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尾声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京城腊月, 初雪稍霁。

天子在重华殿中支了个戏台, 自晨起后便就着御膳房送来腊宴听戏。去了一趟梁州回来的孙公公侍立在一旁,面色淡淡的叫人看不出情绪。但凡天子看得乐了, 便会找他指点上几句, 他便陪着低声说话。

崔佑是卯时到的, 生等了半个时辰不见传召, 却能听得殿里唱戏的锣钹。

不多久,天子似是听累了,便挥了挥手让台上的那武生退下, 这才想起还有个崔佑等在外边。

崔佑一来, 重华殿里的气氛便有些凝滞。自太子被押入大理寺受审以来, 已是三日。因差事是天子亲自交办的, 崔佑不敢怠慢,又是个惯会下苦功夫的, 这三日三夜来废寝忘食地审问了太子府的所有人,这会儿便是来请旨的。

天子摆弄着手边的几道折子, 似是对崔佑此来并不在意,只随意问道:“问出些名堂了?”

“回陛下, 太子招了。”崔佑恭敬答道。

天子将手中一封八百里加急的文书一丢,道:“招了?他都招什么了?”

崔佑心道,天子这不是明知故问,嘴上却道:“回陛下,武威将军府的韩少将带来了一名韩家军旧部,指认镇西军统帅蔡达泄露军情, 致使韩家军三十万大军折损在了逐狼峡。此事实乃□□同伐异之举,因武威将军韩云起多次上奏废立太子,是以太子授意蔡达以除后患。”

“那你给拟了个什么罪名?”天子淡淡问道。

“谋害忠良之罪。”崔佑道。

天子看了眼崔佑,忽将桌上的那封八百里加急丢在了崔佑眼前,道:“蔡达带了十万镇西军来了京城。”

“什么?”崔佑大惊,急忙蹲身捡起那封密报看了两眼,面色瞬间白了。“陛下,这……这十万镇西军早在半个多月前就开拔了,尚阳军根本就被骗了。京城危矣!危矣!”

“慌什么,读书人的胆子……他带了十万镇西军来,却是连京畿都没机会进。”天子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这小子长了点心眼,在战报上做了手脚,让京里以为蔡达还带着镇西军苦受边境,背地里却悄悄将人给调了回来。他能这般行事,尚阳军自然也可以,只要让谢琰去西边露露脸,那小子便真以为尚阳军被整个调离了京畿。”

“陛下,你是说尚阳军还在京畿?”崔佑有些惊愕。

天子端了茶盏浅浅喝了口,没去理会崔佑的疑问。片刻后,他忽叹了口气,道:“枉费了朕的一番心意,本想保他一命,才由得他将韩家的事闹大,马马虎虎定个谋害重量的罪责,最多也就是贬为庶人。只可惜,他是当真存了弑父的心,这才连蔡达也给叫了回来,其罪当诛啊。”

崔佑越听越惊,再不敢接话。

天子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抬手一招孙公公,道:“找人去拟旨吧,太子赵泽勾结番邦泄露军机意图谋逆,按律该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吧。”

孙公公闻言,却道:“万岁爷,太子尚且年幼,只怕是收了有心人的挑唆,这……”

“你不用替他说好话,早过了而立之年,儿子也有十岁了吧,还能叫年幼?”天子哂笑一声道。

“倒是老奴将日子过糊涂了,不想太子竟已到了这个岁数。”

天子不以为意,接着道:“蔡达那边横竖是个死人了,暂且不必管他,不过朕倒是听说,天下粮仓有个叫孙昊的会老也卷进了太子的事。”

这事崔佑清楚,他忙道:“回陛下,孙昊设计陷害高裕侯府抢占会主之位,借天下粮仓大肆敛财,以便太子起事后有充足的兵粮后备,此事下官是再清楚不过的。”

天子却看了眼崔佑,神色间有些玩味,道:“这么说,倒是让高裕侯府受委屈了。”

崔佑忙道:“下官愚钝,险些冤枉了梁侯。”

天子面色淡淡,只轻轻咳嗽了两声,喝了口茶压着,道:“这些人留着也是祸患,你便看着处置吧。”

天子精神仄仄,显然是对崔佑失了兴趣,一挥手便让人退下了。人一走,天子竟似来了些脾气,一脚踢早几案上,怒道:“庸才!”

