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随豫见黑衣人不动了, 便点了他身上的几处大穴, 提起他的后领向千寻走去。在十步开外的地方站定,将人丢到地上。阿爻立刻上前, 蹲身去搜他身上的衣服。他身上最多的是些瓶瓶罐罐, 不用看也知道放了什么。阿爻将这些罐子聚在一处, 脱下外衣打包扎起, 接着有去摸他腰带。
这次找到的是一块小铁牌,上面刻着一枝梅花。
阿爻将贴牌递给李随豫,李随豫只是淡淡扫了一眼, 并不伸手去接, 说道:“是梅园的杀手。”
阿爻将铁牌塞入自己腰间, 又去揭他面巾。千寻好奇地伸脖子去看, 只见那人面容消瘦,却无甚特别之处, 唯独左边的眉间留着条淡淡的疤痕,将眉毛断成了两截。
就在此时, 树林里传来脚步声。千寻回头,阿爻立刻飞身而出, 挡在了脚步声传来的方向,手中的剑横在身前,李随豫也立刻到了千寻身旁。
一个黑影从树林中掠出,阿爻立刻迎了上去。那人正在怒头上,见了阿爻,二话不说与他打了起来, 招招凌厉狠绝。
他身后又飘出一人,向千寻行来。李随豫见了他的脸,微微一愣,随即眼中闪过冷光。待那人靠近了,李随豫身形一动,向他面上拍出一掌。那人反应极快,闪身避过,瞬间绕过了李随豫,继续向千寻走去。李随豫回身向他肩上抓去,速度也不慢,却只擦过了他的衣服,于是变抓为掌,掌上内力骤起,形成了巨大的吸力。那人脚下一顿,回过身来,顶着张貂似的老脸,手中握着的漆黑骨扇立刻向他掌心点去。李随豫并不与他正面相击,变掌为刀,向他手腕切去。那人忽然身形一动,下一刻已经到了李随豫身边,骨扇自上而下,击向他后颈。李随豫反应也快,矮身避过,手腕翻转,衣袖带风,双掌齐齐拍向那人。
只听那人“咦”了一声,忽然摊开骨扇露出扇面,向空中随意一滑,立刻飞出了巨大的风刃,向李随豫拦腰切去,风刃过处,枝叶尽断。李随豫不敢随意避开,只因风刃四周带动着巨大的气流,所过之处叶片俱裂。他随着风刃不断后退,忽凌空而起,跃出一个巨大的弧线,堪堪避过了气流的翻卷。此时那人已欺至眼前,手中骨扇如利刃一般切向李随豫的咽喉。李随豫抬掌劈出,想要用内力阻隔,哪知那人扇面一斜,脱手而出,自他臂间划过,生生切下了一段袖子来。
李随豫被震退两步,立定后面不改色地看着那人下一步的动作,却听他喃喃道:“这东西怎么这你这儿。”
忽听一声轻喝,一道白影自林间冲出,一掌拍向那人。李随豫见了急道:“阿寻,回去!”却见千寻垂着右臂,左手飞快地变掌为指,点向那人的后心。那人侧身避开,转向千寻,手中的骨扇却合了起来,背在身后,足下点地掠起。千寻一击不中,脚下加快了速度,再次点向那人。
李随豫心中担忧,却不敢贸然出手,见那人合起骨扇,于是跟在不远处,等待时机相救。
千寻频频出手,却始终沾不到那人的衣襟,忽改指为爪,抓向那人脸上。那人眼神微闪,加快了步伐。千寻忽然足下一绊,面色微变,向前摔去。眼看就要面朝下扑倒在地,那人忽然停下了脚步,伸手去扶她,手指刚触及她的衣袖,千寻忽然仰头冲他嘿嘿一笑,伸手再次向他脸上抓去。那人似早防着她来这一招,一手将她扶稳了,另一手已经抓住了她的手腕。两人同时停了动作。
千寻撇了撇嘴,道:“打不过你。”
那人哈哈一笑,伸手揉了揉她头顶,道:“你若是能赢,就换我叫你师父。”
此时李随豫已经追了上来,见了这个场景,淡淡一笑,站定了脚步。
白谡听到他的脚步声,转过身来看他。李随豫立刻上前行礼,道:“晚辈有眼不识泰山,竟不知是鬼医白前辈。”
白谡淡淡看了他一眼,转头捏着千寻的脸,问道:“我给你的瑶池龙髓玉,怎么在这小子手上?”
千寻被他捏得咧开了嘴,漏风地答道:“唉,是我送的,啊不,是借给他的。师父,痛啊,面皮要掉了!”
李随豫听了暗暗吃惊。千寻给他白玉珠串,自然不是“玉器相易,君子之约”这么简单,他确实猜到这珠串或许有解毒防身的功效,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便是早在百年前就绝迹的稀世珍宝——瑶池龙髓玉。在仅有的记载中,这种玉石的来历极为神秘,一说是西王母取昆仑山脉的地龙脑髓,埋于山巅积雪下万年,才形成手掌大的一块通透白玉。此玉不仅能驱虫避邪,在水中浸泡后还能解百毒,常年佩戴可延年益寿。
李随豫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千寻将如此重要的东西轻易交托,只为了保他一命。
那边白谡却不太高兴,依旧捏着千寻的脸,说道:“这小子到底什么人?见了我就打。”
“简大夫,你怎么连少东家都不认得?”千寻嘲讽道。
“你说他是回春堂的少东家?”白谡有些诧异,随即两眼看着天上,装模作样道,“哦,那老夫一定是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一时没认出来。”说着,他似忽然见到了千寻面上的细长伤口,凑近仔细看了看,说道:“面皮怎么破了,是叶笙歌那老鬼干的?”
