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第四十六章 急夜行军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江原好像才发现我似的,眼睛眨都没眨一下,信口道:“回父皇,他叫凌悦,正在我府中任主簿。本来要随天御府大军出征,前几日程将军说他军中缺人手,儿臣便下令让他明日跟随程将军一同前往驻地,调派文书刚刚发往河东。”

江德似乎还未回神,全没注意到他这番说辞详细太过。

江原又趁机对我斥道:“别愣着,还不见过皇上?”

我心里骂了一句,拉着裴潜作势下跪,却听见江德温言道:“军中不必拘礼,你过来。”

我重新抬头,见他目光温和,看去十分慈爱,虽然心中有些疑虑,还是依言向前走了几步。

江德微笑着看我:“你家在何处,有无功名?”

我垂下眼道:“回陛下,小臣是蜀川人,现在已是没有家了,自然更无功名。”

江德露出了然神色,紧跟着问:“父母家人尚在?”

江原抢着道:“父皇,他还有父兄,为了家产将他赶出来了,早已断了来往。”

我眼神瞟过他,抿了抿嘴。

江德微微点头,突然问我:“朕若收你在我身边,为你在六部安排个文职,你可愿意?”

我有些意外,见江原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于是道:“陛下垂爱,小臣自然求之不得。”顿一顿又道:“可是小臣刚刚上任不久,自觉资历尚浅,更愿意先在战场上多长见识。”江原扔过一道阴沉的视线。

江德眼神微动:“也罢,燕王的教令已发出,再追回又要废番周折。你真的喜欢出征随战,不妨在外历练几年。”

我正色道:“谢陛下。”

江德含笑看我,解下腰间一块玉佩:“匆忙相见,不及准备,这个你且收着,就当作见面礼罢。”

我有些迟疑地接过,惊讶之色流露在脸上。江德微笑道:“朕别无他意,只是你的眉眼神韵令朕想起一位故人,不由得便想与你亲近。”

我心头微震,试探问道:“陛下说的故人是?”

江德轻声一叹:“他曾是我魏国大将,已去世二十多年了。”

我喉头像被哽住,半天才又道:“他……与我很像?”

江德叹道:“时间太久,朕也说不清了。你的名字我记下,若在战场上表现得好,朕还会亲自赏你。”我忙要下跪称谢,却被江德拦住,他再看看我,淡淡一笑,转身离开。

我低头看手中玉佩,抚摸着上面细腻的纹路,悄然在掌心握紧,仿佛有莹莹暖意从那里流入指尖。

裴潜走到我身边,冲着他们离去的方向感叹道:“皇上看起来可比燕王殿下亲切多了。”

我看到裴潜神情,嘴角一翘,收起玉佩道:“何以见得?”

“还用说么?皇上对你印象很好啊,才第一次见就把随身玉佩送你了,我从没见过燕王殿下对你这样。”

我笑:“他要这么做,那一定是有什么诡计了。”

裴潜忽然仰头仔细看我:“皇上说你像的那个人,你知道是谁么?”

“不知道,跟我没关系。”

裴潜不相信道:“我看你的表情明明像有关系。”

“你懂什么?”我推他的脑袋,“徐将军来了,快练你的骑术去。”

裴潜不情愿地回头,立刻表情痛苦,挣扎道:“你说过要自己教我的。”

我眯眼道:“对,不过现在改主意了,我等着看你这几日会不会挨打。”

裴潜气得跳起来:“我只不过说了一句你不爱听的!”

“我喜欢报复,你不知道?”

徐卫满面乌云地向这边走来,略向我点头致意,便冷冷道:“裴潜,跟我来。”

裴潜只得跟在徐卫身后,临走向我挥了挥拳头,我冲他微笑挥手。看他又歪歪扭扭上了马,这才回身,却没想到早有人站在我身后。

江原手放在剑柄上,微微挑了挑眉:“你是蓄谋已久么?站那么显眼。”

我回道:“你不是早想让你父皇注意我么,怎么反而叫我躲开?”

“那你还真是遂我心。”江原哼了一声,逼近我面前,低声道,“父皇的反应你也看到了,我不是骗你。”

“那你要怎样?”

