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林明岚突然被头顶的喊声叫醒了。
他勉强睁开眼睛, 是一个意外又不意外的人,沈清寒。
沈清寒是万万没想到啊, 他只是派人去查了他家七叔的几个私宅, 还真的找到人了。
这背后的意思他不敢去想,又不能不想。翻来覆去的, 终究还是心头的热血占了上风, 入夜之后他悄悄的摸了进来。
他手下的书童正在望风, 不时催他快点。
沈清寒只能长话短说,“你没事吧?”
“我能相信你么?”林明岚只管定定的看着他。
沈清寒肯定的点头。
于是林明岚三言两语把他被捉的原因讲了出来, 只说现在暂时安全了, 最多两日,可能就要拖延不下去了。
“我下了一个豪赌, 如今,就看能不能赢了。”林明岚仰着头, 定定的看着沈清寒。
其实沈清寒踏进了这院子,就知道自己脱不了身了。但是祖父从小的教导,让他不能做大逆不道的事情。
这是沈家人造的罪孽,也许就该沈家人来偿还。
“你放心, 林兄, 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来的。”沈清寒暗中下定了决心。书童不住的催促, 他也不再停留, 小心翼翼的离开了。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来了,探着头看着下面的人。
“没事, 睡着呢!”其中一个打着哈欠,对同伴说。
“我也说没事,上头非要每天晚上都来看看。”另外的人确定没事了,打着哈欠走了。
确定人真的走了,坐在桌上假装睡着的林明岚才叹口气,换了个姿势。
他正不知道今天做的对不对。
罢了罢了,还是先操心自己的命吧,借口伤势拖不了几天,到时候他只能选择尽忠为国,不知道多长时间,会有人发现自己的尸体?
林明岚满脑子的胡思乱想,半梦半醒的,有时梦见当年入学白马书院的时候落选了,有时候又梦见他当年留在京城和母亲相依为命,靠着做小生意过活。
闹得是一晚上没睡好。
第二天,照样是干馒头配凉水的伙食,一连吃了七八天,闻见这味就觉得胃口全无。但是林明岚小口小口的啃着,人能给馒头就不错了。
头顶上传来说话的声音,“嗨,你昨晚上喝了多少?”
“没喝多少,也就一瓶!”
“一瓶?这可是在酒楼里要卖五两银子一瓶的好酒!”
“真的?都没喝出个味儿来。”那人回味了一下,只觉得那酒,上头,没喝多少酒熏熏欲醉了。
“好了好了,酒醒了就好好执勤。”
“这么厚的铁门,人除非变成了飞鸟,否则是出不去的,你担心什么呀!”
“也是。”
两人说完话,声音渐渐远了。
是了,这间牢房周围全是铁铸而成,四四方方,只在头顶上有个栅栏,关在里边,谁能出的去?
然后林明岚欣赏了一天京城灰暗的天空,还有夜晚的星空,直等到后半夜,万籁俱静,才听见轻轻的脚步声。
“林兄稍等,马上就可以出来了。”沈清寒踏着夜色而来,身边还带着一位锁匠。
林明岚心里一动,仰着头问道,“沈兄有没有多余的衣衫?”
“有。”沈清寒的手下立刻有人拿了件披风过来。
林明岚把脏掉的披风脱下,在桌上摆了个样子,好像人还坐在那里一样。
沈清寒恍然大悟,晚上光线不好,乍一看发现不了人不见了。
锁匠试了好几种办法,终于把栅栏上的锁打开了,麻绳一甩,林明岚手脚并用,顺着麻绳爬了上去。
栅栏合上,锁扣上,一切都没有变化。
“走。”一行人跟来时一样,又溜走了。
这院子里还有喝酒划拳的声音,难怪跟本没人过来看守。
后门处有人接应,都出了院门之后,那人用门栓照样把门挂上,然后翻过院墙,一起汇合。
毕竟走的不远,现在只管闷着头往前走。
绕到了正街上,林明岚总算松了一口气。
“林兄,我先送你回去吧。”沈清寒张罗着送人。
“不,我跟你一起。”林明岚看了他一眼,“你在京城总有院子吧?我去那里住。”
沈清寒被盯的想转移视线,又强行转了回来,“好。”事实上他就是这个打算的,总是忍不住想要试探一番。
沈七总归是沈家的人,救人是一回事,要是被告发,整个沈家都会被株连,他不能冒这个风险。
“走吧,我现在可是个病人啊!”林明岚慢吞吞的说着。
林兄真是半点不让人为难啊!
喝醉了酒,又好好的休息了一上午,看守这才懒洋洋的过来送饭,反正饿上一顿两顿又不会出事,这也算不上虐待吧?
