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姐姐呢?”
“在公司,九点多的时候才会回来。”
“姐姐不在,我先走了。”
“你急什么?”童言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声,门口手一拦,挡住了少年的去路,毫无热情地说,“既然来了,就吃顿便饭,免得你姐姐回来觉得我对你不好——她那个人,脾气很坏的。”
林禹辰脸色铁青。
宁妩原本说好的今天陪他去u影报道,可是她又一次对他失约了——直到他自己报道完出来,宁妩的电话依旧打不通,最后一遍打的时候,接电话的就是个男人的声音了,对方语气不耐烦地让他先等着,结果他在学校等了两个多小时,等来的是一辆青绿色的吉普停在他面前,车上下来的人,让他瞬间惊喜变震怒。
童言已经抢先拎过了他的包,丢到一边,然后亲自去厨房端冷餐盘,家里佣人被遣走了,他一个人不紧不慢地来回五六趟,摆了小半桌子的食物,外加一瓶价格不菲的陈年佳酿。
“坐啊,别客气,当自己家就行。”他招呼。
林禹辰落座,童言给他倒酒。
林禹辰捏着杯子,看着杯中摇曳的红色液体,冷冷地说,“你是童言,我认得你。”
童言又给自己倒了杯酒,没什么意思地笑了笑。
“我却不认得你。”童言漫不经心地说。
“呵。”林禹辰重重闷了一口酒,从鼻腔中溢出一个嘲讽的笑音,看向对面人的眼神怜悯又同情,“你大概是以为自己对她很重要,所以才自以为可以用男主人的身份,替她照看我。”
“我没这么以为。”童言也小抿了一口,谦虚地说,“我没有以为自己对她很重要,因为这就是事实,事实不需要假设。”
“你只是个替代品!”林禹辰猛地将酒杯掷在桌上,厉声反问,“你在洋洋得意什么?你不过是个可笑的替代品,在她情感空虚的时候拿来做慰藉的残次物,还是随时都可以被扔掉的那种。”
童言心脏骤紧,如同被钝刀切割着疼,却不是心疼自己。
他眼神阴骛,笑得愈发毒辣,冷冷注视着对面激动不已的少年。
林禹辰语气恶毒地继续说,“你们遇见的时候,你们鬼混的那两年,你是不是觉得她对你特别好?觉得自己就是她的全世界,你要什么她都会想方设法弄来给你?是这样的,她要讨好人的时候,习惯性就是这样,她对我一直都是这样,无论我怎么发脾气怎么折腾,她都是软软地笑,像个毫无气性的泥娃娃……”
少年笑了,笑得很用心,有种别样的好看,他眼神纯真地望着对面的人,“童言,她对你的好,不过是将对我的好横刀砍掉一半,然后再把另一半复制一遍用到你身上而已,你在得意什么?”
“不会了。”
“你说什么?”林禹辰目光不善地看着童言,对方眼中弥漫的戾气让他渐生不安。
“我说,过了今天之后,你就不会再有这种‘她对你好’的错觉了。”童言又缓缓抿了一口酒,脸色已经微熏,他用手指揉了揉太阳穴,似乎是碰到什么难解的问题,像个孩子般苦恼又认真,“……其实这么多年,我也一直想知道,我在她心中究竟是什么地位,比不比得过处处朝她捅刀子的便宜弟弟。”
林禹辰瞬间变了脸色,放在桌下的手狠狠握紧成拳。
这是他唯一的软肋,是他跟姐姐之间永远修补不好的裂痕,如今被这个人拿出来聊家常一样说。
他此刻的眼神,恨不得将童言挫骨扬灰。
“现在我就来试试看。”
童言说完一句话,猛地站起身,将桌上雪白的桌布狠狠一拉,哗啦啦的声音,一桌美味全部泡汤,精致的餐盘一个个接连摔碎在地板上!
“现在我就来试试看,当年她优柔寡断不忍心弃之去死的弟弟,带给她无尽难堪无尽恐惧的弟弟,若是在我的拳脚下苟延残喘,她会不会对你有半分心疼?”童言看一眼腕上的手表,轻描淡写,“她还有二十分钟到家,按我的常规记录,有意避开要害的话,二十八分钟才能将人折磨致死——你忍着点。”
哐当!