“这句话该我问你罢?我倒没打算让父皇这么早看到你,是你自己跳出来乱我的分寸。”

“看也看到了,我能怎样?就算你们都觉得机会难得,那也无凭无据。”

江原一把拉起我,快步向校场门口走,恨恨然道:“也就只有你,这个时候还能嘴硬!”

我横眉道:“你怕我被你父皇先行控制,自己的打算落了空么?”

江原哼道:“我自然有打算,却不怕你被谁控制。只提醒你,我父皇虽然十分爱护姑母,多年来一直在寻找她的血脉,可是目的却也不单纯,你不要被他轻易感动。”

我恍然点头:“这好像说的是殿下你,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

江原没说话,只是用力捏紧我的手腕,仿佛恨不得捏碎,直到看见我脸上的怒意,他才解恨般松开,凉凉地笑道:“凌主簿,别忘了今晚。”

我摸着红痛的手腕,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休想!”

江原扬起眉:“难道凌主簿要食言?”

我大步走到门边,扯过坐骑的缰绳,翻身上马,定了定神又轻松回头:“我知道殿下渴望得很,可是等着下官的姑娘实在不少,恐怕今晚还轮不到殿下。”

江原刚刚跨上“乌弦”,听到这话,倏然僵硬。我见他眸中隐隐冒出血光,知道真的把他惹怒了,立刻一抽马鞭,撒蹄奔走。

就这么奔出几里地后,我腰间忽地一紧,身体接着脱离了马鞍,在半空停留片刻,重重撞进一个人怀里。我有些吃惊地看见本来一言不发远远跟在后面的江原就在面前,正带着乌沉沉的眼神低头看我。

预感不好,我忙乱地挣动身子,却怎么也挣不起来。

江原收紧缠在我腰间的马鞭,将我按倒在马背上,有些嘶哑地狠狠道:“就没有一点不同么?”

“你放开!”我哪有心思理他的话,只顾用力挣扎。

江原三两下拆掉招式,牢牢掐紧我,略显猩红的眼眸定在我脸上:“我问你,是不是谁都一样?”

肩头传来剧痛,骨骼仿佛要碎裂般格格作响,我拧住眉,顿时怒火窜起:“什么一样不一样?你莫名其妙!”

江原冷笑:“你今天的表现是不是明白告诉我,朝堂之上,我与父皇没区别,床帏之间,我与其他人没区别。对你来说,无论谁都一样?”

我这才明白过来,听到他语带讥讽,勉强压住声音道:“江原,说话别忘了自持身份。你乱了计划,不要迁怒在我头上!难道你以为我是故意引皇上注意?”

“我为这个迁怒你,”江原唇角勾起,却显得异常冰冷,“凌主簿,你这般自以为是也当真可笑。你想想自己方才的反应,若不是我有所防备,你敢说没有要答应父皇的冲动?”

我全身微颤,一时竟忘记了挣扎,狠狠盯住他,忽地冷笑道:“是又怎样?皇上手中权势比你强上数倍,我为何不动心思?只是说下官有所冲动却是错了,燕王殿下既然工于心计,也该明白什么叫欲擒故纵。今日婉拒皇上好意,他日寻机一举彻底脱离天御府,免得成了你的棋子!”

江原双目充-血,忽然抬手挥在我脸上。一声脆响过后,我眼前金星乱冒,模糊觉得嘴角有股热流濡濡而下,不及抬手抹去,一个个凶狠的吻便暴风雨般落在唇上。马上剧烈的颠簸更加重了力道,浑身难受得像溺水一般,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口中浓重的血腥味随着激烈的缠搅四处散开,和着津液溢出下巴,狼狈流入颈间。

江原却似乎还嫌不够,他完全放开了马缰,只是不断夹击马腹,任由坐骑在寒风凛冽的田野中发狂奔跑。“哧”的一声,领口被粗暴地扯开,裸-露的肩头在寒风中瞬间冷透。不及我喘息过来,江原忽然放开我双唇,低头开始在我身上肆意侵掠,每一下都无比凶狠。

我胸膛剧烈起伏着,终于断断续续道:“停……停下!否则……我……我……”

江原表情没有丝毫波动,冷声道:“凌悦,我犯了傻才对你一味忍让,既然做什么都只换来你无情无义,那不如要了你的身体!你不是说过要给我么?”他突然一声长喝,乌弦渐渐停止奔驰。双臂抱住我滚下马背,在衰草连天的田野中翻滚几下,压倒在我身上,眸子愈发猩红。

我瞳孔骤然收缩:“光天化日,你敢!”