千寻捂着脸道:“是啊是啊,就是那个老鬼,下手可重了。”
“嗯,师父去找他赔。这张面皮做了很久的。”
千寻听了,又去伸手扯白谡的面皮,道:“你怎么易容成这么丑的老头?”
白谡拍开她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道:“丑么?我觉得很别致呢。是不是特别像山里的貂?”
“像是用盐水汆过的貂。”千寻笑道。
白谡听了,屈指向她头上敲去,千寻立刻歪头避开,又去伸手摸他的脸。白谡骂道:“臭丫头,说得我都饿了。出来找你,晚饭都没吃。”他格开千寻的爪子,再次伸手去揉她头发,忽问道:“你身上怎么有股流霜居水晶虾仁蒸饺的味道?”
千寻闪身避开。“这你都能闻出来?不过我都吃完了,没多的。”
两人打闹了一会儿,白谡忽然问道:“沈南风的黑玉令被你接了?”
千寻道:“是我接的,怎么?不舍得?”
白谡沉默了片刻,道:“你接了也好。但他的蠢儿子打伤了你,子债父偿,我得让他帮我做件事。”
千寻挑眉,正要开口,却听林中传来羽翅声,一个白影飞来,发出了“滴呖呖”的叫声,正是阿雪。她伸出手去,阿雪却避了过去,径直落在了白谡肩上。
白谡摸了摸阿雪的头,问道:“刚才来的时候,看见老鬼同人打起来了,那是你带来的人?”
李随豫知道他在问自己,忙道:“是晚辈的护卫。”
“丫头,你的阿雪说,那人快死了。”白谡看着千寻,不急不慢地说道。
千寻瞪了他一眼,立刻转身向林中走去。李随豫也跟了上去,却被白谡叫住了。白谡说道:“你去做什么?老鬼不敢动她,见了你却不会手软。”
等千寻走远了,林中只剩下了白谡同李随豫两人。
李随豫笑道:“前辈有话要说?”
“自以为是。”白谡轻哼一声,单刀直入地问道:“你对我家丫头有意?”
李随豫似料到了他会问,爽快答道:“是。”
白谡面色沉了下来,只觉自己养了多年的徒弟忽然被狼盯上了。“据我所知,回春堂并没有什么少东家。”
李随豫淡笑道:“年前才接手的,一年都不到,前辈怕是还不知道。”
白谡冷哼一声:“回春堂是梁州高裕侯府的产业,你是李家的人?”
“是。”
“高裕侯死了这么多年,却只有个不中用的儿子勉强继承了爵位,如今的处境你该知道。”
李随豫依旧淡笑道:“晚辈明白,定不会让阿寻跟着受苦。”
白谡撇了撇嘴道:“我带的徒弟,我知道。她好吃爱玩,喜欢新奇的事物,却从来没有沉迷的,对人也一样。恐怕你的这份心意,她还不曾察觉。”
李随豫苦笑起来,白谡说的一点不错。大半月来,他与千寻几乎朝夕相处,既有同临生死患难,也有共赏良辰美景。他早已起了心意,却至今没有向她言明,不为别的,只因为她不曾有一点点察觉。她待他亲切和善,时常自在打趣,受了伤时会悉心照料,可这些她对阿凌也会做,甚至还多些宠溺。若是阿凌被人盯上了,有性命之忧,她也会毫不犹豫将龙髓玉给阿凌。说到底,千寻对他只是朋友之谊,并无男女之情,若他此时贸然开口,他甚至能遇见到千寻会怎么做,她一定会心不在焉地笑着说出他最意想不到的话来打趣他。
李随豫看着白谡,敛了笑,神色变得认真起来,说道:“所以我决定等。留在她的身边,让她每天看到我,做她高兴的事,为她忧心,并且不给别人留出机会。”
白谡却挖苦道:“那丫头会很高兴多了个密友。”
李随豫认真道:“至少别的男人连密友都不算。我很庆幸她现在只是还不懂,并不是不喜欢。”
白谡默默看了他半晌,忽然笑了起来,也不知是觉得李随豫傻气,还是觉得千寻迟钝,他说道:“你自己慢慢熬吧。”他转眼看向林中,千寻正缓步走来,后面跟着一步一瘸的阿爻。他笑眯眯地朝她招了招手,口中却道:“不过,要是哪天你让她不高兴了,我白谡有的是办法让你倒霉一辈子。”
千寻带了阿爻回来,面上却有些不高兴。原来叶笙歌走时,还将李随豫之前打晕的那个黑衣人带走了。一肚子的疑问无从问起,所有与鬼蜮修罗掌有关的线索又断了。
白谡向千寻嘱咐了几句,便打算下山。千寻拉了他的袖子问道:“怎么这个时候走了?”白谡却挥了挥手,抢回了袖子,说道:“戏都唱得差不多了,还留着做什么?”说完,也不顾阿雪还停在他肩头,直接纵身飞上了山林。阿雪振翅飞起,跟在他身后。隐隐约约间还能听到他自言自语地说道:“阿雪,你饿不饿?我好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