这一踢竟将桌上的茶盏给踢翻了,黄绿色的茶汤倒了一桌。孙公公赶紧替他收起案上的信件和折子,却被天子一把抓了手腕,自他手掌中抽出张窄小的信纸来。

天子看了会儿信纸,忽朝着湿哒哒的桌面一丢,任由那信纸上的墨字遇水化开。

孙公公看了眼那信纸,道:“北斋的印章?是崔大人的字迹。”

天子却不吭声,兀自咳嗽个不停,像是要将整个肺都要咳出来一般。

“太子府的眼线从太子的书房里找来了这些密信。呵,他自以为藏得好,到头来还不是让人给坑了。”

孙公公有些意外,问道:“依万岁爷的意思,太子是遭人陷害的?那方才……”

“陷害?他想弑父的心是真的,想当皇帝的心更是真的,就是自小顺风顺水惯了,不懂得谨慎行事,更不晓得大局。那个叫孙昊的往他府上寄了崔佑写给北斋一党的信件,你瞧,他连看都还没来得及看呢!”

“那倒是稀奇,那孙昊竟能偷到崔大人的信件。可崔大人是陛下一手提拔的,如何又会与北斋一党有往来呢?”

天子淡然不语,喝着盏太监重新沏好的茶,这才慨叹地看了看殿外瓦蓝的天,道:“真真假假的事不好分辨,倒是提醒了朕,皇子里只怕有人快藏不住了。”

天子看了会儿天,却渐渐哼起了一段戏,正是曹操煮酒论英雄的那段。他闭着眼,手指轻轻敲着几案,让人看不明喜怒。孙公公以为他想接着听戏,便呈了戏册子来。哪知天子将那册子一推,忽道:“梁侯到了吧?”

孙公公答道:“前日到的,安顿在京中客馆了,万岁爷可要见见?”

天子若有所思地拈了拈手上的老玉扳指,微微一抬下巴,道:“宣。”

……

却说梁侯入京不过两日的功夫,谣言便在京中传开了。

自太子在城门前闹的这一通,谁都能多少猜到些,梁侯入京必然与太子谋逆一事脱不开干系。要说梁侯做了太子的策应,那就没什么人会信,毕竟高裕侯府同荆川的武威将军府要亲近些。可要说梁侯在背后揭了太子的短,有心要在天子面前立些功劳,那也不会有什么人信。因为天子同高裕侯府间的那些龃龉,但凡有些年纪和见识的京官,都是心知肚明的。

因此,梁侯入京这事,便显得格外暧昧了。

李随豫却也不是独自一人入的京,因澹台明向朝廷呈报,称拿了逆贼孙昊,也被一同召入京中,等着大理寺的问话。

澹台明抵京后就被带走了,连客馆都没来得及进。反倒是李随豫,自安顿后便无人问津,一直在客馆中晾了一日一夜。

直到孙公公来到客馆宣召梁侯时,这才听说梁侯去了宜兰坊赏玩歌舞,彻夜未归。

宜兰坊是京中极富盛名的教坊,有钱有闲又有些雅兴的官宦子弟常去那处寻些乐子,可附庸风雅的人多了,也难免会在几个歌舞伎身上起些乱子,因此时间久了,教坊里的人也摸清了客人的家世,家中官大些的,便在歌舞伎身上多些选择的权利,旁的无关紧要的普通客人,便也只能远远瞧个热闹了。

而似梁侯这般鲜少入京的,多半也不受教坊的待见。如此这般,梁侯竟还能留恋教坊彻夜不归,倒是让孙公公对他有些不齿了。

可当他抵达宜兰坊时,情形却有些出人意料。巨大的水台之上,数十舞姬正跳着热闹的胡旋舞,梁侯却泰然自若地坐在了乐师席上,拨弄着架胡琴,一旁竟还依偎着几个浓妆艳抹的歌姬。

从人正要上前去通报,却被孙公公给止住了。几人竟在看台上等到了一曲终了,这才向着乐师席靠了过去,却见一手拿胡鼓的紫衣年轻人凑到了梁侯的身旁,嬉笑着同他说这话,时不时指着看台上堪堪谢幕的舞姬。

孙公公等人才靠近,便见那紫衣人又拿了把折扇向着他一指,梁侯随即也看了过来。

梁侯见了孙公公,却转头朝那紫衣年轻人说了几句话,随即他放下了胡琴,起身向孙公公走去,抱手一揖,道:“使者有礼。”

紫衣的裴东临却依旧靠在乐师席上,歪了脑袋看向孙公公等人,面上带着纨绔子弟的笑,甩着把绘了八仙菊的折扇。

李随豫作揖时衣袖带风,带着扑鼻的胭脂气,孙公公却面不改色地回了礼,道:“梁侯殿下,陛下召见,随老奴走一趟吧。”

