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银从山头挖了一抔土,弄得松松散散,撒在树枝旁,而后背起蛇皮袋往柳县赶去。
至于众喽啰挖的大坑和那副棺材,白银将其他物件都放在棺材里,用土填上了。那本册子已经和李老大四兄弟同化为灰烬,棺材里的东西,再没有谁知晓是何来历。为了防止李老大那些喽啰有人撬棺,白银在棺材周围和内部都设下了陷阱。棺材外是警告,棺材内是陪葬。
山头归于平静,一轮近圆的月亮斜挂东方,静静照着这一座山头。
白银一路疾驰往柳县赶去,本打算下午到柳县暗中探查那个叫柳六六的少年,但计划赶不上变化,谁能想到竟会遇到这种事。耽搁了半天功夫,只能连夜赶去。
且不说白银一路风尘,县城里的动静可不。
众喽啰回到地龙会,冷清清的地龙会总部显得有些杂乱,丝丝血腥味在院子里弥漫,众人无不感慨哀伤,半日内,四位爷尽皆死去,地龙会当真是一日覆灭,不,连一日都没有,只半日而已。
想想在地龙会待了好几年,那些老人心中就无比悲痛,自家四位爷其实并不坏,大爷平日足不出户,常教导自家兄弟要仁德,不要造杀孽,只四爷脾气暴躁。二爷虽经常上青楼,但兄弟们都知道,二爷从青楼出来身上没有香水味,全都是浓郁的酒味。三爷平日爱下棋,总找兄弟几个下,自家下不过,三爷哈哈大笑,直言我们根基太浅,要教我们下棋。
怎省得,四位爷竟然,竟然都
回忆起往日种种,各位老人泪流满面,说不出的悲伤。
与众老人成对比的是那些新人,刚加入不足一月的,胆子已经被吓破了,个个溜之大吉,都是没成家的汉子,从山头下来就离开了这县城,一点儿也没有留恋。
虽说白银在他们临下山时警告过他们不可与外人说李老大四兄弟的埋葬之所,也不可再来此,但还是有胆大贪财的,临走时见白银背了个蛇皮袋,起了贪意,假装下山寻了一处躲了起来。
夜半三更时,料想白银已走,便上得山头,直接往那片松软的泥土位置去,眼中尽是贪婪和喜意。不想还未靠近那片埋棺之地,脚下忽然出现一坑,一个趔趄往前倒去,那前方,直竖竖一根铁刺。
那人双手欲撑地逃过此劫,不曾想,他身前是个空洞,只一层地皮,逃无可逃避无可避,毫无悬念,地刺卡进脑门,这人成了第一个陪葬者。
地龙会半日死了四位爷,众喽啰走的走、散的散,整个地龙会总部的院子能搬的都搬走了,能拿的都拿走了,整个院子乱糟糟。果然是人走茶凉,树倒猢狲散。
众喽啰是走了,县太爷可不舒服了,自己派去帮周老二的八名官兵回报地龙会空了,县太爷当场就吓懵了,心中恐慌,面色沉着,让一众属下出城搜索,并派人往县城东门处等自己手下第一大将,着他到了便来县府找他。
县太爷是真的怕了,他与地龙会之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现在地龙会没了,自己的账若是落入那骆炎儿手中,骆炎儿再将那账目送到郡城去或是拿来威胁自己,那自己就完了!为今之计,就是尽快查封地龙会,找到地龙会那四个废物的埋尸之处,再寻到那骆炎儿。
地龙会四人武力高强,自己虽为一县之太爷,但是手下并无大将,唯一一个武功也只能力拼四人之二,若是四人齐上,确不是他能挡下来的。本来想向郡城求援,但地龙会主动示弱,还请求合作,有钱不赚是傻子,要是不赚钱,自己干什么要来当这个县令。没想到,没想到这地龙会竟然半日就被灭了,真是废物!
县太爷心虚气短,在县府来回踱步,而他想找的骆炎儿,此时已经进了安平郡范围,准确地说,已经到了柳县的地界。县太爷担心的账目,自然也在白银手中。说来也怪,这账目并不是从李老大的地下室搜到的,而是自己搬运徐老三的尸体时,从徐老三怀中掉出来的,可能冥冥之中自有运数吧。那账目上罗列了许多,不只有县太爷的,也有县城其他人的,交易时间地点清清楚楚。
白银进了柳县地界已经是十点多,这个点,许多店铺已经关了,只有客栈檐下的红灯笼依然在亮。
在县城外寻了一处僻静地,白银将蛇皮袋藏起来,重新化了个粗壮中年男子的模样,黑衣黑裤,蓄了一嘴的络腮胡子,脸上扑了粉,抹成暗棕色。轻身翻过城墙进了县城内,按照朱明给的地址,往柳六六在的酒馆赶去。
不多时,在城中心找到了那酒馆,门牌匾上写着‘柳家酒馆’,倒是简单粗暴。檐下红灯笼发亮,黑色的‘酒’字尤为明显,这酒馆倒是与别家不同,这么晚了还在开。
推门而入,酒馆倒是不,两层结构,一层放有一张柜台和八张方桌,二层放有四张方桌。
此时酒馆里只靠墙角的一桌有两个人在喝酒,柜台旁站着一位二打扮的人。青衣黑裤,头系黑巾,样貌不算出众,眼睛颇为有神,脸上挂着微笑,只十五六岁的样子。见白银进门,连从柜台旁走到大门将白银引到一处靠近墙角的位置。
“客官,这么晚来喝酒,本酒馆最近有一种烈酒极受欢迎,要不要来一坛?”那二脸上的笑容一直没变过,肩头的毛巾将方桌一擦,给白银倒了一杯热水。
“你们这酒馆倒是稀奇,这么晚了还在开,别的酒馆早就打烊,这晚上客人也不多,你们也没赚头。”白银没有回答,反问了一句。
“客官是外地人吧?我们这酒馆叫‘柳家酒馆’,这整个柳县大部分人都姓柳,上数三五辈都是亲戚,所以这县城里大多数人也算是同根同源。我们这酒馆之所以不关门,就是方便大家来此排遣,在房子里总好过躺在街上。还有啊,咱们柳县人热情好客,县城每天都有流浪汉来往,晚上没有地儿住,酒馆后院有些偏房,他们挤一挤也是能睡的。”那二细细说道,说到‘咱们柳县’时全身都是自豪。
“那这白开水,也是给那些流浪汉准备的?”
