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4、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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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月, 来。”

星河喊了她一声, 向她伸出手。极月却贴着他的身侧走了过去,没去握那手, 也没有停留, 只是在风雪中瑟缩了一下, 几不可闻地说了声:“出发吧”。

星河转头看着她, 眸色微动,正要说什么,却见她自风雪中拉扯披风的手腕上, 殷红的一抹, 随着她的动作, 那截腕子很快缩进了袖口。星河没看清那是什么, 以为是她在哪儿擦破了皮。他追出几步,一把抓上了她的手腕。

一瞬间, 极月如同被蛰了一般向后退出两步,用了意想不到的力道将他挥开。星河被她推了个趔趄, 竟也生生往后退了两步。两人之间隔着四步的距离,一时都没说出话来。

星河意识到她有些不对劲, 试探着喊了声“阿月”,却听身后传来一声惊呼。

惊呼声是侯影发出的,众人纷纷向他看去,就见他着指着天际的某一处,道:“看,那是什么?”

星河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就见风雪遮蔽的天空见有一个若隐若现的黑点。只是一瞬,那黑点就隐没在了飞雪中,仿佛刚才看到的只是个错觉。

星河立刻警醒,面色也变了,道:“是黑雕!粟角城的人就在附近,我们必须加紧赶路,赶在他们追来前找到通道!”

说罢,他也不顾不上去问极月,再次上前抓了她的手就跑了起来,这一回,极月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跟着他迅速飞奔起来,甚至跑得比他更加快一些。逃命的关头,没有人会在意她的体力。她甚至拉了星河一把,飞也似地带着他上坡。

雪越下越大,星河同极月跑着向山峰攀去,山峰那边是千丈崖,过了千丈崖的铁索桥,他们就能下到溶洞去。空中盘旋的黑雕由一只变为了五只,滴哩哩的名声回荡在山间,淹没在风中。

两人飞快的跳上峰顶后,便大踏步地往铁索桥上掠去。

桥面的木板很稀疏,约莫是因为山里头下灌了风雪,造桥的人不想让一场风雪就毁了桥,因此只留下了几条缠绕的铁索,和极少的几块木板,供来往的人跨越。可木板积了雪,就变得滑脚。极月踩得快了,立刻打了个趔趄,向着铁索间摔去。

星河一把将她捞了回来,匆忙问道:“还好么?小心点,过了这座桥就好了。”

极月忽抬头看了看身后,一路跑来的黑影没剩几个了,还有几个跑在路上的,距离铁索桥有着段距离。

鬼使神差地,极月问道:“是不是过了桥,我们就要将桥给斩断?”

星河闻言一愣,看了看极月,忽抬手向着风雪中的某一处指了指,道:“我已经看到梅久的人了,必须立刻断桥。你仔细点,我们要加速了。”

断了桥,你自己的人也过不来了。极月想这么说,可没能说出口。星河提着她在桥面上飞奔,他的轻功很好,他们跑出没多久,就已到了对岸。

极月回头,在山峰下的雪地中看到了一抹艳丽的红。

那红点在刺眼的雪光中飞快地移动着,追上了一个又一个黑点。那些被追上的黑点迅速倒在了雪地上,一路向着斜坡下滚去。而那红点丝毫不停留,极快地向着山峰掠来,只是眨眼的功夫就上升了一大截。

梅久,极月认得那身红,粟角城里只有梅久会穿这样招摇的红衣。

星河将极月往旁边一放,从腰间抽出把匕首,立刻就向铁索桥上砍去。桥面上的侯影还在飞奔,星河一刀下去,铁索桥便剧烈摇晃了起来。侯影一个趔趄向着木板间隙摔去,可他到底伸手快,一把就抓住了铁索。

侯影骂道:“你急什么!人还没追来,你等我过去了再断桥啊。”

星河二话不说,抬手又是一刀切在了铁索上,那匕首锋利,不像是寻常的铁打的,两刀想去便当真将铁索砍出了个缺口。侯影几次要爬上来,都被他这震荡的力道给摔了回去。

“星河!你要过河拆桥不成?老子跟你拼了!”侯影怒道。他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星河居然会连他也给扔了。

