我回家。”
“嗯?”宁妩吃惊地抬起头来。
童言捏着咖啡杯子,轻描淡写地说,“我要回家去了,父母让我回去,家里生意太忙,需要人接手,父亲信不过外人,童年又整日不知所谓,我觉得我该回去,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
“怎么会没有意思啊!”宁妩大叫一声,语气紧张地说,“你怎么会觉得没有意思呢?这里很好玩的啊,有好吃的好喝的,可比国外好多了!我当年在伦敦的时候,一个人异国他乡,根本毫无归属感——”
“我是回家乡,我父亲是意大利人,母亲是华裔,我在西西里出生,在那里成长,那里是我的归属,而这里——”他语气顿了一下,敛下了眼睑,“这里才是我的‘异国’。”
宁妩心都凉了,抓在手里的吐司都没有吃的胃口,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不回来了。”
哐当一声,宁妩手抖打翻了牛奶杯子,连声问,“你工作不要了?这么大的房子大花园也不要了?东西不说,可这里一定还有你特别特别在意的人的呀,你难道也不回来看她了吗……”
“我不看她了。”
童言闷声回答,转过了脸去背对着她,“我不能看到她,看到她我就想得到,得不到我就变得扭曲,她也不喜欢我。”
“怎么会啊,”宁妩急忙抢白,“她怎么会不喜欢你呢,她最喜欢童小言了,真的。”
“喜欢有什么用?最喜欢又不是只喜欢。”
童言说:“我从小到大,没什么东西得不到,哪怕先天条件让我得不到,我也会不择手段去争抢,可有这么一个人,她就在我眼前,在我触之可及的地方,却让我觉得跟她隔着万丈深渊——我不是怕苦怕累想要抽身,我只是怕自己被逼狠了,会将她推下去,却又自己一个人痛苦——”
宁妩一下子没了话。
童言连一杯咖啡都没喝完,就被管家伯伯送走了。
宁妩怎么哭闹都没用,他上车离开的时候,甚至都没再看她一眼,她愤愤不平地打他电话,关机。
宁妩觉得自己失恋了。
而且失恋得很被动:童小言甩了她。
甩她的原因还很敷衍:因为她没有赴约跟他吃晚餐,而去跟别人吃了晚餐,那个别人还只是个小姑娘。
宁妩觉得没劲透了。
真是欲甩之人,何患无辞。
她幽魂一样荡到隔壁沈凡家门口,使劲敲铁门泄愤,正逢沈凡出来买鸭血粉丝汤,回门口就见到个披头散发神情萎靡的女人,吊死鬼一样扒拉在他门口,沈凡先是不大不小吃了一惊,然后就露出一个见怪不怪的嫌弃表情,对她说,“是你啊,我正好有点事找你,吃饭了吗?没有的话边吃边聊。”
宁妩摇头又点头,三魂七魄都不在正常位置上。
沈凡开了门,放她进屋。
“鸭血粉丝要吗?特辣的。”
宁妩接过就开始大口吃,沈凡连忙打掉她的筷子,斥道,“你是猪啊不带眼睛的,小心烫掉你舌头。”
宁妩委屈地捂着被打红了的手,要哭的样子。
沈凡满脸卧槽,心想‘老子又忘了这是个摸不得碰不得的作神了’,连忙给她道歉,“不好意思啊,刚才手快了点,不是故意要打你的,你可别赖上我——”
毫无防备的,他话音刚落,宁妩哇啦一声嚎哭起来,扑进他怀里哭得天昏地暗。
边哭边各种咒骂抨击童小言。
这个过程整整持续了四十多分钟,持续到沈凡眼睁睁看到:他最爱的鸭血粉丝汤,凉透了。
……
“所以你是说,你跟童小言分手了?”结合她哭哭啼啼骂骂咧咧的话,沈凡总结道。
表情是十分的不可置信。
宁妩说:“不是分手,我没说要分手的,他打我我都没说要分手的,是他没良心,他甩了我,还说一辈子都不回来了,一辈子都不想看到我——”
这真是好大一面flag啊——沈凡默默地想。
宁妩不知他想法,越说越激动,又开始哭起来。
“那确实有点狠的啊,你到底干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沈凡抱抱她,感慨地摸摸她的脑袋。
“我就跟一个小姑娘吃了顿饭。”
“就这样?”
“嗯!”
“那问题确实很严重了。”沈凡怜惜地看着她,给她擦了擦眼泪,“你别强求了,也许童小言也是逼不得已,离开你他肯定也是很伤心的。”
“他伤个鬼的心呀!他都不喜欢我了。”
“也不是不喜欢,他依然特别喜欢你,但就是不能跟你在一起。”沈凡一副最懂男人心的专业表情,他一只手替她顺了顺发丝,另一只手熟练地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凉掉的粉丝到嘴里,边吃边说,“……依我看啊,他曾经对你那是极好的,为了你连命都敢舍,你还说他不喜欢你,那也是有点没良心。”
“可是他——”
“可是他甩了你嘛,我知道,你刚才说过了。”沈凡又抽空吸溜了一口粉丝,还温馨地喂了她一筷子,语重心长地说,“……他不是不爱你,只是迫于世俗的条件,他必须得当好一个父亲啊。”
“!”宁妩满眼惊叹号,下意识按了按自己扁嗒嗒的肚子。
沈凡见她这反映,在心底笑骂了一声蠢货,握着她肚子上的手拿开,温柔似水地说,“我不是指你的孩子,而是说,他突然这么心狠手辣的对你,急着与你撇清关系,那大概是……他家里的妻子怀孕了吧。”
“你说什么?”宁妩脸都白了,“他哪里来的妻子!他说了没有妻子的!上次都说了的——”
“你别激动,别激动,”沈凡其实也不怎么相信,但事实摆在眼前,在看清楚这个女人并没有多大坏心思之后,他不想看着她继续深陷火坑,便委婉地说,“……我没有立场骗你,童小言是有老婆的,千真万确,童年上次给我电话的时候亲口提到了‘弟媳’两个字。”
“我不信!你发誓!”宁妩吼他,“你要是有一句假话,剧本出一本扑一本!”
“我发誓。”沈凡很坦荡,“就在半个月前,我因为新剧的事情跟童年通电话,童年语气很萎靡地告诉我他不想活了,因为他‘弟媳’比你好比你温柔,对童小言又特别好,挨打都不还手不还口的,在床上还特别的柔软顺从,每种姿势都可以玩,童小言每次打电话都幸福地秀他一脸恩爱,还说照这样下去自己可能很快就会当爸爸了……童年听了肯定过不得啊,他又想到他的前任——是的就是你,想到你这个人渣,一对比他完美无缺的弟媳,童年整个人都比较生无可恋——”
宁妩要哭要哭的,手都在发抖。
沈凡觉得她这样子特别的楚楚可怜,还种别样的好看与动人……啊呸,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他连忙打住旖念,脸色微异。
好一会儿,他才轻轻尴尬地推搡了她一下,道貌岸然地说,“算了,他肯跟你断干净好好跟老婆孩子过,就表示他还算个男人,有点担当,真要耽误你一辈子你才是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