孙公公说是急召,李随豫出了宜兰坊,便直接入宫去了重华殿。

当他在天子面前行礼时,衣袖鼓起的阵阵香风和酒气便是连天子也被熏着了。闻惯了御贡脂粉的天子立刻皱起了眉头,显得不太高兴。

他看了眼还跪伏在地的李随豫,淡淡道:“起来吧,找个地方坐。”

天子说是让他找个地方坐,孙公公却会意,搬了把椅子放在殿中,隔开天子十步之遥。

“找你来,也没旁的事。不过是有十年没见了,就想看看李守仁的儿子长得如何了。”天子漫不经心地端了杯茶,斜眼觑着李随豫。这人生得姿容清隽,眉目间依稀有着李守仁年轻时的□□,明明方才行的是跪拜礼,神色间却不见有多恭敬,看了让人心烦。

李随豫并不直视圣颜,只看着天子脚下的台阶,道:“臣与母亲得以在梁州偏安一隅,全仰仗陛下洪恩,臣感恩戴德。”

李随豫这话回得中规中矩,天子也挑不出错。

明明人已坐在十步开外了,天子依旧觉得鼻子熏得厉害,便也懒得寒暄了,直接问道:“听说梁州的那个澹台明,前日里拿了个逆贼,想必你也没少出力吧。”

李随豫道:“澹台大人一向恪尽职守,造福我梁州百姓。这次他能一举拿下逆贼,臣心中亦是万分感激。”

万分感激?那便是要撇清关系了?天子不悦,道:“逆贼孙昊是你天下粮仓的人,这怎么说?”

这便是要问罪了。李随豫闻言,立刻起身跪地,向着天子道:“臣诚惶诚恐。孙昊在我天下粮仓以权谋私,臣虽暂代会主一职却未曾察觉,臣自知有罪,还望陛下责罚。”

天子拈这拇指上的老玉扳指,玩味着李随豫的话。这梁侯说的是暂代会主时未能察觉,然而他暂代会主不过几日的功夫,即便察觉了也奈何不了孙昊,何况如今是钦差崔佑革了他的职,该罚也算是罚过了,天子若再计较,便显得小家子气了。

“这么说,便是侯夫人姚羲和失察了?”天子淡淡道。

李随豫闻言,答道:“臣来京城前,母亲已写了封罪己书来,令臣呈于陛下。”他说着,当真从怀中抽出封书信来,捧在手上。孙公公上前接过,拿到了天子面前。

天子抽出信纸扫了两眼,却听李随豫接着道:“母亲说,她自知在孙昊一事上犯了昏聩,未能早些察觉此人狼子野心,由得他把持赤沙沟多年,肆意收购矿山,染指卓家粮号。母亲请求陛下能降罪于她,她本是想亲自入京面圣的,只可惜今年事已高重病在身,担心尚未进京就客死途中,等不到陛下的旨意了。”

天子闻言,眯了眯眼。好一个年事已高重病在身,这姚羲和当真就是个老狐狸。要说孙昊把持赤沙沟多年,这也不是她一个商会会主能管的事,朝廷没有出兵围剿自然是有朝廷的理由。肆意收购矿山的事,虽说与她脱不开干系,却也是户部未曾介入此事。要说染指卓家粮号,那就更与姚羲和无关了。崔佑革了她的职务,又关押了卓红叶,将会主交到了孙昊的手上,才有了这件事。若说追究责任,那也该追究道崔佑身上去。

一个姚羲和,一个李希夷,两人都是一口一个请罪,实则都叫人定不下罪责。

明明是被姚羲和给摆了一道,天子却不急着作色,只是盘算着为何姚羲和到了这会儿,还愿意保着这个名声不太好的庶子。天子抬手摸了摸鼻子,依旧觉得那脂粉味刺鼻。他看了会跪伏在地的李随豫,却忽然也想了个明白,如今姚羲和被崔佑闹得交出了会主印,若还不保着李希夷,那天下粮仓不得落到别人手上去。

天子心道,这两人在家里关起门来互掐,出了门倒成了一条心。

他微微一扯嘴角,端了茶杯抿上一口,忽道:“太后月前还同朕提起过你,说是有十多年未见,却还记得当年你在她宫里替她捶背的孝顺事。”

天子提起太后,李随豫淡淡一笑,温言道:“不想太后还惦记着,倒是臣不孝了,多年来不曾进宫看过她。”