星河冷冷看了他一眼,道:“我数二十下,梅久就会到桥口。接下来十刀之内,我必须断了这桥,你凭本事过来吧,否则我们都得死。”

侯影还要骂,但想到星河说得出做得到,身后梅久也在已超乎想象的速度攀升,他别无选择只能奋力起身,攀着铁索竭力向前挪动。

星河砍了七八下,四条铁索已经断了两根,好不容易跑上桥面的黑影们纷纷摔下桥去,只有侯影还在奋力攀爬。

极月怔忪地看着这样的场面,心也随着黑影们重重地下坠。忽然,她走到桥边,一把握住了星河的手腕,作势要去夺他手上的匕首。星河没料到她会如此,动作一滞,却没真叫她抢了,只是抬头看时,极月的眼睛带着浓重的血丝。

“匕首给我,你先走。”极月看着他,声音却有些颤抖起来。

“阿月,松手。他们过不来,你要是怕就闭上眼睛数二十下,我保证很快就能带你走。” 星河抖了抖手腕要将她挣脱,可她不晓得哪里来的力气,稳稳地握着刀柄,掰着星河的手指。

极月道:“我替你断后,你先走。等桥断了后,我立刻去找你汇合。”

说话间,对岸的红影又靠近了一些。星河皱了皱眉,手上用力再次向铁索斩去,第三根铁索应声断裂,桥上的侯影发出一声惨呼。

极月奋力将匕首向自己拉回了一些,口中道:“星河,你要走我不会拦你的。可侯影算是跟你出生入死的,你可以救他的!”

“撒手!”

“我在这里等他!等他过来了,我就断桥!”

“撒手!来不及了!梅久一到你我都要死!你救了他,到时候谁来救你?!”

极月却摇了摇头,道:“决定跟你走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没机会活着走出这片雪山了。如果还能试试,我不想你把侯影也丢了。你走,快走,救了他我们立刻去找你!”

“你说什么?”

极月手上用力,打算将星河推开。星河不由自主地使出一记小擒拿将极月制住,却不料极月手上的力道远比他想象的要大,借势一扭竟反擒拿了回去,劈手就夺匕首。

“你到底在说什么?!”星河喊道。

此时,对面的桥口,一人一身红衣从雪中掠出,一记纵跃便上了仅剩的那根铁索。

是梅久到了。

星河急忙将极月推向一边,手中匕首一挥向着最后一根铁索砍去。

梅久的身法极为鬼魅,眨眼的功夫就跑至了桥中央,那边的侯影尚在死死攀爬铁索,被他一脚踢断了手臂,惨叫着从桥上摔了下去。

极月倒吸一口冷气,喊道:“星河,你快走!”

说话间梅久已经到了眼前,星河的最后一下竟没能将铁索砍断。

梅久上前就是一鞭,抽向了岸边的星河,一双狐狸眼媚色如丝,脸上带着笑,道:“星河,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跟我回粟角城去吧。”

星河就地一滚,躲过了那鞭子,却还是被溅射的碎石击中了额头,血丝立刻淌了下来。

他一抬头就望向极月,无声地喊了句:“快跑。”

极月看到了,却没动。星河有些焦急。

这时梅久手中的蟒鞭轻轻一抖,一道凌冽的风将雪面抽的碎屑乱舞,星河左闪右避躲开鞭子的路径,手中扣了匕首伺机靠近。无奈梅久的鞭法不但诡异,而且使得滴水不落,无论他如何腾挪,都接近不了他。

可梅久的鞭子也始终没能抽到星河的身上,星河的身法也不简单,如鬼如魅叫人根本看不清楚。

梅久忽冷笑一声,鞭子一甩,径直抽向了一旁的极月。

极月早有戒备,此时向后一跃,堪堪闪避了过去,却不料梅久还留了后招,鞭梢竟临空折了回来,瞬间缠上了她的脚踝,用力一扯将她拖倒在地,生生拖到了梅久的跟前。

这变化就在转瞬间,星河还不及反应就见梅久将极月这个甩至了桥上。

桥上只剩下了一根铁索,整个摇摇欲坠,眼看极月就要掉落桥下了,她忽然出手,一把抓上了最后一根铁索。

星河呼道:“抓紧了!”

