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哪个海妖在唱歌呢?
司年遥望着月亮, 想起了有关于海妖的传说。据传所有的海妖在唱歌的时候, 都喜欢对着月亮的方向,他们对于月亮有一种天生的崇拜。
今天正好是满月。
月亮与潮汐有关,海妖的力量会在满月之夜达到最强。
等等,这歌声里还掺杂着些什么?
司年蓦地瞥向阴影处, 眸光陡然凌厉。只见妖界最弱小的影妖们躲在阴影的庇佑下瑟瑟发抖,可令它们害怕的并非是大妖司年, 而是隐藏在这歌声里的东西。
那是杀意。
笼罩着淡淡的血腥味、像冰冷的刀刺进大脑的杀意,非常纯粹。但这股杀气如此不明显,仿佛已经沉寂了数百年之久, 肃杀之意稍稍减弱, 而被时间赋予了一层荒凉。
司年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见过这么纯粹且冰凉的杀意了,他忽而喟叹一声, 闭上眼,似是在享受, 又像在缅怀。
但他并未停留多久,五指张开, 黑色的法力如雾喷薄, 下一瞬, 便出现在某温泉酒庄内。
段章正在这里应酬。
秦特助出来打电话, 打完电话正要回去, 忽然看到地上多了一个影子。他连忙回头,肩膀却在此时被人按住。
“嘘。”司年冲他微笑。
秦特助吓都要吓死了,但面上还是保持着被变态老板锻炼出来的镇定, 道:“司先生来了,是来找副总吗?”
司年有一点点欣赏他,道:“是啊,你去叫他出来,生意先别管了,眼下的事很重要。”
秦特助点点头,二话不说便去叫人。
段章正在跟人谈话,闻言略显诧异地看了眼屋外。他知道司年的性格,可以说任意妄为,但却不会在明知他有正事的时候随意捣乱。
“抱歉,突然有点急事,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段章也很果断,跟秦特助交代了几句话,便立刻离开。
两人在山庄外的路灯下汇合。
段章找到司年的时候,司年又在抬头看月亮。他感知到段章的靠近,没有回头,慢悠悠道:“今晚的城里不太平,那些小妖怪都躲起来了。人类或许也会受一些影响。”
段章问:“什么影响?”
司年:“纯粹的杀意会放大人心中的阴暗面,具体来说,就是今夜的犯罪率也许会增加。”
随后,司年把今夜的变故跟段章说了。段章听完之后果然也生出了跟司年同样的疑惑:“这跟浮冢、跟你们,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还不确定。”司年抄着手,又问:“你有感觉到什么吗?”
段章:“我?”
司年:“你跟我在一起那么久,关系太过亲密,多少会被我的妖气影响。普通人类即便被海妖的歌声影响,但他不会真的听见,但你不一样。安全起见,今天晚上你不要离我太远。”
段章听出了他的关切之意,笑着对他伸出了手,道:“我还没听到歌声,能让我感受一下吗?”
司年也笑了:“你还真不怕死。”
嘴上这样说,司年还是握住了段章的手。妖气贯通的瞬间,段章也终于听到了那流离在夜风中的缥缈歌声,由衷赞叹道:“确实很好听。”
“走吧。”司年终于生出一丝无奈,有这么一个大胆的男朋友,也是种甜蜜的负担。
“我们现在去哪儿?”
“去找唱歌的妖。”
话虽如此,司年却没有真正的方向。他带着段章施展寸步,在城中各处巡查,大致确定了歌声传播的范围,基本是在以海岸为中轴线、半径百里的一个半圆之内。
另外一个半圆,应该就在海里。
这个范围已经很大了,证明唱歌的这个海妖实力不俗。哪怕不是大妖,也接近大妖,至少南玻是一定办不到的。
半个小时后,司年和段章出现在某个教堂的屋顶上。
屋顶并不高,但视野很好,四周没有什么遮蔽物。段章已经习惯了司年这种接近瞬移的神通,望着远方,问:“那就是黑仙花?”
只见远方的天空中,无数细小的金色光点缓缓出现,聚集在一块儿,似飘带飞舞。那正是月轮的正下方,金色最浓郁的地方,一朵巨大的黑色的花悄然绽放。
花生四瓣,金光照耀之处花瓣上隐约泛着神秘的紫色。
“那是妖力凝聚的虚影,珠海没有阵,他们得自己镇压那股杀意。”司年说着,却又微微蹙眉:“这黑仙花的力量不强。”
段章:“怎么说?”
“每个妖怪的修炼之道不同,譬如北区那位,虽然不常出手但实力强悍。他曾有个孪生弟弟,他是大妖,他弟弟却不是,因为他一身法力都用来给人疗伤了。黑仙花,应该跟那人一样。”
段章明白了:“这里没有其他的大妖了?”
“你以为大妖是白菜吗?长在地里随便拔?”司年觉得有必要纠正一下小男朋友的错误观念:“北京是例外,四九城大阵相当于从前的不周山天柱,是真正的天柱倒塌、神明逐渐消亡之时,天帝与商四依托于人类王朝的气运所在,联手布下的替代品。柱子不能塌,大阵不能毁,所以四大区必须存在。有这么多的大妖坐镇,北京的妖怪才会那么多。像珠海这样的海滨城市,陆地上的妖怪是不会多的,因为离海妖的地盘太近。”
“但海妖又不轻易管岸上的事?”
