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浮沉沉的水里, 白洛川依稀回到了很久以前。
白宇轩快死了要冲喜,白老爷挑中了沈秀贞,让他去引诱误导那姑娘答应。
他走在碧水桥上迷了路, 问洗衣的姑娘, 当时他并不清楚那就是他要找的人。
那姑娘其实很好, 他心里也淡淡喜欢。
但他什么也没有做,按照计划中的那样, 把她带入了沈家。
白夫人厌恶她的出身,不满亲儿子娶的不是上等人家的大家闺秀。
她把白家给她的压抑怨恨,一股脑发泄给沈秀贞,一直虐待沈秀贞。
起先, 他帮助沈秀贞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因为那点淡淡喜欢而生的好意。
可是, 白夫人发现了。
她似乎一直把他当成一个姓尹的女人的孩子,她恨那个尹小姐,却不敢发泄给长大后的他。
因为,白宇轩快死了,以后她还得靠他给她养老呢。
白夫人只能借着沈秀贞发泄她扭曲的怨恨,她故意制造计划让他和沈秀贞接触,让他们产生感情。
她像个女鬼一样远远窥视着, 眼底藏着怨毒的笑, 就像是在对他说:你得不到的女人,我儿子可以随意作践。
白夫人的心思,他其实一清二楚, 因为,其实他也是这么想着的:你儿子的女人,心里爱慕的人是我。
他也知道沈秀贞无辜,可是他恨,恨却毫无办法。
他本来对白夫人并无怨言,反而很感激她。
他记事很早,印象里都是白夫人对他很好很爱他。
因为白夫人从他还小就不断告诉他:“你是庶子,本该跟家里的下人一样。你娘生你死了,她连白家的门都没入。按理来说,你连族谱都上不去的。你若是不努力不优秀,做不好你爹要你做的事,让他失望,他就会不喜欢你。你就会没吃没喝饿死冻死。只有娘会对你好,所以,你要听我的话。知不知道?”
这些话对一个小孩子来说,太可怕了。他从小就战战兢兢的,拼命努力,讨好所有人。从没有一刻感到安心。
白夫人对他说的话,懂事一些时候他也曾对白老爷提起过。
白老爷却觉得这点危机教育很好,白夫人也不算说错话。
长大后,一次意外,他接触到一个上门讹诈的男人,无意追查到他真正的出生,才后知后觉白夫人的用心恶意。
原来,这个女人不过是他母亲的一个丫鬟,她用夏家的钱请了一个人渣引诱他的母亲。故意让他家教森严的母亲相信,家里给她找的亲事不堪,是给一个快死的老爷子做填房。
他本该是大家少爷,白宇轩的位置本来就是属于他的,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个女人毁了。
她不但害了母亲,还让年幼的他埋下深深的阴影。
这时候开始,他才开始憎恨白夫人了,憎恨整个白家。
但他反抗不了白老爷,也不能明着和白夫人作对,他只能借着沈秀贞报复白家母子。
白夫人想要沈秀贞借腹生子的想法被白老爷得知,他说,让洛川来吧,总比养个不知来路的野种强。好歹这个是货真价实白家儿孙。
白老爷的心里,只有子孙血脉,只有白家声誉。除了他母亲白老太太,所有女人只需要听话,有个生孩子的肚皮就好。
他,引诱了沈秀贞。
与其是别人,跟他难道不是更好吗?
这么做一面当然是报复白家母子,一面却是,他真的有一点喜欢沈秀贞的。
不多,和他被白家教导腐烂仅剩的一点自我一样,就那么一点。
从小,白老爷就跟他说:无毒不丈夫,你得懂些心机手段,不能太干净。人吃人的世界,得成为吃人的那个。毕竟,你是要继承家业的。心术,狡诈,我都会教你。你是最像我的孩子。
他一直不知道,他为什么无法反抗父亲,明明都是父亲的孩子,为什么白宇轩一点也不怕父亲?
后来他知道了,因为他就像是另一个白老爷,一样的野心城府,一样的欲壑难填。
他的确是,白家的继承人。
……
咿咿呀呀,唢呐喜庆的声音还有鞭炮的声音交织响起。
堂上依次坐着神情惊恐呆滞的白老爷,白夫人。
堂下站着,新郎白洛川,新娘沈秀贞。
空荡荡的喜堂上,没有一个宾客。
白洛川木木呆呆的,抱着浑身青紫缠着脐带的孩子。
面色苍白,半身染血的沈秀贞靠在他的肩上。
她鬼气森森的面容笑得甜蜜:“我们永远在一起了。”
白洛川空洞无神地重复:“对,永远在一起了。”
沉没地底的古宅废墟里,所有人齐聚一堂,把前世的戏反反复复的唱。
无数虚无缥缈的,穿着嫁衣的鬼影,在这宅子上空嘻嘻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