梅久却冷笑道:“我就说你心里惦记着极月阁的这丫头,临跑了还要带上她。可惜,我梅久平生还没吃过什么亏,你有本事算计我,也该做好准备付出些代价。”

星河要上前,梅久却将鞭子缠上了极月的手臂。

她的手臂挂在铁索上,只要梅久一使力,她就会抓不住,掉下悬崖去。

星河喊道:“我跟你回去!你放了她。”

“我不放她,你也得跟我回去。不过既然来了,总要玩得尽兴些,你说我要让她怎么死,才不会结束得太快?”

极月抬头看着星河,无声喊道:“走,别管我。”她没喊出声,是不想惊动梅久。可星河直接将头扭开了,他不想听这些。

那边,梅久问道:“要不试试看剥皮?没事,我不让她死,先在铁索上把皮剥下来,等人还活着的时候,在让她摔下去。这层皮我给你留着,等你跟我回粟角城后,我日日挂在你床头如何?”

星河急得要疯了,可梅久这人不正常,他最清楚不过了,你越是讨饶,他越是高兴。星河知道,只要他越痛苦,梅久便越不会放过极月。

极月抓着冰冷的铁索,那铁索几乎冻住了她掌心的皮肤,可极月却觉得手掌如同燃起了一把火一样,热烫得厉害,丝丝红线从皮肤底下洇现,连同手背上也被被爬满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那蛊虫察觉到了危险,竟提前暴动了起来。极月手上的力道有些控制不住了,铁索吃不住这巨大的握力,瞬间碎裂了一块。碎开的同时,极月也掉落了下去。

星河的眼睛始终在她身上,心都悬道嗓子口了。

极月却没能掉下去,因为梅久的鞭子还栓在她手臂上,鞭子吊着她,衣袖是扯破成了好几截,鞭子却勒紧了她的皮肉。除非是真的将手臂给断了,否则连摔死都不行了。

忽然,星河冷静了下来。他淡淡看着梅久,嘲讽地笑了一声,有些不屑的瞥了眼苦苦挣扎的极月,道:“梅久,你能养玩物,我便不能了么。你拿个玩物来威胁我,未免有些可笑了。”

梅久眯了眯眼道:“那我便松手了,既然你不怎么紧张,我玩起来也没什么意思。”

“随你。”星河冷冷道。“不过你想抓我回去,却是做梦了。”

梅久邪魅一笑,道:“星河你好无情,我已成了一城之主,尚且亲自来追你回去,你便如此待我么?”

“你来追的,不过是我从回字楼里带走的东西。”星河说着,忽从怀中摸出个梨花木祥云纹的盒子来。梅久一见那盒子,神色都变了。

星河冷笑道:“你倒是没猜错,那天我从回字楼出来,确实已经将东西拿到手了。可跟了你这么久,你什么心性我能不知道,要是不防上一手,当真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梅久亦是冷笑,道:“没白教你,如今算计到我头上来了。成王败寇,回字楼的时可以不计较,你现在把那东西给我,我可以放了这个丫头。”

星河不为所动。“盒子里的东西我看过了,是诡道功法的秘籍。据说修习诡道功法的人,能在一两年里就练成极为高深的武学。若我没记错,十多年前在中原武林搅得腥风血雨的,就是这个东西吧?”

梅久听了诡道二字,面色瞬间阴沉下来。

“给我。”

星河嗤笑一声,道:“那要是练了诡道的功法,不就天下无敌了么?难怪你有胆量占下粟角城,不怕城主回来找你寻仇。等他回来的时候,你已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大杀神了。没准你还计划着去铁血城也闹一遭,大祭司昊天死了,还缺个摄政王。你前去逼一逼那个小国主,说不定让你混个大祭司当当也未可知。”

梅久盛怒,手中鞭子一使力,只听格拉一声响,极月手臂的骨头断成了几截。可极月没有喊出声。

“把东西给我,不然我立刻就剥了她的皮。”梅久牙咬切齿道,还想着星河伸出了一只手。

星河看了他片刻,当真向着他走出了几步,忽然他抬手一抛,将整个木盒丢向山崖。于此同时,梅久向那盒子扑了过去。

星河抛得大力,盒子飞得远,梅久的手臂够不着,只能甩出鞭子去,险险地缠上了木盒。为了救那木盒,梅久整个人飞离了铁索,他将盒子一把抓回了手中,再次出鞭缠上了桥上仅剩的铁索。

