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春月出嫁没多久, 楚家人便赶回了水礼城, 原本新婚三日后,新娘子是需要和新郎官一起回门的,但是那日只有一个周家下人赶来, 说是楚春月身体抱恙,所以就不来了。
江倩倩和楚连平也有些生气, 知道这三天而已,楚春月身体能多抱恙?无非是不想来罢了, 但既然女儿嫁出去了, 那又还有什么好说呢?当下无奈的开始准备了一番,回了水礼城。
这一路劳苦奔波自不用说,等回来阔别半年多的的楚家时, 楚秋月望着那熟悉的雕梁画栋, 心中真是感慨万千。
从北边回到了这山水环绕的小城,楚秋月心中却是非常高兴的, 说到底, 人都是思乡的,虽然家人都在身边,但还是住惯了的地方最让人心安啊。
离开的时候,一切都似乎刚刚起步,自己的好姐姐成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穿越者, 回来时,那个穿越者已经留在了京城,开着店, 嫁给了一个花花公子做妾。
小绿也无端被人穿越,神经兮兮,然后死于林公子铁蹄之下。
自己和林康夜,也算熟悉了,两人由一开始的相互讨厌到熟悉,林康夜居然还喜欢上了她。
……
这一切,也不过是半年的光景而已。
真是世事无常啊……
一家人回了楚家,王婆她们都守着呢,见老爷夫人二小姐大公子都回来了,也不免是开心万分,见楚春月不见了,还忍不住楚春月去哪儿了,江倩倩一笑,把楚春月嫁给周公子的事情说了,王婆她们自然也是大为惊讶,但他们不知道其中弯弯道道,只知道周家是个不错的家庭,又是京城中的,所以都为楚春月感到高兴。
江倩倩笑了笑,好还是不好,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谁知道呢?
回了楚家,一番打点之后,大家也都累了,先好生睡了一觉,第二日起来,楚秋月还有些恍惚,险些走错了路,原本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小绿也不见了,现在伺候她的丫鬟是小竹,本来小竹是该陪嫁过去的,但是楚春月说不需要,小竹自己也想回水礼城,所以干脆就让小竹服饰楚秋月了。
小竹虽然与楚秋月关系不像和小绿那么好,但是办事都比小绿稳妥,楚秋月也没什么异议。
楚家绝对不如楚府那么豪华,也没有那么多可以随意取暖又熏香的香球,但睡在那下人准备好了的暖被中,闻着轻微的来自太阳的焦味,看着家中熟悉的一草一木,感觉却好多了。
楚潮生则开始苦读,却也并不只是苦读,究竟是阅历的关系,所以楚潮生常常去外边游历,而且有时候,居然还会收到来自司马家的修书。
自楚潮生落榜后,司马家果然如约说要等楚潮生三年,其实等不等什么的,也是说的好听,楚潮生被圣上赏识,自然是名声大振,三年后总有成就,未必司马荷就吃亏了。
而且司马荷与楚潮生也开始有了书信往来,两人并不鸿雁传情,却只是谈诗论画,司马荷这样自幼跟女先生念书的大家闺秀,虽不如楚流婉之类的那么厉害,但基础知识课比她强。
两人一开始只是说诗词,并不谈其他,后来偶尔也会带着说一点最近见闻,楚潮生对司马荷也日渐有所好感。楚秋月因着上次惊蛰游园会之事,对司马荷也稍有了解,晓得她是知书达理的女子,虽有心思,却亦有才情,而且绝非楚流婉楚春月之流,也不像她妹妹司马莲那么张扬,因此觉得倒也不错。
回了楚家没多久,一切刚刚步入轨道,隔壁蒋家就传来丧讯。
原来是那个蒋小强,在家一天到晚修生养息,终于是休息的稍微好了一些,又有些躁动寂寞了,忍受不了外面的的花花世界了,终于寻着一个契机,跑了出去,趁着无人发现,偷偷顺着一根绳子,跳下了山崖。
他还留下一封信,说是自己要去找秘籍了,修炼半年后必然回来。
可是他不晓得,那根长在悬崖上的蔓藤,看起来牢固异常,可是一抓就断了……
蒋老爷看见那封信之后,急的要死,赶紧用绳子绑在下人腰上,然后让另外几个人在上面牵着,往下放。最后还真被他们发现了山下有一个突出的地方,可是那个地方,别说什么宝藏秘籍了,连个像样的东西也没有,只是微微凸出的一小块地方而已,连站都不好站,山下湿气重,尽是青苔和杂草,并且,那上面有一具尸体,便是蒋小强。
那下人抱着蒋小强的尸体上来了,真是触目惊心的很,旁人看了都非常之不忍心,蒋老爷更是哭天抢地,不知所措,虽说自从蒋小强疯了之后,他就开始纳了一个妾,努力耕耘,小妾也不负所托的怀上了,但是终究他生养蒋小强十余年,何况蒋小强当初还是好的,结果却……
蒋老爷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情何以堪!