不孝,倒是会顺杆往上爬。天子心中腹诽,嘴上却道:“嗯,既然太后惦记你,你便留在京中吧。本是打算在过年的时候召你进京的,没想到出了太子的事,让你提前来了。正好你去太后那里陪陪她,等过了年再回梁州吧。”

天子提起太子,语气淡淡,不见喜怒。

李随豫道:“臣遵旨。”

李随豫自宫里出来,在宫门外候着的却是裴东临和周彬两人。裴东临带了轿子来,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劝说着周彬,而周彬却一言不发地低着头,眉间锁得死紧,面色也十分难看。

裴东临一见李随豫,急忙招了招手,将他拉进的轿中。

轿子沿着朱雀大街一路走向了市坊,街上人头攒动,颇为嘈杂。裴东临打帘看了眼四周,放下帘子同李随豫道:“大街上说话安全些,人一多反倒是个掩护。”

李随豫却道:“崔佑寄去京里的信,你让人换成写给北斋一党的了?”

“换了换了,照你吩咐办的,怎么,天子没看到那份信?”裴东临道。

李随豫却道:“总会看到的,不急。倒是你,急着来找我,是出了何事。”

裴东临倒是露出了难得的认真,微微想了下措辞,十分小心地说道:“事情不大,却也不小。轿子只能在市坊转一圈,就要送你回客馆,所以我便长话短说了。”

他看了一眼李随豫,手中的一把折扇来回敲了三四下。

“周枫出事了。”

李随豫闻言,神色微微一变,看着裴东临。

“暗卫找到他的时候,已经没气了,人也凉了。”

一瞬间,李随豫心头像是被人掐过一般,他似是想到了什么,想问,却没问,片刻后,才沉声道:“怎么回事,说明白。”

裴东临叹了口气,道:“一剑穿心,伤口窄薄,可见是用了一把极为锋利的剑,用了极为干脆利落的招式。”

李随豫眉间一动,道:“龙渊剑?”

“只怕是。不过……”

“不过什么?”李随豫急问。

“不过,好在周枫中剑时,苏姑娘似是在他身边,封了他的心脉,喂了他龟息丹,算是勉强保住了一命。说来这事,当真是叫人悬着心。周彬那傻大个差点就把人给埋了,要不是荀药师赶了来,周枫就真要冤死了。”裴东临说着,又叹了口气。

李随豫却一把抓住了他,问道:“那她呢?她在哪里?”若不是遇上了棘手的敌人,周枫不会失手,若周枫失手了,千寻如何还能逃脱。

裴东临有些心虚地拍了拍李随豫的手臂,道:“苏姑娘的下落,我已派人去找了。随豫,你也莫太担心了,此时此刻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毕竟我们也没找到苏姑娘的尸首不是?”

裴东临这话刚出口,便知自己失言了,他“啊”了一声,忙用扇子敲了敲嘴,道:“当我没说,当我没说。苏姑娘既然有法子救下周枫蒙混过关,想必也有法子同那人周旋,此时必然还是活着的。”

李随豫却一拳捶在了轿壁上,轿子随之一颤。他面色沉得厉害,却未吭声。

裴东临道:“入了京,便不像梁州那般来去自由了。你放心,苏姑娘我一定替你找回来。只不过……”

李随豫抬头,等着裴东临说下去。

“只不过,怕是已有人知道了她身上的秘密。随豫,你莫责怪我无情,若是苏姑娘落到了那几位皇子的手上,只怕是留不得了。”

李随豫看了裴东临一会儿,忽闭上了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恢复了清明。他冷冷道:“她此生只会为我所有。去将人找回来,不管用什么办法。”

……

裴东临将李随豫送回了客馆,留下周彬守在他身旁。待回到厢房后,却听门外的客馆守卫称,有个叫作小伍的从人来找梁侯。

李随豫自回来后便面色阴沉得厉害,也不同人说话,守卫以为他是在天子那里挨了骂,见他迟迟不做反应,便有些尴尬地说道:“那小人便去将人打发了。”

“让他进来吧。”李随豫忽道。

不多久,小伍果然来了。他是赵清商身边的人,晋王世子也是个麻烦的身份。按说小伍不该来客馆见李随豫的,此时却是大喇喇地提了个食盒来求见。等进了屋里,也不关门,只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道:“小人见过梁侯。”

他这恭敬的模样,同梁州时的傲慢截然不同。

李随豫不知赵清商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有些疏离地问道:“我与晋王世子素无往来,他让你来找我,是有何事?”

