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0、化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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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随豫回了梁侯府, 下人们几乎都歇下了, 只留了个守夜的仆从候在了他的寝房外。

李随豫认得这个人,正是御赐的几个之一, 来了府上后行事十分谨慎, 办差也牢靠, 并未让裴东临找出一点差错。

“让厨房做点东西送来我屋里。”李随豫一路进了房间, 目光并未在他身上停留。

“这时候厨子怕是已经睡了,小人这就去把人叫醒,不知侯爷想吃点什么?今日厨房还留了粥, 就寝前喝上一点暖胃。”那人守礼得很, 停步在门外问道, 并不进去。

李随豫在屋里点了灯, 很快一道剪影印在了窗户上。

“粥就不必了,梁州来了批文书, 我需看上一会儿,听说京里的师傅惯会做汤包, 你且让他蒸上一笼来。”

“回侯爷,府上刚巧没有现成的汤包, 厨子倒是会做,只是要从和面剁肉泥开始,没小半个时辰怕是做不出。侯爷要是饿,不如先给您端些点心垫垫饥?”

窗户上的人影动了动,看动作是抖开了文书在细看,至于李随豫, 却没有再开口的意思。那仆从琢磨着兴许李随豫并不是那么饿,只好悄声退开去后院找厨子了。

房间里头,李随豫并未坐在书桌前,而是立在屏风后换了身夜行衣,窗户上的那个人影不过是他架在烛台前的一张皮影罢了。府里他是立过规矩的,任何下人都不得随意进他的房间,这些耳目时常会趁着他不在府中时,偷偷溜进来查看,可只要这张皮影在,他们还没有这样的胆子。

一身夜行衣的李随豫戴上面具自府中跃出,迅速到了襄王府的院外。

赵清商走了一趟大理寺,带回的是谢琰匆匆画就的一张襄王府地图,标注着关押千寻的一处小院。图是赵清商亲眼看着谢琰画的,可谢琰为什么会答应画出这张图,却不得而知。而那图上还有一行字迹潦草的留言,说是谢琰希望赵清商救出千寻后,能让她再去见他一面,当面交还那枚羊脂玉佩。

就像赵清商说的,不该急在这一晚。谢琰的话是真是假无从考证,他给的地图也极有可能是赵溶的诱捕圈套,未免陷入不必要的麻烦,实在应该派出眼线率先查探虚实后再行潜入。可李随豫还是来了,几乎一刻都等不了。

李随豫很清楚,襄王府上最近住了多少江湖高手。赵溶要谋事,手底下不仅要有得力的帮手,还要时刻提防着对家上门来行刺。这些被他找来的高手,都在璇玑阁榜上有名,他有意避开了江湖名门与大派的弟子,专寻那些能够为财色权贵卖命的,只要赵溶肯花钱,这些人就会绝对效忠他。

李随豫趁着夜幕绕过了两间院子,并未惊动任何一人,这也是他为何敢独自一人夜闯襄王府的原因。其实千寻一直不知道,为何涵渊谷的轻功在武林中已是数一数二,李随豫却能与她不相上下。

关押千寻的小院距离赵溶居住的地方不算远,李随豫途径赵溶住处时格外谨慎了些,却发现赵溶今晚并不在府上,寝居外的看守竟比别处还要松懈许多。

终于,他找到了地图上标记的地方。

如果没记错,这一处应当是襄王府上某位妾室的居所,因这两年颇为得宠,府上的管家伺候得也甚是尽心,单单是庭中所植芝兰那都是十分稀罕的品种,更别说旁的物什了。可赵溶怎么会将一个要犯关押在宠妾的院子里?

既然是宠妾,外人自然要避嫌,因此除了院子前守着的两个护卫外,那些璇玑阁榜上的高手都不在附近。李随豫很容易就避开了守卫,潜入了院中。

夜深人静,院中之人皆已熟睡。李随豫查了院中每一个房间,都没有千寻的踪影。他立在屋脊之上思索起来,到底是谢琰标错了位置,还是有别的什么地方被他遗漏了。

屋脊之下的院落,主屋三间房相通,东间睡着那宠妾,留了一个守夜的婢女在中堂,耳房共四间,其中两间住了人,每间挤着两个人,另两间却空着堆了些杂物,其中有一间的门上还上了锁。

李随豫飞掠而下,仔细看了看那锁,似乎是精钢制成的,表面蛀了些瘢痕,倒像是油污沾上去的,锁孔里留着些许磨出来的划痕,说明这锁经常用。如果只是平常堆放杂物的库房,未必就需要上锁,即便上锁也不需要用到精钢这般坚硬的,寻常铁锁就足够了。到底房间里头藏着什么东西,需要这样防备着?

