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如此,胆也替自己壮了,到了三佰楼,见到近一年未见的掌柜金三佰,乐正礼心里不免还是有点虚。
“哟,这位客官,又来替妹妹讨还公道啊!”金三佰一袭翠衣绿裙,腰际紧紧扎着根宽绿腰带,愈发衬得腰细起来。她本来倒不想调侃的,看到乐正礼有意瞥开视线不看她,心里的那点坏心思就忍不住了。
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南湖酒楼抱琵卖唱的女子,如今三佰楼开业近两年,金三佰在玉陵城也已站稳了脚跟,一个身份成谜的未婚女子经营偌大一个酒楼,也算得上是一段传奇了。经营酒楼需要的才能与性格,开业酬宾重遇那次,她就已经完成了蜕变。
乐正礼闻名不免脸红,折兰勾玉事不关已,就站在一边悠哉哉笑,倒是向晚,看了乐正礼一眼,终是不忍心,道一句:“三佰,一年前的误会,你怎么还揪着不放?”
“好好好,一年前哥哥替妹妹出头,一年后妹妹替哥哥出头,哎,这风水转得……”熟了的关系,金三佰在折兰勾玉与向晚面前可不忌讳什么,“好了好了,我这就替你们准备吃的去,稍等慢坐。”
金三佰说完返身下楼。三人坐的还是三楼的雅包,老地方了。
“女人话多就是不可爱。”乐正礼见人走了,才敢嘀咕几句。
不过他向来大嗓门,金三佰转身不久,楼梯踩了一半,耳边传来这样一句话,不由停了脚步,却是不回头理论,停顿半晌,便风一般笑着下楼了。
很快,乐正礼便尝到了得罪女人的下场。
饭菜自是没有问题的,不同的是乐正礼酒量很好,平时在家倒不怎么喝,出来吃饭就有喝点小酒的习惯。金三佰很善解人意的只在酒里下了点“调料”,便让乐正礼吃足了苦头。
这是一种无色无味的小药,名叫“大舌粉”,融于一切液体,无毒性,只不过喝的人在一个时辰里都会大舌头,说话含糊不清,唇舌有酥麻感觉。
“你玩阴的!”乐正礼独自游学两年,倒学了几句江湖话。不过大着舌头,话讲出来就少了份气势多了份可笑。
折兰勾玉与向晚抬头看乐正礼,乐正礼此时已冲到金三佰身前,挡住了金三佰正欲下楼的门道。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呢!”金三佰退后一步,双手环胸身子微微后倾,看着乐正礼笑得风情万种。
“你在酒里下了什么!”乐正礼眼睛似能冒出火来,恨不能揪住金三佰将她扔下楼去。
“哎,客官,您酒量也太浅了吧,才喝了几口酒,这就大舌头了。”金三佰捂嘴偷笑,神情无辜。
折兰勾玉冲着向晚挑了挑眉,向晚无奈起身打圆场:“三佰……”
她倒是爽利,手一摊,冲着向晚道:“别看我,没毒性也没解药的,只不过会大舌头,过一个时辰就好了。他是你哥,我没下得太狠,估计用不了一个时辰吧。”
三人哗然,乐正礼破天荒毫无风度的手指着金三佰,指尖离人家鼻尖不足三寸,大着舌头气得哇哇叫。
折兰勾玉与向晚满含同情的看了眼乐正礼,却也爱莫能助。
乐正礼与金三佰的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大半个时辰,乐正礼大着舌头都在反反复复的念叨两句话。
“女人不好好在家相夫教子,学人家开什么酒楼,以后哪有男人敢要!”
“还是小晚最可爱,有的女人心眼小,还心狠手辣,怪不得年纪一把还没嫁人!”