小伍向他磕了个头,嗓音尖细地说道:“我家主子说,梁侯殿下在梁州时收留了他几日养病,给了几日的餐饭和汤药,他心中感念,却也不爱多欠人情。因此让小人来给梁侯磕个头,顺便奉上一碗腊八粥,算是还个人情了。”

这话说得好生古怪,却正是赵清商的脾气。不爱欠人情,说还就还。你给他几口饭吃,他便也还你几口饭吃。还有,据说赵清商这人命里带煞,京中但凡有些脑子的权贵都不会与他结交,却也并不敢去给他脸色看。今日他大张旗鼓地送了碗腊八粥来,京中权贵们要是得了这个消息,该当不会再趁着梁侯失宠就来踩上一脚,以免惹怒了赵清商。这样一碗腊八粥,却是送出名堂来了。

赵清商的脾气确实古怪,却是李随豫再熟悉不过的。他自那食盒中端了腊八粥来,当着小伍的面喝了一口,道:“不想忙忙碌碌的,竟是到了他的生辰,过了生辰便该行加冠礼,承王爵了吧。”

小伍忙道:“正是。”

“替我谢过他的腊八粥,我这里也没什么回礼,只能致意了,待到加冠礼后再给他一并补上吧。”李随豫这话也说得随性,按说他既然记得赵清商是腊八节的生辰,就不该说句话就让人打发了,怎么说他也是个侯爵身份。

小伍见他如此怠慢,心里不悦,口上却是规规矩矩地应了。应了之后却不走,只抬头偷眼看着厢房中。

李随豫见了,问道:“怎么,还有事?”

小伍忙道:“主子说了,腊八粥有两碗,还有一碗是给苏姑娘的。她若是在,便请她去府上坐坐。”

李随豫手上一顿,缓缓放下了碗,起身走到了窗前。他沉默了片刻,道:“阿寻没随我来京中,让晋王世子失望了。”

小伍不明所以地看了李随豫一眼,磕了个头退出了厢房。

李随豫转头看着食盒中那碗冒着热气的粥,雾气氤氲袅袅而上。良久,他才缓缓叹出口气来,道:“阿寻,腊八已至,却不知你能否喝上这样一碗热粥。”

……

就在此时,此刻,千寻却自噩梦中醒来,湿了一身的衣衫。她一抬手,便牵动了镣铐上的铁链,发出了叮当的声响。

马车尚自跑在路途上,上上下下颠簸得厉害。

野道上再次下起了雪,将寒意自帘布的缝隙间透入。千寻勉强自软塌件支起身子,却见马车的小几上正摆了碗冒着热气的腊八粥。宋南陵将她扶了起来,将那碗粥端至她手上,面上带了些难得的悦色,道:“腊八,你的生辰。从前都是要喝上这样一碗粥的,今年我也给你备上了。”

千寻端着那碗粥,却觉得脑中撕裂般的疼,不该有的记忆一闪而过,一张介于李随豫和宋南陵之间的脸刺入她的脑海,疼得她额上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手中一抖,瓷碗翻落,浓稠的腊八粥洒了一地。千寻抱头摔回了软塌上,死死闭着眼,任由宋南陵不断唤着她的名字,却渐渐沉入了无意识中。腊八粥的香气氤氲在了车厢中,将她拖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在那深渊之中,她已分不清那叫做星河的人,到底是眼前的宋南陵,还是那个早已缠绵入她心间,让她辗转思念的李随豫。

马车外,折竹雪重,寒窗遗梦,梁州已远。

作者有话要说:  好啦,梁州卷终于结尾了。

上一章被我修过一次,增加了周枫的伏笔,如果是更新当天买了3200字的小伙伴,可能没看到,很抱歉。

接下来是京城卷,容我休息一个月,下个月回来更新。大纲什么的都还没有呢……

这周加班多,所以到了这会儿才来更新,抱歉抱歉。

好啦,朋友们,祝大家诸事顺利,过个美好的春天~

(喜欢谁可以跟我讲,我给那个人偷偷哦加戏,哈哈哈哈。)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热门小说
重生后我回苗疆继承家业重生之为妇不仁嫡女娇妃至高降临我收了幼年大佬们做徒弟穿成绿茶女配后我出道了恣意风流重生后成了大佬心尖宠农家娘子美又娇替身的我跟正主在一起了
相关阅读
初恋选我我超甜重生未来之晶师我和渣攻的白月光跑路了拈花一笑醉流景你活不过这一集(快穿)大宫 (GL)小官之子[综]时空穿梭一颗红豆(琼瑶同人)重生之绝对宠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