他抓住滑在我肘间的衣服,狠命向下拉扯:“你看我敢不敢!”

我使出浑身力气向旁边躲闪,挣扎中,手底忽然抓到还缠在腰间的马鞭,咬牙扯住,瞄准空隙猛力挥去。风声劲响,牛皮制的马鞭在眼前划了一道弯弧。

江原突然停住动作,缓缓抬手摸向颈侧。一道狰狞的血痕自耳后蜿蜒而下,渐渐渗出鲜血。他表情愠怒,目光落下,一直移到我握着马鞭的手上。

我的愤怒却只有比他更甚十倍,推开他站起来,颤声道:“江原,我做过最蠢的事,就是说服自己去试着接受你!”

江原飞快抬起头来,目中的血色淡了许多,表情中似乎带了一点懊恼,却没有开口。

“禽兽不如!”我将马鞭甩在他脚边,掩起凌乱的衣襟,踉跄跑向停在不远处的栗色马。上马前,无意中向后瞥了一眼,只见江原还在原地,一动不动地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我狠抽马鞭,纵马踏过田埂,却似比江原方才还要发狂。

真是可笑之至。在这种情况下,我居然也只能回天御府。

闯进弘文馆大门时,凭潮正在院子里炮制药材,看见我立刻瞪大了眼:“凌主簿?你遇到劫匪了?”

我一言不发地走进房里,重重关上房门,好一阵才走到铜镜前。

簇新的官服已是脏皱不堪,腰带都不知去了哪里,我脱下来扔到一边。再脱中衣时,从镜中看见身上无数鲜红的吻痕,突然烦躁得无法忍受,把手中衣物团了又团,狠狠擦拭起来。

可越是擦拭,那些猩红的痕迹反而越变越清晰。我一拳砸翻了铜镜,埋头钻进床帐。

躺到午时,鸣文进来送饭,试探着叫了几声,我只是装睡不应。直到天色黑透,约莫众人都休息了,才起来扒几口冷饭,自行打水洗漱。做完之后,却仍然毫无睡意,只能靠在床头发愣。

过了不知多久,忽听见卧房门被小心推开,有个人影蹑手蹑脚进来,向着我这边探头探脑好一阵。等他看够了,我开口问:“有事?”

裴潜明显抖一下,拍着胸口道:“你吓死我了!这么坐着,也不点灯!我还以为你睡了!”

我面无表情道:“这么晚进来做什么?想要跟我一起睡?”

裴潜马上嚷嚷:“说什么怪话!凭潮说你回来时不大对劲,我好奇来看看。”

我哼道:“听他胡说,凭潮自己才最不对劲。”

裴潜走近床边,借着屋外微光看了看我:“出什么事了?我看你在阅武场还挺高兴的,难道回来时又跟燕王闹翻了?”

我立刻面色一沉:“谁跟你说的?”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上次在晋王骑射场时,跟燕王吵过你就这么坐着发呆,过了不久就出事了。”裴潜说着皱眉,“这次你可别再出什么事,不然燕王又要来呆着不走了。”

我不由烦躁:“乱扯!和他什么关系?我只是有点不舒服罢了。”

“心里不舒服吧?”裴潜很不以为然地撇嘴,“你待燕王殿下还真是不同,我就从没见你为别人这样生过气。是不是因为太在乎他了?”

我重重咬字:“那是恨!没有别人比他可恨!”

裴潜拉拉嘴角,低声嘟囔:“就这么个恨法?”

我忍无可忍,扬起脸:“你给我滚回去睡觉,再敢乱说,看我怎么收拾你!”

裴潜惊诧:“咦,你的脸怎么了?”

我立刻捂住腮边肿起的指痕,恼火道:“小畜生!你别问了行不行?吵得人头疼。快滚!滚滚滚!”