“这倒不是,这白开水可不叫白开水,这叫‘洗尘茶’,寓意洗去客人身上的尘灰。每一个踏入酒馆的客人喝上一杯洗尘茶,这身上的灰尘就去掉了。而且,喝酒之前润润喉润润肠更能品出酒味,对身体也好些。”
“你这酒馆,倒是为人着想。”白银夸赞道。
“客官夸赞了。”那二说道。
“好!就给我上你说的那种烈酒,两坛。”白银说道。
二应声回到柜台后取酒,白银仔细打量这二。
行走间腰背挺直,脚下有风,步步踏实,稳重中带着潇洒,潇洒中带着稳重。这二正是柳六六,白银见过他画像。
“朱明说这柳六六初始接触时傲气的很,明明是个酒馆打杂,给人的感觉就像店老板一样,脸上没有其他二的谄媚,眉宇间反倒有一丝游侠之气。如今看来,朱明看人不错,所谓相由心生,这相不仅是样貌,同时也有姿态,包括这行走姿势。做贼的脚底抹油,四处滑脱;谄媚的双腿略弯以示卑微,求得客人欢喜。”
不多时,柳六六取了两大坛子烈酒放在白银桌上,同时取了一只大碗。
“客官,这酒烈,普通人喝多了伤身,但见客官应是海量之人,可用这大碗。酒馆还有些下酒菜,客官若是要,可以打五折,毕竟是晚上,也不图赚钱,只愿客官吃的开心喝的开心。”柳六六建议道。
“酱牛肉有吗?”
“有。”
“来三斤,长久赶路,饿的我前胸贴后背,五折就不必了,你这酒馆豪爽,对我脾气。”白银拍开酒坛,喝上一大碗,辛辣感在喉咙中升起。
柳六六将一碟切好的酱牛肉端上白银酒桌,欲要离去。
“兄弟,你这酒够味,我喜欢。来!坐下来一起喝,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人,这酒算我请你的。”白银一把扯过柳六六,柳六六只觉得一股大力,自己屁股就落在宽凳上了。
“客官豪爽,六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不过这酒得我请,你这样豪爽的人,不是柳县人胜似柳县人,六子见到你也是缘分。”
柳六六并不矫情,白银既然拉他坐下,又如此豪爽,喝一顿酒结识一番岂不快哉?
“爽快,六子兄弟,我见你只十五六岁,我比你大,你也别你你的叫了,唤我一声大哥便可。”白银右手挥向柜台,一只大碗稳稳当当地落在柳六六面前。
柳六六一见白银这手段,自知遇到了高手,眼中没有慌乱,反倒有一丝欣喜和崇拜。
右手拍开另一坛酒,哗啦啦倒了一大碗,举碗对白银。
“既然大哥说了,六子也不矫情,这碗酒敬大哥。”
仰着脖子,咕咚咕咚一碗酒下肚,柳六六将碗倒扣,竟然一滴不剩,再看他脸,一点儿未红。
“好酒量!来,你我哥俩干了这坛子酒。”
白银和柳六六初始还是一碗一碗喝,最后一人抱着一坛子喝了起来,喝了半个时辰,酱牛肉下肚七八斤,多是白银吃的,他忙活了一下午,真是有些饿了。烈酒喝了六坛,一人三坛,直看的角落那两人目瞪口呆。
这烈酒是柳家酒馆最近出品的上等烈酒,酒烈的普通人喝上一杯便要咳嗽半天,柳县人好酒,也不敢大碗大碗喝,更别提拎着坛子喝了。喝上半坛子便该醉了,而这两人喝了三坛子竟然还能聊天,真是奇人。柳六六不提,他酒量柳县人都知道,这孩子从千杯不醉,不知爹娘给了多么强的肚子,什么酒下了肚就跟水一样。
而那络腮胡子竟然也能喝上三坛子,让角落二人心生敬意,能喝酒的,都是豪爽的人!
柳六六心中也是佩服,自己还从来没遇见能和自己拼上一坛子的人,结果今晚竟遇到了喝三坛子还不倒的,暗道有缘。
白银心中发苦,这三坛子酒喝的他喉咙发紧腹中如火烧,若是不暗中用内力稍稍稀释排出体外,还真撑不到三坛子。自己这酒量其实是三年浪迹时练出来的,那时心中尽是仇恨,经常到酒馆偷酒喝,起初半年,只有酒可以让自己冷静,后来稍微好一点,但离不开酒了,直到进了学院,忙东忙西还有澄儿阻止自己,喝酒就少了。如今乍喝烈酒,量还那么大,身体有些不适。
酒馆的酒不如奇珍室的酒烈,但也比普通酒烈上一大截。
“六子,你这酒量是这个。”白银竖起大拇指。
“哥,你的酒量也不,我六子和许多人喝过酒,就和你,喝的最爽快,我们结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