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贴心,段章是真的贴心,给司年安排的这两个人都是妖怪。让司年能不必担心身份暴露,生活得更自如。
若说添堵,那也挺添堵的,因为司年舒舒服服住了几天后,赫然发现段章就住在他隔壁。
那是周三的傍晚,天边飘着大块大块的火烧云,像一朵朵瑰丽的艳色的花。司年刚起床喝了杯茶,穿着黑色睡袍、赤着脚站在楼顶阳台上浇花。
楼顶的阳台种了很多花,不知道是段章特意安排的,还是买来时就有的,有杜鹃、兰花、茶花等等,还有沿着墙体垂下的藤本月季。不过司年最喜欢的还是那一个巨大玻璃碗里装着的金钱草,绿油油一片,喻意讨喜。
司年不爱侍弄花草,但不讨厌这些赏心悦目的东西,唯一让他觉得不怎么满意的是——这些花为他招来了一只蝴蝶。
蝴蝶可讨厌了,司年从小就很讨厌蝴蝶,因为这些花里胡哨的小东西向来最烦人。可司年堂堂大妖,也犯不着跟一只蝴蝶动怒,于是只稍稍露出一丝妖气,把它赶走了。
蝴蝶吓破了胆,扑棱着翅膀迷失了方向,一头栽进隔壁人家。
司年原来只是幸灾乐祸地看着,谁曾想定睛一看,那个正好从车上下来的男人,不正是段章么?
段章也恰好抬头望向隔壁,于是两人猝不及防的,打了个照面。
司年先是微微挑眉,随即那眉梢又舒展下来,缓缓勾起的嘴角像勾着谁的魂,眸子里藏着最潋滟的水波。
妖精。秦特助心里忽然蹦出这个词,连忙垂下视线。然而下一秒,司年又转身而去,那眉眼里流露出来的冷酷色泽,跟刀子似的。
段章眸光微暗,却依旧不动如山,余光瞥向特助,说:“章宁上次说的那个巧克力,买回来了吗?”
特助:“今天下午刚到。”
“给隔壁送过去。”
“是。”
段章往屋里走了几步,想了想,又补充道:“不必特意拿到他面前,直接交给刘婶,给他放冰箱里。”
特助微愣,随即点了点头。待段章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特助又情不自禁地往隔壁看了一眼——从段章入主盛光开始,他就陪在他身边,对于自家老板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
特助从没有见他对哪个人这么上心过。
诚然,妖怪的世界光怪陆离,便是特助自己在接触的过程都不免惊讶探究,更何况是段章。对于这位大老板来说,好像从来没有什么喜欢或者不喜欢,只有感兴趣和不感兴趣。对他不在意的,他向来冷漠无情,可一旦挑起了他的兴趣,游戏就开始了。
可隔壁那位岂是肯乖乖入局的人?
特助遥想到以后的剧情发展,觉得有些刺激。为了小命着想,看来他以后得减少来这里的次数了,免得被殃及池鱼。
那厢,司年回到屋里,把自己摊在沙发上,怎么想怎么不得劲。最近一直被冷落的小金龙适时出来刷存在感,关切地问他怎么了。
司年告诉它段章住在隔壁,小金龙沉默良久,说:“你不觉得姓段的一直在惹怒你的边缘试探,但一次都没有失过手吗?”
小金龙觉得这真的太他妈神奇了,大家还在鹤山的时候,天天被屠夫蹂·躏。姓段的区区一个人类,为什么到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这不公平。
司年挑眉:“你在撺掇我过去打他一顿吗?”
小金龙义正言辞:“没有,我是在为你打抱不平。”
“打抱不平,是建立在我被他欺负了的基础上。”司年冷笑,“你觉得我受欺负了吗?”
小金龙吓了个哆嗦,立刻噤声。
“呵。”司年起身就走,咚咚咚走到楼下,碰上刘婶正在收拾厨房。
因为司年三餐时间并不规律,甚至整个作息都很随意,所以他特别允许刘婶和厨师王大力按自己的时间准备餐点,不必跟他一起,等他要吃的时候再做。此刻两人刚吃过晚饭,王厨先离开了,刘婶还在清点冰箱。
司年眼尖的看到两个小黑盒子,问:“那是什么?”
刘婶连忙笑着解答:“刚才秦特助送过来的,上面写的都是外文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先生要不打开来看看?”
段章又在搞什么鬼?