裴潜被我乱骂一通,也开始生气:“懒得理你!明天还忙着呢,既然你没死,那我就去睡了。有事别找我!”重重跺了下脚破门而出。

我咬了咬唇,拿被子蒙住脸。

第二日大早,凭潮神出鬼没地弄了两倍的汤药放在我床头,然后把我摇醒:“凌主簿,昨日延迟疗伤一天,今日得补上了。”

我头顶着一条被子,接过那碗黑色药汁,屏住气一股脑喝下去,然后将碗向凭潮手里一塞,重新倒回床上。

凭潮愣在当地:“这就……完了?”

我声音细若游丝:“神医大人,你等几天再施针罢,我这几日弱,受不住。”

“弱?”凭潮竖起眉毛,“我怎么就没看出来?你死了事小,耽误我赚钱事大。废话少说,先脱衣服。”说着便动手。

我缩在被子里,死死攥住衣角,任凭他威逼利诱,就是不肯撒手。

凭潮左右找不到可乘之隙,终于怒冲冲爆发:“怎么都这样?赶着给你们治伤还都推三阻四,倒好像我欠你们似的?”

我不由露出头:“你们?”

凭潮眼睛扫在我脸上,冷笑一声:“捉贼捉赃,打架成双。好么,一个肿了脸,一个伤了脖子,原来全都这么招摇,偏偏还要掩耳盗铃。知道丢脸就该伤得隐晦点!”他在药箱里叮呤咣啷一阵找,最后找出个白色小瓶扔在桌上,“这里有治外伤的药膏,凌主簿自己抹罢!小人伺候不了,这几天就不来打扰了。”

我裹在被子里动了动,表示知道,听完凭潮震耳欲聋的关门声,才十分郁闷地爬出来抹药。

磨蹭到镜前敞开衣服,再次看见胸膛上的大大小小红痕,我伸指挑了一些药膏后,居然觉得无从下手。既没出血也不肿痛,这……能叫伤么?

而且此刻镜中的自己衣衫半掩,满身狼藉,简直就是一副极端色-情的场景……再看一阵,我不由得涨红了脸,胡乱抹了几下又忙掩上。

江原,江原!我咬牙切齿,怎么就没把他抽死!

江原似乎感觉到我对他的滔天恨意,自那日以后便很识趣,非但不再亲自登门,就连例行议事也不派人来叫我,似乎府里已没我这个人。

我起初几日闷在弘文馆里,等到脸上消肿,便开始频繁与南越密谍会面。

赤冲是南越为防务秦淮一线布下的谍报组织,主要负责探听以江成晋王府为主力的南营谍报,是我皇兄赵誊在北魏的重要眼线。赤冲组织严密,统事只与几个副手直接联络,而副手各自率领一组或几组密谍,每组三五人不等。命令层层传递,有时同时知会几人,有时却只告诉其中一人,组与组之间更是互不通信,极难一网打尽。

按照程休死前透露的详细内情,加上早先对“赤冲”内部底细的了解,我先是取得了负责周转消息的南越使臣范信任,将程休之死归咎于他叛国投敌,继而逐渐插手刺探任务,然后将天御府掌握的部分晋王府机密转给不同执行者,趁他们互通消息之机,将赤冲安插在各处的密谍从下至上逐个掌握。

每掌握一人,我便在纸上记下他们的简况,依据他们推敲那些隐藏更深的人,反过来再行求证。如此周密往复,不到一月的时间,我手中的名单上已增至九人。

我重重写下最后一笔,只见笔锋已有些凝滞,烛影中,面对着自己亲自写下的人名,又有了那种奇异而沉重的感觉。我叹一口气,把纸卷起,压在一只带锁的木匣底层。再转头忽听见院门轻响,此刻已是半夜,有谁会来?

我警惕地快步迈出书房,环视四周片刻,未见有人,却在要回身时蓦然瞥见在地上多了一个人影。

月色如霜,将那影子淡淡铺开一道,在寒气萧索的夜里,朦胧欲散。

我皱了皱眉头,转身便往回走,将进门时,听见身后有人静静开口:

“凌悦。”

我吸了一口气,表情冷淡地回头:“我还以为谁家的狗闯了进来,却原来是燕王殿下。”

江原半倚在栏杆上,轻轻扬眉:“还在生气?”

