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书瑶远远瞥着尤大宝的神色,有了一丝不安。
“冰清,水月,就送到这里,你们回去吧!”佟书瑶对她们道。
狄冰清自然也看见了尤大宝,道,“那好吧!以后有空来看我。”
“当然会!”佟书瑶拍拍狄冰清的肩,正欲走,就听得水月喊。
“书瑶……”
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样,佟书瑶了然道,“放心吧,不会忘了你的药霜。”
捏了捏她顿时翘起来的嘴角,朝她们挥了挥手。
佟书瑶大踏步地朝尤大宝走去。
“尤公公,怎么了?”佟书瑶走近问。
尤大宝搓着手,面色很急,“佟姑娘,皇上头疼得厉害,却不肯请太医,我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才来找你的,你去看看皇上吧!”
“我也是太医!”佟书瑶忍不住道。
虽然嘴上这样说,却已经提步往昭华殿的方向走。
“你,你不一样!”
佟书瑶走得极快,尤大宝跟在后面有些吃力。
她不一样?
也许在尤大宝的心里,她确实是不一样的存在。
他有时叫她佟太医,有时叫她佟姑娘。其实,他更乐意叫她佟姑娘。
因为她毕竟就只是个小姑娘!
当初,他与湘王殿下都以为皇上对这个小姑娘有了意思。所以,赐金匾,派秀贴,包括选秀过程中的各种放水,都是为了能将她带到皇上身边来。
谁知皇上金口一开,就让佟姑娘变成了佟太医。
真是应了那句,皇上不急急死太监!
你说他对她没意思吧,这位姑娘的各种大胆放肆他都能一一容忍。手上被蛇咬的伤也只愿意给她处理。尤其是那晚,病重的他偏偏留下她给自己看病。
要知道,皇上从前有了病痛,宁愿自己熬一熬,也是从来不肯看太医的。
所以,他到底是对她有没有意思?尤大宝不知,还是那句话。
皇上的心思你别猜,你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
“皇上的嗓子好些没有?”佟书瑶突然想起,便问。
尤大宝收回心思,道,“我听着像是好了。可到底好没好利索只有皇上自个儿知道。”
“皇上为什么不肯看太医?”
“不知道!若是湘王殿下,也许还能猜到半分皇上的心思,因为他们毕竟是骨肉兄弟。可我只是个奴才,哪能知道?不过我有时瞧着皇上总是一个人,真是挺让人心疼的。”
“皇上总是一个人?”佟书瑶顿足,侧头疑问地看着尤大宝。
尤大宝知道自己又说多了,但自己的潜意识里好像有点故意的成分在里面。
他没有回答她的疑问,但他相信这个聪明的小姑娘迟早可以自己发现这其中的问题。
佟书瑶虽然大多时候是一个胆大妄为的小姑娘,但回想那晚的情形,她处事时的冷静果断,举手投足间所表现出的强大气场却又不得不让人刮目相看。
她的一言一行,不仅表现出了她的能力与聪明,也透露出了她的细腻心思,她懂得分析问题,揣度人心。
关键是她的细腻心思所反射出来的根本是,她在为皇上着想!
皇上需要一个可以与他分担的人,一个懂她的人,一个陪他的人。
这一次,他又自作主张了!
但为了皇上,就算受惩罚,他也无悔!
因为走得急,不过半柱香的功夫,昭华殿就到了。
佟书瑶跨进正殿门,走进内殿,就看见陆承渊一身天青色常服,金带玉冠坐在小几边,修长的手指持了一颗黑子,面容沉静地盯着面前的棋盘。
要不是他额上密布的汗珠出卖了他,根本看不出他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此时佟书瑶才终于发现他除了外貌与身材以外的另一样魅力,那就是此时浑身散发出的坚忍的男儿气概。
“参见皇上!”此刻她说出这四个字,竟莫名多出一份真诚来。
陆承渊闻声回头,看了她一眼,冷冷的目光扫向尤大宝。
尤大宝低垂着头,不敢迎上这让他发虚的目光。
“起来吧!”陆承渊淡淡一声,便回头继续盯着棋盘。
听这声音,嗓子是好了。
佟书瑶起身,走上前,伸手就要去摸他的额头,陆承渊微微一偏,便移开了。
“摸一下您的龙体,又不是吃您的龙肉,您至于吗?”
看见他明显痛得厉害,却又十分不配合的样子,佟书瑶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她语气里的恼意那么明显,陆承渊抬头,微缩着瞳孔情绪不明地凝视着她。
于是,当佟书瑶再一次将手探过去时,他难得地配合了一次,没有躲开。
“没有发烧!经常痛?”
佟书瑶竟听见他“嗯”了一声。
“只是头痛?”
“嗯!”
“是怎么一种痛法?”