“没错。”
说着,司年又抬头看向月轮,他微微眯起眼,觉得那月亮似乎更大了一些。思及此,他再次抓住段章的手,一个寸步又来到了海边。
南玻正站在浅水里,手里提着第一次见面时点的那盏琉璃灯,望着海面神色焦急。他见到司年,连忙跑过来:“大人,您总算来了!”
司年挑眉:“海里也出问题了?”
“是啊大人,您不觉得今晚的波浪有点大吗?明明风很小,可这浪大得能把小船掀翻。但我找了一圈,都没找到是哪位同族在唱歌,就算唱歌也不该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啊。”
这时,海中的小岛上忽然闪现几点灯光,是跟南玻的琉璃灯相似的光芒,应该是海中的妖怪们察觉到异样,出来查探了。
司年环顾四周,往常聚集在海边的飞鸟们都不见了踪影,夜空中一片寂静,只有愈来愈大的月轮和那朵巨大的黑仙花独自绽放。
但司年还不急着出手,不疾不徐地问道:“那根骨笛真的只有奏乐的功效吗?”
南玻怔住:“您是怀疑今晚的异象跟骨笛有关?”
“显而易见。”
“这……骨笛是用遗骨做的,那位前辈是法力通天的大妖,他的骨头是不是能激发什么特殊的功效我真的不知道。我得回去问长老,或者翻翻以前的记载。”
南玻真的不是刻意隐瞒,对于他来说笛子只是长辈的遗物,他只是想把它带回去,哪料到还会出这样的岔子。
他怕司年不信,还着急忙慌解释着,但他不知道的是,司年的指尖已经点起了笼烟。
笼烟之下,没有任何人可以在司年面前撒谎。
南玻说的都是真话,司年本来也没有多少怀疑,便又很快把目光转移。他一边把玩着指尖的那道烟,一边同段章说道:“你觉得浮冢为什么会出现在南海,而不是北京呢?”
明明司年、商四、金玉,所有跟无淮子、跟鹤京有密切联系的故人都在北京,浮冢为什么会出现在南海之上?
又或许该这样问:浮冢每次现世的契机是什么?
是引渡亡魂。
司年看着段章的眼睛,无需他回答,就知道他跟自己想着同样的问题。他不再迟疑,抬起笼烟缭绕的那只手,轻轻在指尖吹了口气,那缭绕的烟雾便如大风吹起,顷刻间便扩散开来,并无限向四周蔓延。
南玻几乎是在笼烟飘散的瞬间便觉得一阵心颤,他的心神被那烟牵引着,目光下意识地追随着它,露出几丝痴迷。
“啪。”司年一个响指把他唤了回来。
“我刚刚怎么了?”南玻错愕。
司年却没有回答他,懒得解释,只叮嘱道:“回海里去吧,告诉其他的海妖,给我老实待着不要上岸。”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还有,去看看浮冢还在不在。”
南玻狐疑,刚想问这跟那移动棺材有什么关系,周围的烟雾就忽然变得浓郁。只一眨眼的功夫,司年和段章就消失在烟幕里。
而与此同时,段章的面前也是一片迷雾,不,或者说那更像云雾。四周的景物都被那缥缈的雾给罩住了,只依稀看得到两侧高楼的轮廓,而那云雾之中霓虹闪耀,宛如仙境。前路的尽头,则是一轮巨大的圆月,仿佛顺着这条路往前走,就能走到那月亮上去。
“结界?”
“嗯。”
司年背着手,步履不停地往前走,却仍透着股从容。他饶有兴致地看着不远处冲破云雾的高楼,感叹着人类文明的异军突起,甚至还有心情跟段章解释:“每个大妖都会有这么一个独属于自己的结界,我的这个,叫烟笼。”
四大区四位大妖,本命结界都不一样。
商四的是黑白的墨色世界,叫“无道”。
傅西棠的是馥郁葱茏的草木世界,叫“众生”。
已逝的六爷特别一点,他的结界是一片上古荒原,名字也特写实,就叫“荒”。
司年凶名最盛,但结界最仙,以笼烟筑烟笼,在最美的幻境中予你死亡。
说话间,海妖的歌声忽然在那云雾中传出。或许是因为雾气阻挡的缘故,那歌声显得愈发空灵了,飘飘荡荡的,像是从九天之上传来。
“结界成了。”司年遥望着刚才黑仙花出现的方位:“黑仙花或许能安抚那些被惊吓到的小妖怪,也能抵消人类心里被歌声挑起的阴暗想法,至于歌声——我把它放进了这笼子里。”
同样是能魅惑人心,司年的笼烟比海妖的歌声更霸道,他的法力也更强,自然棋高一着。也就是在歌声入笼的时候,司年忽然从中感到一丝熟悉。
“那缕杀意我好像见过。”
作者有话要说: 屠夫叫了那么多次,还没真正打过架,下章看看能不能打得起来【do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