蒋老爷也不知道能做什么,只和妻子抱着哭了好久,然后决定厚葬蒋小强。
葬蒋小强的那日,蒋家请来的哭丧队走在前头,一片哭声和喇叭声,异常刺耳,因为蒋家和楚家是邻居,所以楚连平和江倩倩也是去了丧宴的,楚秋月则因为年纪小又是女孩子,所以不便去,便没有去。只在门口看了几眼,就见白色圆纸被撒的到处都是,无端叫人惊心。
蒋家的事情过去了,江倩倩却还是心有余悸,一次就听得她不经意道:“其实我觉得,蒋公子的改变,和春月还是有些像的……好在春月没有那么夸张。”
楚秋月赶紧安慰江倩倩:“娘,别担心啦,阿姐已经嫁人,现在生活也应该不错,不然早来找我们了,不是吗?”
江倩倩笑了笑道:“嗯。”
在他们回来之后,也有这么久了,楚春月却一次都没修书回来过,按着楚春月的性格,楚秋月觉得如果她受了一丁点委屈,恐怕都会使命的抱怨,搞不好还会逃回娘家让周子佳追来以显示对方对自己的在乎,所以如果楚春月一下子都没动作,肯定是乐不思蜀了,现在周子佳估计就在伺候楚春月呢。
也就是说,现在受到楚春月之苦的人,已经改为了周子佳,不过这也算比较完满的结局吧。
大约是回来了一两个月后,钱梦居然带着江成文来了,但是江帆没来,说是江帆自己去西边探求医术了,估计有段时间才能回来,钱梦和江成文横竖没事儿,又听说楚连平一家回来了,所以就来了楚家小住。
江倩倩和楚连平自然是非常欢迎的,楚秋月也挺高兴的,看过楚府之后,她还是更喜欢这样的小家庭一点,至少什么都看起来那么温馨。
得知楚春月出嫁之后,钱梦赶紧表示恭喜,又打趣说自己没分到开始的喜饼,实在可惜。
大半年未见,江成文又和开始有些不同了,属于男人的硬朗线条越发明显起来,只是他无论怎么说,也算是半个书生,自然不比林安夜一类的厉害。
江成文见了楚秋月,也很开心,寒暄完之后,还偷偷对她招了招手,好像有什么事情要跟她说一样。
楚秋月笑了笑,跟着他去了后院,就见江成文拿出一副卷好了的画,他笑了笑,依旧有些腼腆的道:“表妹,上次我跟你说过,我稍微会画些画,你想看洛城所有的梅花,我自然做不到,但是,我尽力画了。”
说罢,把那画一点点的展开,楚秋月就见是果然是一副雪梅图。
那画挺长,上面梅花点点,在白纸的衬托下显得分外美丽,角落处有些建筑的剪影,还有几道行人模糊的影子,这整幅画的角度偏高,好像是从二楼往下看,所画而出的,难能可贵的是,这画虽然以意境为主,可作画人当时所看见的东西,却居然都真的画了下来,既不减少美感,又飘然如当时景物显现与眼前。
楚秋月睁大了眼睛,无论如何也没料到当初听听就算了的那句话,江成文却一直放在了心上,而且还画的这么好。
现在已经是入了夏的,天气也逐渐热起来,可看着这画,好像当时在寒雪中赏梅的感觉都一一浮现了。
楚秋月忍不住赞叹道:“画的真好!”
