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恢复知觉的时候,眼前仍是漆黑一片,而且全身说不出的难受。我动了动,发现自己被捆得像只粽子,眼睛上还蒙着块黑布!绑票?!指尖蹭到光滑的石壁,潮湿而冰冷。正当我想呼救,绑匪说话了,是个女的:“夫人,您把她从那人眼皮底下弄了来,万一……”
“刚才你不也看见了,那花墙,是她自己砸下的。送上门的货,我们能不要吗?只是她的功夫很有些怪异,万不可低估。”另一个女人的声音如清风入涧,却冷得刺骨,“青儿,拿刀去把她的脸划了,我要这世上再没人能认出她。”
我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她的语气轻描淡写得像在谈论家常。
“夫人,就算不考虑少主人,玄明宫对此事也不会善罢甘休。以目前来说,还是不要硬碰的好。”
“青儿,你不了解男人。他们看上的不就是那张脸吗?红颜乱国也就是这个道理。少主人早为这女人失了心智,现已铸成大错,还待怎样?”
一片安静,我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还有……匕首出壳的声音,以及,脚步声。
“你们干脆杀了我吧!”
哪个女人不把脸看得和命一样重要……何况,我又不是这身体的原主……再说,一刀刀下去,痛也痛死了……而且,听说整容手术相当于炼狱,还是在有麻药的情况下……
我基本上已经处于当机状态,思维愈发的天马行空。
“杀了你哪有毁容好。”那个被称作夫人的恐怖分子慢条斯理的开口道:“你死了,有人会发狂,有人会惦着一辈子。毁容了,你的男人顶多心疼一阵子,谁会天天对着一张烂脸风花雪月?时间一久,自然各归各位。哈哈,哈哈哈……青儿,你还犹豫什么?”
“慢着!难道我就没有其他利用价值吗?说不定有比毁容更好的法子呢?”关键时刻大脑恢复运转,顺带发挥无敌狗腿精神。
某夫人倒也不含糊:“那我问你,你的玉镯去了哪里?”
“这不是吗?”我想举手,无奈被捆了个结实。
“青儿,动手!”
“别,你能表述清楚点么?关镯子什么事?”一颗巨大的冷汗淌下,我说错了什么?
“你先回答我,玉镯从何而来?”
“儿时一个朋友送的。”
我犹豫着要不要说出弄月的名字,结果她说了:“不错,它原本的主人是弄月。你水性杨花也就罢了,看不出还是极有心计之人。我最后一次问你,”她一字一顿,“他给你的玉镯,你给了谁?”
我慢慢明白了她的意思,现在我腕上的,已经不是弄月送给梨落的玉镯了。
可我从来就没有取下来过。
正要开口辩解,一组画面浮现脑海。
婉诗阁。静王妃。龙凤镯。
我咬着下唇,有些明了。除了沉默,别无选择。
“青儿,这里交给你了,该怎么做不要我重复第二遍。”
石门推动的沉重声响,渗入心底的绝望。
头脑一片空白,我的脊背抵上石壁,抑制不住的颤抖。
空气中响起细微的叮咚声,像成串的玉石轻撞,接着,重物倒地……
密密匝匝的绳索突然松开,我一把扯下眼罩,几点昏黄的烛火跃入模糊不清的视线。来不及多想,我本能的朝着半开的石门扑去。
“不要……”分不清谁在说话,我已经一脚踏出石门,与此同时,踩空。
身子一轻,飞速下坠。耳边风声呼呼,脚下白雾茫茫,在粉身碎骨之前,我彻底疯了……
头顶上的铁索离我越来越远,一团白影忽然冲出,落叶般飘下。
黑发飞舞,星眸沁紫。
我睁大眼,心跳骤停。
冰焰着力下坠,轻握我的手腕。
紧接着,一条软鞭缠上我的腰,将我们拖向山壁。脚挨实地的刹那,我的腿一软,他伸手抱住我。
“你是不是疯了!”我的声音尖细得失真。
他将我深深望着:“疯了的话,你会不会有点心疼?”
我没有多余的力气接话。稍稍抬眼,发现这里只是一小块天然石缝,并没有其他人,刚才的软鞭……
我猛地后退,妈……妈妈呀,那是什么!
一条紫金色大蟒盘绕在头顶的石梁上,斗笠般的脑袋还冲我上下晃动。我这辈子从来没有站得像今天这么直挺过,几乎想把自己嵌入石缝中,只求能离那条大蟒远点。可冰焰只是拍拍衣上的尘土,淡然道:“行了,你这个样子会吓坏她!”
话音刚落,金光迸射。
当我再次睁开眼,薄雾弥漫处,一名少年缓缓走出。紫金色披风斜拖在地,细软的短发被风撩起,拂过清秀绝伦的脸孔,他的眼眸是纯净的黑色,如同上好的水晶,在阳光下折射出淡淡光华。
我使劲掐自己的胳膊,疼!我还活着,那他是何物?