李随豫试着推了推窗户,但几乎都被从里头锁死了。他忽想到要是千寻在就好了,这样的门锁兴许她一下就能给撬开。

窗户和门都进不去,他再次回到房顶上,试了试上面松动的瓦片,揭开一小片后,果然露出了底下房间的模样。于是他从屋顶跃了进去,轻巧落地,带起了一片扬尘。

这间屋子居然这么旧,墙上满是斑驳的霉点,扑鼻而来的灰尘里带着淡淡苦味儿。这苦味是从墙根前摆的樟木箱子传来的,箱子约莫半人高,一个叠一个地摆着,叠了差不多三层,横过来也是三个,沿着墙面向外又是三排,总共加一起是二十七个,几乎占了半间屋子。

李随豫绕着这些箱子转了半圈,鼻子渐渐适应了樟木的苦味,却又在苦味底下嗅出了另一种熟悉的气味,血腥味。

李随豫皱了皱眉,伸手在樟木板上敲了敲。“咚咚”两声闷响,回声却比他想象得要大,仿佛这箱子里头的空间比他看到得还要大。他瞧了每一个,每一个的声响都差不多。终于他确认了,这二十七个箱子根本就是用樟木板搭起的牢笼,而牢笼里传来了似有若无的呼吸声,和那渐渐不容忽视的血腥气。

李随豫忽然觉得心脏剧烈地跳动,他一手抚上那樟木板。

“阿寻,是你么?”

无人回答。

隔着木板传来的呼吸声忽然停了。

李随豫仔细摸着那木板上的纹路,试图找到牢笼的入口,就这样摸着的时候,他发现这些木板的拼接口上都留着细缝,忽然,他摸到了一处细微松动的地方,轻轻一推,竟将那木板向内推开了一条缝,于此同时,浓重的血腥气从缝隙间涌出。李随豫双手合力用力再次一推,木板骤然滑开,露出了牢笼中躺着的一个人影。

那人影隐在一片漆黑中让人看不真切,可地上淌着的每一滩血水都是从那人影身下漫开的。而刚才还似有若无的气息,这会儿竟全然捕捉不到,仿佛这里边躺着的是一具已经死透了的尸体。

一瞬间,李随豫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人攥住了一样疼。他急忙上前将人抱入怀中,抬起向着牢笼外走去。借着窗外的一点廊灯的光亮,他终于看清了她一身的血污。

“阿寻!阿寻!”李随豫低声唤着她,可人一动不动的,散发杂乱地遮蔽着她的脸,脸上的血水早就已经干涸。李随豫急忙将手掌贴上她的后心,内力源源不断地输送进去,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她颈侧的动脉。

还在跳动。

他催动内力,灌注她整个经脉,就在此时,怀中的人微弱地动了动,气息渐渐回来了。

她肺腑轻轻震动了一下,一声轻咳从喉间溢出,带着半口淤血,于此同时手指轻轻攥上了李随豫的衣襟,似乎是想要坐起来。

李随豫急忙扶了她一把,就在此时,一道银光划过,一把匕首自她袖间划出,电光火石之间就刺向了李随豫的心口。李随豫一手还扶着她的肩,吃着力撤开不及,另一只手还往她后心送着真气。

眼看就要刺中了,忽然,李随豫目光骤冷,贴着她后心的掌心劲力一催,真气陡然由绵长温养化为霸道至极罡力,他不及躲避那匕首,却在转瞬间制造出了个两败俱伤的僵局,若对方不停手,那便是同归于尽。

幸好,匕首停住了。

她仰起头,一双冰冷的眼看向李随豫,停顿了片刻,道:“怎么看破的?”

