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年之后, 村子里的人再次沉寂了下来,这也是难免的事情, 天冷,空气也干燥, 窝在家里还好,毕竟大多数人家都是卧室跟厨房合并了,灶上总是烧着水,这也算是土加湿器了,可是在外面待的时间长了,那干燥的空气会带走你皮肤上仅有的水分,导致干裂冻疮之类的问题, 大人都很难忍受, 何况是孩子们,因此,大家出门的次数更少了。
比起前一年,这个冬天持续的时间更长了, 这不是一个好征兆, 若是一直这样下去的话,这边能够种植粮食的时间就更短了,熬下去会更加艰难。
村里面已经没有收音机能用了,跟外界的联系差不多都已经断掉了,不过估摸着时间,化冻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年的五月份,气温升高的很快, 这样近乎极端的天气变化让不少人病了,不过很多人只能硬撑着,不趁着这个时候将粮食种下去,等到气温再高一点,那就什么都种不了了。
吸取了去年的教训,虽说玉米面太粗,红薯吃多了也胀气,不过大家也不敢种什么水稻之类的东西了,直接就选了成熟期最短的玉米红薯土豆种了下去,或许运气好的话,收了之后还能再种一茬玉米什么的,如今口味什么的都顾不上了,只要能填饱肚子就成。
门前屋后,大家也急急忙忙地种上了各种蔬菜,多半种的是南瓜什么的,这玩意当饱,而且也不挑地,没熟的时候就能摘下来先吃,而且放的时间也长,别的什么黄瓜西红柿茄子之类的,种的不怎么多,也就是给孩子们留个想头。另外,黄豆也得种,只不过不是为了吃青豆了,而是为了榨油,毕竟,就算做个汤,炖点菜,没点油也是不好吃的。
如此忙活了半个多月,总算将地里的事情都忙活得差不多了,高强度的劳动还有极大的精神压力,乍然一放松,不少之前身体就不怎么好的人一下子倒了下去,如今缺医少药的,村子里的赤脚医生也没办法,只能在家好好养着。不过,如今这会儿,大家几乎是能喝粥都喝粥,做菜用油恨不得是用筷子蘸着往下滴的,想养着,怎么养呢!
说起来,人真是一种骨头里面就犯着贱的生物,这样类出来的病,若是放在之前,没准要做一辈子的药罐子,不过如今呢,连个鸡蛋都舍不得吃,天天喝着杂粥,人却也好得差不多了,很快就能挣扎着下地。
眼见着天气越来越热了,之前想过的去海边换盐的事情又被提了出来。如今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带着粮食和盐,难免要被人惦记着,尤其,他们这事算起来还是拦了那群专门贩盐的人的财路,俗话说得好,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何况这年头,挡人财路就是绝人生路了,因此,村子里面商议了好几天,才下了决定,出动的都是年轻人,免得路上被人劫了,村子里面也要注意,不能让人趁机给端了。
本来村里面是打算让大家骑自行车出去的,不过很快便打消了注意,这路上路况不是很好,而且也不太平,之前就听说,有人打劫骑自行车的人,先是往路上倒上一堆的碎玻璃渣或者是钉子铁丝什么的,就等着你车胎没了气,你一停下来,人家立马就冲上去将车上的东西抢光了,你追都来不及。因此最后,还是找出了三辆板车,粮食什么的放在板车上,一行人轮流推车。
陈瑾和白靖也在前往海边换盐的队伍里面,在村子里面窝久了,确实也该出去走走,也该打听一下消息,起码那边是部队,总该和别的地方有些联系才对。
这边离海边差不多两百里的距离,光靠走的,来回一趟时间可不短,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总不能一直凭着那群人狮子大开口,盐被他们垄断,那开价多少就是他们说了算,还不如自己辛苦一下呢!
小陈庄就在他们前往海边的必经之路上,日上中天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小陈庄,小陈庄的村民看到这群人推着板车从大路上走过,也没有多问什么,心里却在寻思着究竟是怎么回事,陈瑾他们正打算找个阴凉的地方停下来,却听到一边李立新叫道:“陈哥,你看那边的,是不是你爸?”
陈瑾转头看去,不由吃了一惊,站在那里的的确是陈爸,不过陈爸看起来苍老了很多,头上也有了白头发,背也佝偻了起来,他这会儿正提着一个发黄的塑料桶往回走,桶里面有水溅了出来。
陈瑾抿了抿嘴唇,跟他们说了一声,让他们稍微等一下,便走了过去,伸手接过了水桶,叫了一声:“爸,我来吧!”
陈爸愣了一下,脸上露出了有些局促的神情:“是小瑾啊,还是我来吧!”
陈瑾没有接话,直接帮着提着桶跟着陈爸进了路边的一间房子,屋子里面,杨小芸正在做饭,陈哲坐在灶膛边上烧火,杨小芸揭开锅盖,将几块刚刚切好的土豆块扔进了锅里,然后拿过了一个罐子,小心翼翼地用勺子舀出了一小勺有些发黄的盐粒,洒进了锅里,嘴里叹了口气。
陈哲第一个看到了陈瑾,他有些不自在地打了个招呼:“哥,是你啊!”陈哲也变了很多,看起来有些邋遢,头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修剪过了,油腻腻地顶在头上,脸色也不是很好,身上的衣服有些大了,脚上的布拖鞋也破了几个口子,露出了脚趾。
杨小芸听见声音,脸上勉强露出了点笑容:“是小瑾啊,快坐坐,正好一会儿也能吃饭了!”
