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都没敢放纵自己的情绪,一闪而过的念头,犹如火花,瞬间点燃所有的渴望。我承认自己很想看看他,一眼就好。明知不对,却无法自控。
念园门前的两只红灯笼在风中摇摇晃晃,我翻过院墙,沿着碎石小路走进去。
心跳越来越紊乱,好像随时都会冲破胸膛。幸而走不多远,我就平静下来,甚至有些失望。念园根本就没人住了,每间屋子都关门锁窗,黑乎乎的一片。
偷看的愿望落空,我意兴阑珊的放慢脚步。
云淡星疏,霁月听风。
漫天梨花已然散落天涯,空荡的树林沉浸在一片幽光中,寥寂深深。枝头还滴着黄昏时分的新雨,不时有水珠钻进衣领,凉嗖嗖的。
我走走停停,凭着记忆找到那棵被剥去小块树皮的梨树,银色发带早就被风刮得无影无踪。想起那个缘系三生的传说,忽然想笑,我果然是心理测试里那种越挫越勇的人,对流星许愿从没实现过,跑到这地方来,还傻乎乎的干同样的事。
站在树下,曾有过的紧张与期待交织的心情从某个角落钻出来。我闭上眼睛,慢慢伸出手,指尖却再也触不到当日的柔软。冷硬的字迹,一笔一划早刻进了心里。我不会再来了,多年后,或许还会有人在此相遇,而这两个名字,也早该模糊不清了。
不远处的一池清水,眼下亦空留残荷。
青枝蔓叶中的亭台就像一只被遗弃的采莲船。
我轻盈的跃过水面,站在亭沿边,探身去摘莲蓬。
“咔嚓”轻响,莲柄折断。还没来得及站直,身后传来一阵细微的器物撞击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十分诡异。
我猛地转身,下一秒,手中莲蓬落地。
眼前的一幕让我无法正常思考。
蜷坐在亭角的男子仍在梦中,长腿斜伸,踢得倒地的酒坛滴溜溜的乱转,叮叮咚咚的声响只让他皱了皱眉头。
墨绿绸衫半解,衣摆凌乱的逶迤于地,里衣襟口湿漉漉的,看样子也吸饱了酒水。随意披散长发的遮去了他大半个面孔,整个人仿佛都融入苍茫的夜色中。
我难以置信的僵立片刻,缓缓蹲下身,一点点拨开沾在他脸上的发丝。看着那张一如初见时的恬静睡颜,我的唇角不自觉的扬起,轻手轻脚的替他系好衣带。
再抬眼时,呼吸骤停。
酽紫的眸子深不见底,静静的注视着我。
我紧张得全身紧绷,他却微微一笑,重新闭上眼,嘴里嘟囔出两个字,声音不大却格外清晰。
“幻琦!”
我差点一掌将他推到水里去。
忍了半天,吐出一口郁结之气。左右看了一阵,确定没有别人,我只好艰难的搀扶起他,送他回房。
我四处摸索了半天也没找到火摺子,反倒蹭了两手灰,看样子确实很久无人居住了。我只好打开窗户,淡淡的月光倾洒进来,虽然也没亮堂多少,至少没再让我磕磕绊绊。
我替他脱去外衣,黑暗中有东西掉出来,我随手塞到枕下,拉开被子给他盖上,再去脱长靴……
我的动作不甚利索,兴许让他觉得不舒服,睡梦中的他微微皱起眉头。我有些好笑,伸手揉揉他的眉心。很幸运的,今晚还剩这么多时间,可以让我安静的守着他,看个够本。
指尖滑过他的眉峰,腕部忽然被他紧紧扣住,我疼得闷哼。用力抽手,却被一股更大的力道拉向醉卧榻间的人。我慌乱的想爬起来,他却翻身将我抱住。
一张灼热的唇毫无预警的覆了上来,没有记忆中的清软甜香,浓浓的酒味散开,他的舌头略带粗暴的抵开我的牙关,席卷口腔的每个角落。肺里的空气似乎都被吸走,压在身上的重量却一点没减轻。
意识混乱中,肩头忽然一凉,伴随着布料的撕裂声,外衫被扯开。我猛然惊醒,一巴掌拍在他脸上。他抬起头,眼眸微张。
我使劲推他,咬牙切齿道:“我不是……”
“落儿……”耳边一句低喃,我浑身一颤,忘记了挣扎。
停在我脸上的目光有些散乱,他似乎极力分辨着什么。
“……落儿……落儿?”他的声音低哑而急切,手指细细的摩挲着我的五官。
夜的精灵于暗处起舞,紫眸深处,光华流转。
仿佛回到烟雨江南,一潭幽幽碧水,无声蛊惑着潭边赏景的人,涉水而去方知深邃,却已难寻归途。