话一出口,却是个男人的声音。

不等李随豫答话,他眼中立刻闪过一丝嘲色,自问自答道:“也对,她的命也不比你的命要紧,以前不就是如此么。”

话音未落,“她”手中匕首继续发力向着他心口刺去,与此同时李随豫掌心催力,却发现对方忽然骨骼嘎达作响,瞬间整个背脊凸出了一块,刚巧将他掌心抵住的位置推开了半寸。位置变了,即便是打入再多的内力也无法一击致命,而那人的匕首已顺利扎入了他的胸口,刃入三分。

猩红的血水顺着匕首的凹槽缓缓淌出,滴落前襟,斑斑驳驳。

忽然,一股巨大的黏力自“她”背后出现,将“她”蛮横地拉扯向后摔了出去,刺入胸口的匕首再无半分深入,定定留在了伤口处。李随豫微一蹙眉拔出匕首,倒转刃口向着飞出的那人掷出,指间飞点胸口穴道迅速止了血。而那人撞上墙面后竟还有力气翻身闪躲,最终那匕首带着血丝钉入墙面,嗡嗡震动。

那人尚未站稳,李随豫已欺身而至,变掌为爪抓向那人咽喉,手法狠厉迅捷一抓即中,可就在他抓中的瞬间,那人的咽喉竟缩小了半寸,变化来得突然,不等李随豫动作,那人已将咽喉从他虎口滑开,全身骨骼如同被人抽走了一般软倒在地,于此同时又如蝮蛇一般贴地游走,顺走了落在地上的那把匕首,迅速消失在了黑暗中。

缩骨功?

李随豫站在原地,全神戒备。

这一手不是他见过的任何一门一派的缩骨功,放眼中原武林,再好的缩骨功,最多也就是将关节进行短暂的错位,谁家都做不到能将骨骼化得入血肉般绵软。

李随豫几乎能听到那人如蝮蛇一般游走于墙角和梁柱,可每当他转头看去时,周遭的一片阴影里又是毫无动静。那人动作之快,即便是他的耳力再好也不及捕捉。

那人始终游走着,却并没有贸然出手。李随豫虽只出了两招,却也足以令他有所忌惮。

双方一个在明处,一个在暗处,对峙良久,李随豫始终捉不到他,而他也始终没有找到出手的时机。

李随豫的双眼越来越能适应黑暗,他甚至已经能看清樟木牢笼内刻着的一枚白泽标记,那标记被血水遮住了半边,却是与千寻所刻一模一样。

看来谢琰并没有说谎,千寻确实被关押在此处,只是不知怎么回事,这一处的牢笼被改成了陷阱,而眼前这人显然便是等着有人来自投罗网。

可是很蹊跷,明明襄王府上住着这么多高手,为什么两人交手这许久始终没有惊动其他人?

正当李随豫想着时,黑暗中的那人骤然出了手,兴许他看穿了李随豫的疑惑,借着他思绪飞转分心他顾的瞬间自身后袭去。李随豫闻声回转,刚好架住了那人的双手,可那人森森一笑,忽然双腿如蝎子蛰尾一般夹着匕首绕过李随豫的头顶向他后心刺去。这样的动作是在将他全身的关节向着相反的方向弯折,因此他整个人的姿态说不出的诡异。

他料想李随豫根本防不住,任何一个正常人都猜不到敌人会用伤残自身的方式进行攻击,因为没有人能做到反折关节后还能继续完成杀招,可他可以。

匕首刺向后心,似乎一切都要尘埃落定,那人几乎笑着看向李随豫面具之下的双眼,道:“没想到吧?你练成了摄心术,而我练成的化骨功。”

就在这时,那股熟悉的黏力再次出现,扯着他向地面摔去,而眼前的李随豫在这个瞬间成了道残影,迅速消失。匕首后刺并未就此停下,那人坠向地面,却被自己的蝎尾蛰中了肩头。

好机会。

李随豫重新欺身而上,正打算将他一举制服时,忽然他的脚下一顿,全身上下如遭雷击般起了一阵刺痛,刺痛钻入骨髓,令他一瞬间竟根本无法动弹。他向后退了两步,背脊抵上了樟木板,却发觉四肢正在逐渐丧失知觉。

他忙看向了那把匕首,刀刃上无毒,这一点他可以确认。

怎么回事?

落地的那人桀桀一笑再次起身,站立的姿势却说不出的诡异,犹如一具行尸走肉般歪斜着肩膀,两条腿竟是一长一短,随之而来的是一串令人骨酸的声响,就在李随豫的面前,他骨节暴长,几乎是要皮开肉绽般地生生长高了一尺来长,女子般纤细的手脚也膨胀出了男子精壮的肌肉。

一身破烂的女衫还挂在他的身上,沾着不知是谁的血痕,他抬手拨开遮挡了他大半张面容的散发,道:“星河,粟角城一别七年未见,你还认得我这张脸么?”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一定见面,我发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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