他睡眼惺忪的把馒头顺着绳子放了下去,许久不见重量减轻,他定睛一看,下面只有一件衣裳,哪里还有人在!
他吓的魂飞魄散,登时大喊一声,“不好了!人不见了!”
“人呢不见了?”
听到回禀的沈七,摔了手上的茶杯。
比他更生气的是坐在旁边的男子,脸上全是阴霾。
姓林的一逃,他的全盘计划,就通通暴露了!
他可以想象,姓林的必然第一时间告诉安王世子,然后二皇子就得了消息有了防备,他势单力薄,还拿什么去争?
不成!必须要加快脚步了。
沈清寒安顿好了人,不自觉的就开始思考怎么做,才能平安解决这件事。
沈七已经泥足深陷,想要脱身是完全不可能了。最重要的,就是不要祸及他人。
可要怎么做,才能避免其他人遭殃?
一个家族,荣耀可能盖不到头上,倒是灾祸会殃及全族。
作为未来的家主,继承了全族的希望,沈清寒不得不多想。
良久,他终于穿戴好了衣衫,出门去了。
皇宫里。
一直连着上朝,皇帝的身体表面上看好的差不多了,事实上一日比一日沉重。
全靠着太医的金针吊着,不过,马上就要开春了,天气一暖和,他的病就能好了个八成。
此刻,他正躺着床边的案几上,一边看着奏折,一边批示。
一碗热腾腾的药摆在了案几上。
“搁那儿吧,凉了就喝。”永昌帝头也不抬,手下不停。
端药的人果然把药汤子换了个地方摆,有过了一刻钟,温度差不多了,终于把药摆了过来。
永昌帝终于有时间把头抬起来,“怎么是你?太监呢?”
“我叫他们在旁边的候着。”大皇子微笑,“父皇日理万机,儿臣帮不上其他的忙,喂药伺疾总能做到吧。”
“你有心了。”永昌帝感叹一句,“不过他们这些太监偷懒可不行,把我把人叫进来。”说完端起了药碗。
大皇子听话的走了出来,临出门的时候还盯着那碗药,果然永昌帝打算一口气喝下去。
他出门叫了太监总管,太监总管一直在门口候着,这时候赶紧进了门,准备伺候着。
太监总管进门的时候,永昌帝刚刚好把药碗放下,总管上前递毛巾。
手头的奏折看的差不多了,永昌帝只招呼,“过来坐。”
大皇子听话的坐下了。
“你年前提出要去封地上,我本来就不同意。我这一辈子活着的,就你们三兄弟了,我只希望你们三能够互相扶持,好好的过日子。”
大皇子沉默不语,良久才道,“儿臣出身卑微,又不能给弟弟们做榜样,当不起这些。”
“尽说着孩子话。”永昌帝责备了一句,“呼,批了半天折子有些累了,我先休息片刻。”
“好,儿臣伺候父皇。”
大皇子帮着脱了厚重的外套,然后永昌帝躺着床上。
“睡吧,儿臣守着您。”
永昌帝困意来袭,渐渐合上了眼睛。
大皇子沉默的守着,确定了皇帝的呼吸变慢,变轻。从怀里掏出了明黄色的绸缎,上面白色的缎子上端正的写着,“国赖长君,特传位于大皇子李宣。”
大皇子看着缎子,目光变成深沉,他侧头问道,“玉玺在哪儿?”
大太监躬身回道,“在内室柜子里锁着。”
“砸开便是。”
二人奔向内室,大太监用早就准备好的工具砸开了柜子。里头方方正正,和田玉雕成的玉玺静静的躺着里头,旁边放着印泥。
大皇子拿起了玉玺,蘸了印泥,狠狠的盖在了他伪造的圣旨上!
“接下里该怎么做。你知道吧?”
大太监点头。“陛下突然病发,临终前传位于大皇子,奴才就是见证!”
“好!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大皇子又把柜子关上,怀里装的圣旨,出了内室的门,胸口总是传来钝钝的疼痛感。
他从小就被人喊着“贱人之子”长大的,宫里的人没几个看得起他。只等到他年纪大了,总算学会了争抢皇帝的主意力才好转。
在这之前,吃过多少苦头,他已经记不清了。
但是从今天开始,他就要变成整个王朝的主人了!
习惯性的眼睛一扫床榻,他猛地眼神一缩,“皇帝呢?!”
床榻上,被子掀开了,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喝了一醉春风,还能跑了?!”一醉春风乃是一种温柔而暴烈的药,饮用之后,人只会觉得犯困,浑身轻飘飘的,然后会在睡梦中不知不觉的睡死,而且查不到原因。
这样温和的毒,药,是大皇子为父亲准备的最后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