另一边,星河飞扑向了极月。梅久的鞭子一松,她便跟着往下坠,星河飞扑之下看看勾到她的手腕,可极月手臂断了,使不上里,摇摇晃晃地悬在那里。

铁索桥晃动地厉害,之前被星河砍出的切口产生的裂痕。随着几人的动作,裂痕越发严重,眼看着最后一根铁索也要断了。

梅久救了梨花木盒子,十分心安。他急不可耐地将它打开,却发现根本就是个空盒子。他意识到自己又被星河骗了,手中鞭子一紧,迅速将自己弹上桥面,踩在了铁索上。

星河挂在铁索上,两手紧紧攥着极月的手腕。她的袖子碎了,露出了一条满是红线的光裸手臂。星河不知道那是什么,却看得触目惊心。他向着极月喊道:“把另一条手臂给我!快啊!”

极月有些不懂,为什么这个时候星河还打算救自己。她摇了摇头,道:“松开,你自己走,不必管我了。”

星河急道:“快啊!快把手给我,说好了带你去江南的,快啊!”

极月的手腕上出了许多汗,手掌渐渐要滑脱了。梅久走到星河跟前,一鞭子狠狠抽在他背上,道:“把东西交出来,不然我立刻就送她去见阎王。”

星河没有躲避,生生吃了这一记。可他咬着牙就是不肯将喉头涌上来的一口血吐出来,他把血咽了下去,接着同极月道:“快把手给我。”

梅久大怒,抬起鞭子径直向极月抽去。鞭子重重极大在二人交握的手上,星河再握不住极月的手。松脱的瞬间,他凄厉地喊了声极月。

就在这时,极月的另一条手臂动了,她快速抓上了梅久的鞭子,左手手腕一记翻转,使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道,将整条鞭子向下扯去。

这股力道扯地梅久猝不及防,他都不及松手,人已经被扯到了桥下,也向着崖下坠去。

铁索应声而断,带着三人一起下落,星河扑向了极月,想要抱住她。不料极月左手生生用内力断下了一截鞭子,一甩手飞快地抡向了最后落下的星河。星河被鞭子击中,飞向了一旁的山体,在他背脊撞上岩石的时候,他本能地抓住了上头的凸起,稳住了身形。

极月带着梅久向下坠去,星河喊着极月的名字,却根本救不了她。

刚才铁索还没断裂是,极月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反反复复回荡在他的脑海中。

极月跟他说:“从此以后恩怨两清,此生不复相见了。”

星河知道,极月在雪堆后偷听到了他和侯影的谈话。

那幅画像是她的心结,魔怔了一般折磨着她。星河心里其实是愧疚的,他将画像交给梅久的时候,存过一丝侥幸的心态。他想梅久只是想要一个筹码,未必真的就会派人击杀极月。可说到底,也确实是他出卖了极月。他最终还是将极月做了交易,拿来换取了梅久短暂的信任。

极月同他说过,这些年受他照料,恩情一直铭记于心。她还小,其实不懂什么男女之情,她将星河当成了最好的伙伴,也当成了唯一的亲人。她也是个喜欢给自己找麻烦的人,明明星河说了多少次,不用记他的恩情,可她偏偏就是喜欢计较。

星河知道,其实是他自己欠了极月,却再没机会偿还了。

入夜,雪越下越大,他久久地躺在雪地中,直到快要冻僵了,才勉强坐起身。

“付出了这样的代价,我才能走到这里,不能白费了。”他不断告诫自己,别去想极月的事。“回到中原区,在二十年里为宋家平反,光复南陵宋家。”他对自己下着命令,脑中竭力回想的是父兄的脸。“二十年后,将一切该做的都做完,再回来这千丈崖,回来同她作伴,与她长眠。”

星河蹒跚着走向了山峰下的一处溶洞,一头钻了进去。

“从今天起,你化名宋南陵,就算是卧薪尝胆也要替你的父兄复仇。因为除了复仇,你已经一无是处。”

“宋南陵,直到死你也要记住今天,记住千丈崖,记住那个代替你坠入崖底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这卷就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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