大着舌头反反复复这两句话,想不听清也难啊。金三佰气得咬牙,不过自己使坏在先,又碍着向晚与折兰勾玉的面不好发作,只得忍了。
“小晚,你以后要离那个女人远一点。”回到折兰府,乐正礼还在苦口婆心的劝。
向晚当作没听到,摆了棋盘,在一边坐下,手指了指对面,示意乐正礼与她对弈。
“小晚……”得不到明确回答的乐正礼不甘心。
“她是我朋友。”
一句话砸得乐正礼没有翻身的机会,只得无限哀怨的陪向晚下棋。
冬去春来,又是一年。
乐正礼年前不得不回府之后,这一年的新年,向晚还是不愿意跟折兰勾玉同去金陵。
九岁新年,折兰勾玉在金陵呆了一个月。
十岁新年,折兰勾玉只在金陵呆了二十来天。
十一岁新年,算上来回路程,折兰勾玉也不过是去了十一天。
这一年,向晚十一岁,折兰勾玉十八岁。
十八岁的折兰勾玉,按照风俗可以先行纳妾了。
阳春三月,老管家根据金陵老夫人指示,又向折兰勾玉问及此事。
此前新年时,折兰夫人便有提及,不过被折兰勾玉拒绝了。如今新年一过,折兰夫人退而求其次,让老管家替折兰勾玉安排一个通房丫头。此番老管家便是来确定人选。
时两人正在花园晒太阳。折兰勾玉坐于园中品茗,慢看一旁向晚细细收拾前几天收来的杏花。她说她要酿杏花酒。
“绿袖?”折兰勾玉摇着扇子,回想这个名叫绿袖的小丫头究竟是何模样。
“长得甜,又讨巧,爱穿桃红小裙的那个。”向晚放下手中杏花,好心替老管家回答后,提出自己的疑问,“沈管家,什么叫通房丫头?她不是平日里侍候师父,本就属于他房里的么?”
老管家老脸一红。折兰勾玉忙作势轻咳了几声,对着老管家摆了摆头,示意他退下。
“那师父告诉我。”向晚转而楚楚地看着折兰勾玉。
杏花村没有通房丫头,天界也没有通房丫头。
“呃……”这个问题,难住了大才子折兰勾玉。
这该怎么解释?小晚今年十一岁了,小晚今年才十一岁。
“师父也不知道?”向晚眨巴了几下眼睛,蹙了下眉。早熟、沉静、倔强,独独对这一方面彻底薄弱。此前对青楼似懂非懂,如今更是第一次听说通房丫头。
“那倒不是……”
“如果师父为难,我下回去学堂请教潘先生好了。”向晚甜甜一笑,回身继续挑捡杏花。
她既春试合格,后来也偶有到学堂听课。不过不是正经上课,纯粹属于闲来无聊凑凑热闹。她身份摆在那,成绩摆在那,学堂里上至潘先生,下至学生,倒没人敢有意见。
“小晚……”折兰勾玉屈服了,合身将向晚抱于怀里,思考如何开口。
他可以理解小晚不懂这些,有时候又会觉得她这是故意使坏。比如现在,又拿请教潘先生说事,他怎能让她真跑去问潘先生这问题。
她半月明眸认认真真看着他,眼里分明满是好奇。
折兰勾玉一早就有发现,自从他上京受封回来之后,向晚就有微妙的转变。虽然话还是不多,但亦不算少,脸上时有笑容,而且她的眼神,不再是最初那般静深,慢慢的越来越直接的反应她的情绪,平添一股娇俏。就如此刻这般。
“通房丫头,就是大家族里没有名份与地位的侍寝丫头。”
向晚点点头,若有所思:“那什么叫侍寝?”
折兰勾玉忽然觉得平日里让向晚看的书是不是太圣贤了?或许该让她看一些野史轶事,让她自己领会个中含义,要胜过此刻面对面这样解释。
“侍寝就是一男一女同睡一床。”
向晚又点了点头,长长的“哦”了一声,一骨碌滑下折兰勾玉的膝盖,远远地站在那里,盈盈笑道:“原来我八岁的时候就已经侍寝过师父了。”
说完回身继续挑捡杏花,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曲。
折兰勾玉已经彻底哑然。看着向晚婷婷背影,却分明感觉到,他已不能再将她简简单单的当成一个孩子,一个徒弟。
通房丫头的事,自是不了了之了。折兰勾玉历来清寡,素有洁癖,对自己的未来又有一个非常明确的打算与目标,又怎会同意。
这一年的冬天,乐正礼没有来玉陵。折兰勾玉只道他家里有事,赶不过来,向晚便也没有多问。
以乐正礼的个性,影响到他来玉陵,只怕这事,定是大事。但向晚看折兰勾玉的神情,不免又放下心来。若是真有不好的大事,折兰勾玉又岂会旁观?
这一个冬天,天气甚是暖和。师徒二人,感情也甚是温馨。
只除了一件事。
这件事着实让折兰勾玉有些困扰。自从上回通房丫头与侍寝之事后,向晚忽然又有了新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