少年单膝着地:“见过主上!”
冰焰没吭声,我成了石雕。少年保持原来的姿势不动,却抬头看着我,目光清澈。
我壮壮胆子:“你,你是什么……” 艰难的把“人”字吐出口。
“主上可以叫我螭梵,也可以……”少年皱皱鼻子,显得很不情愿,“叫我豆豆!”
我立刻将挂在腰间的缠丝玲珑球拎至眼前,果然空空如也。
我呆若木鸡的望向冰焰。
冰焰不易察觉的挑了挑眉:“抱歉,她还不是你的主上。螭梵,谢谢你救了她。但是,你未经我的同意擅作主张,很有可能让我前功尽弃!”
少年起身笑道:“冰焰,她还没有复原,却能施展灵力,这声谢谢应该由我来说。”
冰焰面无表情:“不必,我是为了我自己。”
少年不以为意,他冲我眨眨眼:“我先走了,不打扰你们。梨落,再会。”
他的友好让人无从拒绝,我忍不住回以微笑,点头。
眨眼间,视线中只剩万丈峭壁。
冰焰伸出手来,唇边绽开一朵温柔的笑:“落儿,跟我回去!”
紫眸幽幽,将一切融化在其中。如同中了魔咒,什么都抛在脑后。
我将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掌心。
天地间,烟云俱散。
梦中有人轻挠我的鼻尖,痒痒的,止不住想笑。意识一点点回来,我突然惊醒,双手条件反射般拍上自己的脸,左摸右摸,光滑无痕。正准备松口气,听见一声轻笑:“原来还知道臭美的。”
“废话,不说沉鱼落雁,总能闭月羞花……”贫嘴到一半,我下意识看向说话的人。对视半晌,我硬生生的别开脸,重新闭上眼睛。
“梨落,我都还不知道你有这么在乎我!”
我涨红了脸,狠狠瞪回去:“你就自作多情吧!”
“是吗?”冰焰一脸气定神闲:“那为什么你见到幻琦……不,是听到幻琦这两个字就会两眼喷火?”
我猛地坐起身,冷不防一阵头昏目眩,死撑着反击:“裴宫主,你觉得这么说话有意思吗?”
“你不喜欢就不说了,吃粥。”冰焰从床边的矮几上拿起一只碗,“凉得差不多了。”
我确实饿了,闻着甜香阵阵,差点就扑了过去,但残存的理智还提醒自己矜持:“你先出去。”
小勺伸至嘴边,考验我的定力一般:“你先吃完。”
我坚决不为所动:“我自己来。”
冰焰绕开我的手:“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我愣愣的看着他,突然发生的事情太多,一时都不知从何问起。抽丝剥茧后的真实,也许不是谁都能接受。
冰焰捏捏我的鼻子,笑了:“你乖乖吃,我说给你听。”
打记事起就没再被人喂过饭,可冰焰以微笑作为糖衣炮弹,坚持一勺勺的来,很自然的样子。兴许是饿了,抑或是抗议无效,我只能配合。
一碗粥见了底,冰焰满意的说:“我终于知道人们为什么都喜欢养孩子,真的很有成就感。”
我差点吐血,愤然无语之际,他又加了一句:“我们什么时候也要个孩子吧。”
我当场石化,他却不像是在开玩笑,相反,极为认真的看着我。
薄唇噙着亲昵,紫眸澄澈似水。
迷,意乱情迷。
他很是欣慰:“既然你没意见,那就这么定了。”
我稳下心神正色道:“你先坦白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那便从隐月开始。”他不再推拒,爽快的指着我的手,“险些惹来大祸的就是它,若不是它突如其来的爆发,怎会被人钻了空子将你掳走。”
“也就是说,之前发生过的所有怪事,其实并不是镇灵珠的原因,而是它。”我努力回想着曾经让我忐忑不安的一切,“你为什么要给我这个戒指?它有召唤其他生灵的法力?”
“法力?你要这么理解也行。准确的说,隐月是件圣灵之物,我原指望它能护佑你,但你对它的掌控自如还需要一段时间。”冰焰顿了顿,“至于螭梵,他只是会一种幻术,而且,错把你当作了他的故主。”
“他的故主……是什么人?你也认识的,对吗?”我小心翼翼的问。
“她……是个很可爱的女人。只不过,她在很久前就死于一场战争。”
冰焰看着我,眼神却有些空蒙,显然陷入了回忆。
我咬了咬唇,不再追问。奇人异事无处不有,包括一觉睡穿香格里拉的我自己。螭梵把我当作故主,那么他呢?他又把我当作谁?
“落儿,”他对我的心迹似有洞悉,“无论你经历过什么,你始终都是你自己。如果一定要有别的说法,”他弯起眼眸,“你是我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