语毕,横在两人之间的餐桌被掀翻,童言横脚就是当面重重一踢——接下来,多少年的恨,妒,恼,气……多少年的心疼与不甘,全都体现在了吃人的拳脚中。
这样的狠劲,这样的气势,这样的拳脚生风令对手毫无还击之力,绝对是只有行家才有的身手。
林禹辰别说还手,压根连闪躲的机会都没有。
童言是个练家子,这大概是连宁妩都不曾知道的一件事。
宁妩不知道双胞胎出身在怎样的家庭,不知道两人接受过怎样的教育或者说训练,但她知道童年的拳脚功夫厉害,那时候真的是吃了一惊:你能想象吗?在剧组,靠刷脸都能红透半边天的优质偶像,她眼中智商捉急的小甜甜,无论多险恶的打斗戏全是自己亲自上!甚至连武术指导都只能在旁边叹为观止,好几次都为童年的对手演员捏冷汗。
宁妩后来夸赞童年敬业,打戏不像别的演员一样用替身,结果那蠢萌孩子就说了一句,“跟敬不敬业有毛关系,我就是不喜欢摆花拳绣腿,我爸爸也看我的剧的,看到我像个娘们儿一样,他会打断我的腿。”露出了一个怕怕的表情。
那是宁妩觉得童年最帅气最爷们儿的时候。
当然也是因为没见过童言动手。
二十几年来,从小众星捧月,资源优渥,导致童言从没有机会亲自动过手,也不屑于此。哪怕对待宁妩恨之入骨的林安娜,都只是一句吩咐了事。可今天,他真的是被激怒到极致了。
可想而知,这样的盛怒之下,双方交手的结果……哦不,并不能说交手,这根本就已经是单方面的殴打了。
极其惨烈。
……
可想而知,当宁妩练完舞兴冲冲提着加餐的两条鱼回来的时候,一推开门——
童言正好当头一脚朝着林禹辰踢下,血都溅到了她的身上!
“童小言!”宁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身边被她邀请来一起吃晚餐的沈凡也是惊大了眼!
她看一眼满大厅的狼藉,又看一眼地上躺在血泊中奄奄一息的弟弟,再看看对面肇事凶手沾着暗腥的脸——笑,他还在对她笑,
抹了一把脸上不属于自己的血,童言笑得一如当年两人初遇的时候,青涩,羞赧,却半点没有遮蔽,纯粹而坦荡。
这就是真正的童小言,爱就使劲爱,恨就使劲报复。
可满腹心机,到了那个最疼爱最无可奈何的人面前,尽管早有预计,当看见她怀疑痛心的眼神,他还是压抑不住寒噤……与妒忌。
“你回来了,今天晚上想吃鱼吗?”敛下情绪,童言脚踩着地上的血,缓步走过去要接过她手里的鱼。
宁妩仿佛此刻才猛地回神一般,狠狠推开他!
她大声吼他,“你是不是疯了童小言!你是疯了是不是!”
童言被她推搡到地上,沾了满身的血,眼睁睁看着她惊慌失措地朝着那血泊中的少年跑去,看着她小心翼翼地抱起满身伤痕的少年,看着那少年失败中尤带着得意的眼神……
他大概是觉得自己这一顿毒打帮了他,给了他修复姐弟关系的机会。
童言在心里苦涩地想。
事实上也确实是了。
在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眼里,在这个不识好歹的女人心里,向来信奉弱即是正义的真理,她不讲道理,不讲因果,谁受苦她疼谁,谁挨痛她放不下谁……要彻底走进这样一个女人的心里——
是要用命来搏的。
他在赌命。
童言此刻的眼中仿佛蒙了一层灰,药效上来,他胃里绞痛,喉中火辣,满脸冷汗,浑身的剧痛来袭,导致他明明看着她的方向,却看不清她的表情,但也能轻易想象出,她脸上那样的疼惜,那样的不忍,那样的表情,却是对着另一个人……
“噗!”童言蓦地吐出一口鲜血。
“童言!”
旁边打120的沈凡刚挂断电话,就看见这惊险的一幕,他一声大呼,疾步过去。
童言接连吐血,脸色苍白若纸,暗黑色的血迹,看起来触目惊心。
沈凡才是被吓坏了!
他心肠直嘴巴凶,但到底不是恶毒的坏人,哪怕心中瞧不上童小言心机婊,可那到底是挚友的亲弟弟,他还能真希望他去死?于是急忙去扶他,“怎么了?到底怎么了?是不是身上哪儿受了伤,救护车马上来了——”
童言止不住持续吐血,他一声不吭,仍然目光死死地盯着宁妩。
那厢,宁妩抱着弟弟的手一僵,眼睛通红。
她嘴唇动了动,好像是叫了两声他的名字,声音焦急惊慌,可童言意识渐渐迷糊,什么都听不清晰,只是虚弱地说话。
沈凡听清楚他的话了,极具震撼:
他说,“……我的命就是比他的贱,对不对?他在我的酒里下药……他要我死……我就真的没有资格反击,因为你只心疼他,对不对?”
下药!
这两个字一出,沈凡,宁妩,林禹辰……表情尽数变了。
救护车来的很快,但童言早已经不省人事。
宁妩吓懵了,大哭出来,追赶着不准人碰他,还是沈凡清醒些将她拉住,警告她别打扰医护人员救治。
“他会死的!他吐了那么多血他会死的!”
沈凡安慰:“不会的不会的,你别紧张,说不定只是一般的毒-药,谁会真的想要当面毒死一个人,这可是判死刑的罪……”
“禹辰就是想!”宁妩猛地一把推开他,恨意糊了心,“他没什么不想的!他从前就讨厌童小言,为此多番跟我吵闹,现在愈发变本加厉!该死的是他是他!”
他们在救护车上,她这样歇斯底里,已经完全没有心思去考虑,带着氧气罩的弟弟,听到她这样恨意满满的控诉,这样恶毒的诅咒,是什么样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