直到他垂下眼帘,我才蓦然回神。不及出声,那张唇再次堵了过来,比前一次更加猛烈,呼吸纠缠着呼吸,肢体缠绕着肢体,温度急剧上升。他的胸膛如烙铁般炽热,将万物融化其中。
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愫在体内展开,随血液奔涌,吞没残存的理智。轻微的挣扎很容易就被镇压,腰带被抽离,脚踝被握住,滚烫的掌心由下而上,滑过每一寸肌肤,燃起一簇簇奇妙的火苗。
最敏感的地方,最激烈的感觉,一连串细碎的吻沿着身体游走……
情如水,宿世缱绻。
疼痛让人颤抖,想要尖叫却没有力气。
他的脸如同挂着水珠的百合瓣,轻柔而绵长的吻,落在唇畔,拂过眼角,带走所有的恐惧与不适。
狂风骤雨中坠落的无奈,只有依托于紧紧的拥抱。
藏匿于最深处的灵魂被唤醒,疼痛渐缓,可接踵而至的冲击,依然让我无法呼吸。
本能的想在他的唇齿间寻找空气,却引来更加汹涌的索取……
风铃在月光下轻吟,婉转的,铭心的。
窗外微微拂晓,室内一片寂然。
他终于在我怀中沉沉睡去。
而疲惫到极点的我,反倒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松开交握的手,吻了吻他的额头。
他的侧面线条极美,黑发铺陈枕上,淡红唇角勾起,睡容纯净如初生婴孩。
整理好零乱的衣物,裙角处的点点落红好似掐碎了的石榴籽。
枕边一抹银色是昨晚替他更衣时掉落的,想必是他随身携带之物,我好奇的扯出来,一根发带从指端垂落,散发着柔柔的银光。
一时间呆若木鸡,心底似乎有些什么挣扎着,几欲破茧而出。
床上的人略微动了动,我扔开发带,快步走向门边。
一出门,脚下腾空,再不回头。
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我敲开弄月的房门。
“我想现在就去京师。”我盯着地面,“如果有人来问,就说我一直都在静王府。”
“我和你一起去。”弄月一贯的风格,我不说的,他绝不多问。
“那,我在大门口等你。”我咬咬唇,转身。两条腿已经不像是自己的了,绵软无力。
我的突然决定让弄月有些措手不及,他出门时还在低声对手下交代什么,最后,我听见他说:“记住,无论谁来访,一律这么答复。”
他看向我:“落落,可以走了。”
我摸摸小红马的鬓毛,踩住马鞍,深吸一口气,上跃,失败。再试,又失败。小红马不乐意了,喷喷鼻子。
弄月上前帮我,他有些疑惑:“落落,你不舒服吗?”
“没有……”我面红耳赤的继续往马背上爬,总算成功。
他却转身命马僮套车。
我窘道:“不用浪费时间了。”
他看了看我:“比起半路上坠马,马车更省时间。”
马蹄踏过薄雾,淡青的天空透出一丝雨后初晴的红色。
我靠着厚厚的软垫,随着马车的摇晃打盹。弄月坐在我对面,细细的擦拭手中的碧玉笛,我模糊的想起,似乎很久没听过他吹笛了。轮轴发出的规则而单调的滚动声,变成最好的催眠乐,我很快就陷入昏睡。
不知过了多久,被弄月轻声唤醒。我习惯的抱住枕头蹭脸,蹭着蹭着不对劲,猛然发现自己枕着的是弄月的腿。
我连忙坐起身,抓住下滑的薄毯:“到了吗?我……我睡了多久?”
弄月的眸子在暗处特别清亮,他笑笑:“你脚下就是京师。”
我拉开车窗上的布帘,金灿灿的阳光照进来,路边的店铺一如既往的密集喧闹。
我有些尴尬:“你的腿……还有感觉么?”
弄月捶捶腿:“没什么,有点麻而已。你睡好了吗?”
我故作轻松的笑;“我昨晚一定是梦游去了。”
他点头:“呆会找位大夫来看看,你之前的脸色实在很差。”
我低头不再看他,溢至唇边的对不起终究没能说出口。
马车驶向专程招待宾客的碧荷园,除去官场上的同僚,楚王爷还结交了大帮江湖朋友,静王府住不下,临时包下京师最好的客栈。
弄月刚下车,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迎上来接过他手中的红帖,欠身道:“小王爷特意吩咐过,幻影教主还请移步静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