我看天:“这话问得怪,我生什么气?难道殿下知道自己曾做过什么卑鄙无耻的事?”

“凌主簿处处讽刺,不知道在说谁?”

“殿下既然听见了,尽可以往自己身上揽。”

“真可惜,本王从没觉得自己做过什么无耻的事。”江原走到我跟前,眼神闪动,“不请我进去么?”

“请啊,怎敢不请。”我伸手让出半边,“虽然对有些人不配受礼,但在下还是习惯以礼待人。”

江原浅淡一笑,负手拢住衣袖,施施然抬脚跨进书房,走到书案前,伸指翻动了一下案上纸张:“墨香浓郁,凌主簿方才在写什么?”

我在他身后道:“殿下深夜驾临,不是为了看下官写什么字罢?”

江原回头看我:“谁说不是?我很想知道你写了什么。”

我语气冷冷:“什么都有,比如方才就写到一句,国之大患,惟人不知耻而已。”

江原似乎忍不住轻笑:“这是谁的话,我怎么从没读到过?”

我挑衅地扬起下巴:“本人新创。”

江原背过身,拿着一张纸抖了半天,终于大笑出声。

我瞪着他:“你笑什么?”

江原扔下手中的纸,忽然一个回身将我搂进怀里:“凌悦,你还真是有趣。”

我使劲推他:“你有病!想再尝一顿鞭子?”

江原毫不理睬地把手臂收紧,直将我弄得透不过气来,才贴在我耳边道:“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写什么?”

我僵了一下:“你派人跟踪我?”

“身为上司,如果连自己属下的行踪都不清楚,岂不是十分失职?”江原没事般放开我,坐到旁边的客椅中,笑着敲了敲另一边:“坐。”

我站着不动:“不必了,有事就说,没事快滚。”

江原站起来将我按到椅中:“我有重要的事。”他重新坐下,压低声音,“今夜子时,大军出征。”

“什么!”我吃了一惊,“冰雪未消,何以突然出征?”

江原眼中闪过一丝无奈:“父皇一句话,将我的布署全盘打乱。洛阳三万精兵,两万被调离,

十天以前便由程将军率领,往河西进发了。”

“河西?”我更是惊诧,“河西是宇文氏士族盘踞之地,向来为北赵朝廷倚重,不但身居高位,而且手握精兵数万,就连西北戎族也要畏惧几分。只发两万兵力讨伐宇文氏,山高路远,人马疲倦,更兼粮草不济,岂不是自找死路?”

江原默默点头,却道:“我相信程将军的能力,待战事一起,应是能拖住宇文氏一段时日的。”

我沉思道:“北赵地势西高东低,历来有以陇西制关中,以河西制陇西之说。上次你派出密使极力游说陇西各州县,现在却要对河西取敌对之势,可取么?”

江原道:“我本意是先交好陇西,中立河西,先争得对关中的优势,然后徐徐图之。没想到父皇出了一招险棋,用显然会败的兵力进取河西,却似意不在此。”

我眉头微蹙:“何出此言?”

“因为这路兵马根本没有任何具体指令,包括程将军在内,只知要前往河西,却不知为何前往,前去与谁作战。”

我想了一下,再问他:“那么你以为呢?”

江原高深莫测地一笑:“天机不可泄。”

我嗤了一声:“子时出发的大军,又是要往何地?”

“弘农被围,前去解围。”江原回得十分干脆。

“这么说北赵已经行动,倒是你变成被动一方了?”

“可以这么说。”江原手肘撑在桌面上,“不过应该是‘我们’。”

我面色微沉:“事先毫无准备,要我今夜就随你出发?”

“消息来得突然,需要什么等上路后再派人送来。”江原静静盯住我,“你现在向我交个底,握在你手上的赤冲密谍应有七八人了罢,临行之前要将他们全部除掉,还是先派人监视起来?”

我沉声道:“现在不能打草惊蛇。”

“那就派人监视起来,你不在时,不能让他们有一点消息外泄。”

“你为什么突然插手?”