司年动动手指,那两个黑盒子就直接飞到了他手上。黑盒子入手冰凉,用墨绿色的丝带系着,看着价格不菲,打开来一盒才五块巧克力。
醇香的巧克力味钻入鼻孔,让司年有了些食欲。他从昨天到现在就吃了几筷开水白菜和一碗蟹黄粥,虽然不饿,嘴巴里却是有点寂寞。
他随意拈了一颗放进嘴里,把剩下的交给刘婶,道:“下次隔壁再送东西过来,你告诉他们,让段章亲自来。”
说罢,司年转身又上了楼。
如是三天过去,住在相邻别墅里的一人一妖,却再没有任何交集。段章每日早出晚归,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而司年也被接风宴的事情绊住了手脚。
屠夫长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对于各区的妖怪们来说,仍然是个谜。所以当金玉将“接风”的消息放出去之后,前来打听的多了不少。
司年不喜欢麻烦,他不可能站出来跟每一个不服管教的人打一架,那太浪费时间,也太掉价。所以从他踏进永定门开始,层层铺垫,就为了最后能一锤定音。
点燃笼烟是为了宣告回归,昨晚的酒吧事件是为了立威,这一敲一打就能歇了大部分人搞事的心思。现在时机已到,司年就干脆公布了住址,并将接风的时间定在明晚。
“明天管理局的人会在上午登门拜访。”金玉上门,跟他做最后的确认。
妖怪管理局是政府机构,它所依托的仍然是人类的社会体系。司年接管南区,却并不在这个体系中任职,同其他三区的几位一样,与其说是“管理者”,不如说是在“坐镇”。他们可以协助管理局维护各区安定,却并不受其管辖,甚至在地位上更高一层。
说到底,妖怪之间,仍然奉行实力为尊的铁律。
“行吧。”司年仰头靠在沙发上,一副慵懒到没骨头的样子,还是没穿鞋。
金玉目不斜视,继续汇报:“鹿十马上就到了,说是今晚七点的火车,明天早上就到。是安排他住酒店,还是让他直接来这里?”
司年侧目:“让他去找商四,我不留宿。”
金玉:“四爷最近闭门谢客。”
“他怎么了?终于死了吗?”
“闭关。”
司年翻了个白眼。商四的鬼话他会信才有鬼,他铁定在偷懒,不想管事儿,否则怎么还有空在论坛上给他刷票?
他好不容易从那个狗屎选美比赛中淘汰,那老不死竟然还想给他搞复活赛。
“让他住酒店。”司年斩钉截铁。
“好。”金玉点头:“还有,傅先生去外地了,明天他会让阿烟送礼物过来。”
“那只大尾巴松鼠还没死吗?”
“没有。”
来自屠夫的亲切问候,通常弥漫着坟堆里的清新空气。他其实挺诧异的,人间动荡的那些年,许多故人都死了,倒是这些小妖怪活了下来。
想着想着,他便有些出神,好半天缓过来,发现金玉还站在旁边等他。
“还有事?”
“隔壁那位,要请吗?”
司年眯起眼。他的宾客名单并不长,不算元昼他们,满打满算不超过十个。说是接风,其实就是朋友聚会,叙叙旧情。
只是司年的朋友圈,当然是大妖云集。段章一个人类混在里面,又算什么?他又该以什么身份出席?
不。
不能请他,否则商四那个缺德的老不死一定会做出极其缺德的事情来。
打定了注意,司年对于隔壁的动静就留意了起来。今夜的段章仍然晚归,一直到晚上九点多才坐车回来。
司年端着咖啡站在窗边看着,忽然看到车上紧跟着走下来一个女生。一袭白裙清纯可爱,还挽着段章的胳膊,姿态亲昵。
哟。
相亲去了吗?
司年抿了口咖啡,唇角微弯,似笑非笑。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开心呢,还是应该基于姻缘卦的卦象,给段章记上一笔。
而就在这时,他又清楚地听到那女生喊了句“哥”,他微微眯起眼,蓦然想起眼前这位不就是章先生的妹妹吗?
司年记得她叫章宁。
“没意思。”司年暗自嘀咕一句,刷的拉上了窗帘,一眼都不想再看。他这些日子时常关注花边新闻,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豪门金主俏明星之类的八卦,可什么都没看到。
段章这个老板怎么过得如此乏味。
但司年没有想到的是,段章的生活一点都不乏味,因为他自己,就是对方的调味料。
翌日一早,司年才刚刚睡醒,楼下就传来门铃声。他本不想理会,可记起金玉说今天管理局的人会登门,这才勉为其难地起床洗漱。
到得楼下,已经是十五分钟后。
司年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目光一扫——家里哪有什么管理局的工作人员,坐在沙发上的不正是段章吗?
“你来做什么?”司年停下脚步。
段章慢条斯理地站起来,露出胸前戴着的妖怪管理局的徽章,从容镇定,面带微笑:“金玉没跟您说吗?今天我是来登门拜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