他手中的棋子落下,没有回答,就好似没有听见她的问话是的。
看来这位爷不愿意做问答题。看在他有十分的傲骄资本的份上,算了,她换一种问法。
“是一直痛还是一阵一阵的痛?”
他又执起一子,仍没有回答。
好吧,选择题他也是不愿意回答的。
“是一个固定的位置痛?”
“嗯!”
这位爷竟然只愿意做最简单的是非题?看在他此刻脑子有问题的份上,忍了!
“是一跳一跳的痛?有时像针刺一样?”
“嗯!”
接下来,应该要看一看他的舌苔,于是又面临着一个张嘴的问题。
这个问题对普通人来说都不叫问题,但对这位爷来说却是一个难题。
基本不用试,她确定这位爷是绝对不会听话的。
好在她功力深厚,不一定非得看舌苔。偷偷瞧了瞧他的面色,佟书瑶基本可以断定,他是气血瘀滞所致。
有一种方法可以尽快减轻他的痛苦,可是她有点犹豫。
一是古代医疗器材不全,医疗条件落后。
二是治疗的这尊身子金贵,她身上的责任重大。
犹豫了一会儿,佟书瑶试探着开口,“皇上,那个,你怕不怕痛?”
陆承渊抬眼瞧着她,淡淡道,“不怕比此刻更痛!”
他终于承认他此刻很痛,听他的意思,他打算配合她的治疗了?
他都允了,她还怕什么?
她快速出了内殿,让尤大宝去为自己准备一系列需要的器具,顺便请常瑞过来帮忙。
吩咐完回到内殿,佟书瑶道,“皇上,东西要一会儿才能拿过来,您可以过来躺着,我先给您按按穴位,您也会好受一些。”
陆承渊闻言放下手里的棋子,起身走过去,躺在了美人榻上。
他竟这般配合了?
佟书瑶盯着闭眼躺在美人榻上的俊脸,竟然愣了。
这不能说明其它,只能说明他真的很痛了。
她的手指轻柔地插进他的头发里,轻重适度地按揉起来。
陆承渊此刻闭着眼睛,所以佟书瑶可以一边按着,一边肆无忌惮地打量这张俊脸。
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不仅会自虐,还有病不看医生。
说他冷漠吧,他又帮她救出了狄冰清。
说他热心吧,他却把刚刚怀孕的云妃打入了冷宫。
他真是让人琢磨不透。
大抵是佟书瑶的按摩起了作用,他蹙起的眉头舒展了几分。只是点点汗珠仍旧密布在他的额头。
尤大宝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佟书瑶手势轻缓地按摩着他家爷的头部。
让他惊奇的是,他家爷还很顺从。
一躺一站,躺着的人没有了平日的冷傲,站着的人没有了平日的聒噪。
就只是这样一个静静的画面,竟让尤大宝感动得差点流下泪来。xdw8
看来,他压对了宝!说明他还是了解他家爷的。
不忍破坏这个和谐而美好的画面,尤大宝脚步很轻地走进去,又轻轻地将东西放在桌子上,期间没发出半点杂音。
佟书瑶看见常瑞在门口小心地探了探头,不敢进来,于是道。
“皇上,您现在可以坐起来休息一会儿,我和常瑞去做一下准备。”
陆承渊淡淡“嗯”了一声,坐起身来。
佟书瑶走到门口把常瑞给拽了进来。
常瑞不敢看陆承渊,只低着头对他行了礼,便躲到佟书瑶跟前去。
佟书瑶检查了一下尤大宝拿来的东西。
于是,她再一次鄙视了一下这落后的医疗条件。
“常瑞,以前太医院的太医都从来没做过刺血吗?”
“刺血?”常瑞挠着头,“我倒是在《内经》和《针灸甲乙经》中看到过,却没有试过,也没见过别人做过。”
突然,他两眼放着光,“你要刺血?”
“是!”
“对皇上?”
“嗯!”
“万一……”
“我的手里没有万一!”
常瑞噎住了。
佟书瑶的沉稳与自信会感染其它人,让他人也莫名对她产生信任。
同时,常瑞也有些兴奋,刺血他只在书上见过,如今要看到现场版的了。
铍针?什么玩意儿!她真想把它扔垃圾堆里去。
用匕首?太不好把握。
眼神四处瞟了一眼,瞧见香炉旁的一个青花瓷瓶。
走过去,举起来却终是没有砸下去。
这个,看成色,应该很值钱吧?作为财迷,多少有点心疼。一向果断
的她竟然纠结了。
陆承渊一直坐在榻上面色沉静地看着佟书瑶的一举一动。
她的自信,或者说狂妄,她的嫌弃,她的纠结,全都尽收他的眼底。
这房间里的东西,应该没有不值钱的吧?
权衡了一下,她终于拿起桌上的一个瓷杯,往地上砸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