江原眸子异常深邃:“无论做得多么天衣无缝,接近南越密谍都是极其危险的事,万一你莫名其妙死在什么地方,叫我如何?”

我一呆,不自然地转开视线。

赤冲既已收到了追杀我的密令,若不寻机连根拔除,那我总有一天会被找出来杀死,这件事的内情我从未对江原透露。

江原看着我道:“把名单交给我保管,出征期间不要再接触南越人。”

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我慢慢走到书案前,抽出名单给他。江原打开看了一眼,迅速放进袖里,拿出小小一个拇指粗细的纸卷:“这是今次出征传递各种密令用的符号,你看一遍记住。”

我刚刚展开,便听见门外脚步声响,江原快步挡在门口:“谁?”

门外道:“末将韦之行受命前来禀报:大军集结完毕,静待殿下随时发令。”

江原道:“好,你进来。”

一个面色略黑、身形修长的将领推门进来。

江原递给他一道铜符,凝目道:“前军护卫韦之行传我口令:前将军薛延年即时出发,兼程赶往曹阳,就地安营待令。”

韦之行立刻抱拳:“末将领命!”双手接过铜符,飞速离去。

江原转头问我:“看完了?”我点一下头,他将纸卷放在烛火上,片刻烧成灰烬,“跟我来。”

我道:“我去叫裴潜和凭潮。”

江原笑道:“凭潮早就在军中等候了,明日让裴潜随徐将军赶上来就是。星夜出发,总要有点遮掩行迹的效果,还是不要惊动太多人。”说着一口气吹灭蜡烛,拉起我出门。

迈出院门,我不由意外,只见弘文馆外已站满了黑衣黑甲的兵士,他们整齐列队两旁,虽然有几百人之多,却静得几乎连呼吸都听不见。

江原挥手示意,几百人便自动退开,他牵过栓在一旁的乌弦,又指着旁边一匹全身雪白的高大马匹道:“这是专为你挑的,与乌弦一样,也是久经沙场的良马,我为它取名白羽。”

我皱眉道:“你真是恶习不减,大半夜的,一定要给我选匹白的?”

江原跨上马,在我面前挥了挥马鞭:“不然你跟我一骑?”我白他一眼,解开白马的缰绳,翻身坐上马背。

江原又向后做了个手势,几百人都整齐向东门方向退去。我看着那些兵士,语气不由自主带了些艳羡:“这便是你身边有名的燕骑军么?无怪守在院外多时,我竟没有察觉。”

江原道:“人数总共有两千,都是千里挑一的人选,战场上能一当十,你若看着眼热,可以分你一千。”

我哼道:“谁稀罕,自己留着保命吧。”江原一笑,策马驰出东门。

只见门外仍是那百名兵士,却已人人骑上了高头战马。江原并不看他们,只是打马向前,燕骑军紧紧随后。

洛阳城外,北风异常猛烈,高大雄壮的城墙外,是早已集结完毕、黑压压望不到头的北魏军队。虽然夜色暗淡,却仍能隐约见到他们脸上的坚毅之色,身上盔甲隐隐反射出青色光晕。

武佑绪、程雍等主副将领均是全副铠甲,见江原出现,急忙上前禀报军情。

江原静静听他们说完,点头肃然道:“传令出发。”

众将齐声领命,各自回去发令。不多时便见传令兵前后飞骑而过,所到之处旌旗扬起,车马攒动。无数载着辎重的车轮沉沉压在冻得坚硬的路上,发出隆隆不绝的震耳声响。

我骑在马上,随着江原中军疾驰。再回头时,只见天边几点寒星愈发明亮,夜幕下的洛阳城池已变成了一道茫茫黑影。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热门小说
恣意风流重生之为妇不仁重生后成了大佬心尖宠弥天记重生后我回苗疆继承家业至高降临命之奇书嫡女娇妃替身的我跟正主在一起了女配她天生好命
相关阅读
废材逆天:至尊小毒妃当爱你成为一种习惯想撩我的都被气死了古代生存手册农家世子妃头号甜妻:早安,帝少凶兽饲养手册系统维护中(快穿)女配改行修仙了魂器[H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