陈瑾摇摇头,说道:“不了,我只是经过,人家还在等我呢,我这就走了!”
陈爸给陈瑾拧了一条毛巾,毛巾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他干咳了两声,说道:“吃过饭再走吧!也不着急这么一会儿!”
陈瑾坚定地摇摇头,说道:“不用了,一群人在等我一个呢!”
陈哲有些好奇,问道:“哥,你们去哪儿啊?”
陈瑾犹豫了一下,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们要去换点盐回来!”
杨小芸眼睛一亮,赶紧给陈爸使了个眼色,陈爸有些尴尬,不过还是说道:“去换盐啊!要不,小瑾也帮我们捎点回来吧,我这就去拿玉米给你!”
我们,陈瑾心里咀嚼着这个词,暗自发出了讥讽的笑声,他垂下了眼睛,淡淡地说道:“行,反正是顺便!”
陈爸赶紧找出一个布袋子出来,往里面倒了满满一袋子还没有碾过的玉米粒,递给了陈瑾,陈瑾掂量了一下,大概十几斤的样子,看样子,陈爸他们的日子也过得不是那么宽裕,不过陈瑾也没有多说什么,直接便道了别,提着袋子出去了。
出门的时候,他听见陈爸叹了口气,回头一看陈爸欲言又止了一番,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摆了摆手,说道:“路上小心点,粮食没了就没了!”
陈瑾点了点头:“嗯,我知道!爸,这事别跟别人说,免得有人打主意!”
陈爸应了一声:“嗯,我知道轻重!”
陈瑾拎着袋子走了,白靖无聊地坐在板车上,拿着草帽扇着风,这会儿见陈瑾回来,立刻眉开眼笑地迎了上来:“这么快!”
陈哲将袋子放到了板车上,跟另外的人说了一声:“我给我爸带一份!”
其余的人也没什么意见,这也是难免的事情,何况这又不要他们出粮食,只是说道:“这是应当的!”
几个人推着板车又走了一段,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停了下来,准备吃点东西,休息一会儿再走。
因为怕麻烦,大家都带了干粮,所谓的干粮就是自家做得玉米面饼,掺了一些面粉发酵过,做成直径大概二十公分,中间厚周围薄的饼子,切成片晒干了,虽说吃起来很考验牙齿,但是耐放,不容易坏,多带上一些,吃个十天半个月不成问题。陈瑾拿了一个大玻璃罐子出来,里面是满满一罐子咸菜,加了点黄豆炒过,很容易下饭,一群人就着咸菜吃了几片面饼,又灌了半肚子的水,大家也没什么好抱怨的,这要是不出门,谁家舍得这么吃啊,又不干活,待在家里,煮上一大锅粥,也就能糊弄一天了。
白靖显然对此觉得有些郁闷,陈瑾听他在那里嘀咕着说早知道就不出来了,只好偷偷安慰了他几句。
他们很快便再次动身,沿着大路往东边走,路况实在是有些糟糕,原本还算平坦的石子路如今坑坑洼洼,有的地段因为之前地震的关系还出现了塌陷,还有巴掌宽的地缝,这很影响他们的速度,甚至在经过一条河的时候,河上原本的桥梁已经断掉了,水上搭建的浮桥显然承重不是那么够,他们不得不从车上将东西拿下来,先背到对面去,然后再推着空车过去。
走了一路,等到天黑的时候,大家都是长松了一口气。他们就在一条河边找了个空旷的地方,一群人轮流在河里洗了个澡,然后吃了点东西,陈瑾和白靖两人守夜,其余的人直接在地上铺了一条床单,很快就睡下了。
陈瑾找了点树枝什么的,生了一堆火,两人在火边腻歪了一番,不过因为怕将别人吵醒,两人并没有做到最后。白靖在陈瑾手上泄了两遍之后,带着点餍足说是去洗澡,然后拎着几条蛇回来了,陈瑾有些哭笑不得地陪他去把那几条倒霉的蛇收拾了一下,剁成了块,然后从板车上拿了一口锅架到了火上,将那些蛇块扔进了锅里,加了水,开始煮汤。
那几个睡得雷打不动的人却在蛇汤的香味中醒来了,一个个眼巴巴地看着锅,李立新直接就问道:“这是什么汤,这么香!”
陈瑾刚刚给白靖盛了一大碗,里面大半都是蛇肉,白靖抱着碗先喝了一口,然后瞪了那群人几眼,这才慢吞吞地说道:“是蛇肉汤!”
几个人眼睛都是一亮,农村里的人对吃蛇没有什么心理压力,这会儿一听,更是口水都分泌了出来,陈瑾也不小气,说道:“汤还挺多的,你们也盛点喝吧!”
虽说锅不小,汤比较多,不过人也多,十几个人一分,也就没多少了,大家捧着碗,一碗里面也没几块蛇肉,而且还是骨头多,不过谁也不嫌弃,各自撕开饼泡在汤里面,稀里哗啦地吃了下去,脸上都露出了满足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