听楚秋月这么说,江成文腼腆一笑:“你若喜欢就好。”
又道:“这个画中,其实梅花瓣有九九八十一朵,是我根据前人所言九九消寒图所想到的。原本该是画一枝素梅,枝上画梅花九朵,每朵梅花九个花瓣,共八十一瓣,这样才算正统,不过如果那样,就不算洛城梅了,不过这其中还是有八十一瓣梅花的,今天冬至时,你可以用笔染色,每过一天就用颜色染上一瓣,染完九个九,九尽春深,春天就来了。”
楚秋月称奇道:“这倒是有意思!”
冬日绵绵无趣,若有消寒图,倒真是一桩美事。
江成文笑了笑道:“嗯,我第一次晓得的时候,也的确觉得挺有意思的。”
楚秋月点点头,江成文把画又再次收好,然后递给楚秋月:“喏。”
楚秋月接过那画,却在江成文手背上看见有些冻疮,不禁暗暗疑惑--虽然江帆他们不至于大富大贵,但基本的生活还是不错的,香囊也自是买的起的,怎么好端端的,江成文居然冻的这么厉害?
见楚秋月看着自己的手,江成文有些不好意思,楚秋月转了转眼珠子道:“表哥,该不会你是为了画这画才把手冻成这样的吧?”
想来想去,也只有这种可能了。
那画是临窗观景,然后画的,既然如此,窗户必然要打开,那寒风就会灌入,而画画之人必须要把手露在外面画画。且这幅画如此精美,恐怕江成文也费了不少精力和时间,这样一来,手上不生冻疮才怪呢!
江成文摇了摇头,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谎,只说:“呃,不是的。”
这么无力的撒谎,楚秋月都不忍心揭穿了,叹了口气,楚秋月道:“其实我以后也不是不能自己去洛城的,你何苦呢。”
江成文笑了笑说:“答应别人的,总要实现。”
楚秋月一笑,问道:“你是医师,自己给自己上过伤药没有?”
“上过了,”江成文点头,“不过等它好还是要时间的。”
楚秋月点点头,手中拿着江成文给自己的画卷,看着江成文依旧有些青涩的脸庞,心中感觉怪怪的。
江成文的确挺好的,挺好的……
可以说,江成文是让楚秋月看的最为顺眼的男孩子了。
尤其是对比京城其他人之后。
周子佳自不必说,种马渣男一个;
林康夜后期很好,可是,毕竟是大户人家的幺子,总是有些任性的,楚秋月自己晓得自己脾气也不算多好,和林康夜做朋友,倒是挺好的,如果真的在一起,恐怕也有的烦,何况她对林康夜横竖没意思。
之外还有五皇子八皇子,那太遥远了,就不必考虑了。
同样遥远的,还有尚青枫和林安夜,不过这两人倒是让楚秋月印象很不错,尤其尚青枫那时候“救过”自己一命,只是那之后,和尚青枫也再没见过了,所以只能说是感谢他的,多的自不必想。
至于林安夜,那当然是很好的。
说实话,连紫霞仙子也会希望她的爱人是个盖世英雄,脚踏七彩祥云……哪个女孩子会不喜欢这样的人呢?
金甲银鞍,扬鞭沙场,剑指敌军,一呼百应,全胜而归,天下同庆。
这样风光啊,而且给人以无比厚实的安全感,他可以保卫这一个国家,自然也可以保护你。
而林安夜尚年轻,以后恐怕会更加更加有所作为,且他除了那张面瘫脸之外,就连礼数都做得很足。
但是楚秋月大致是可以看出,林安夜这人或多或少也是有些心高气傲的,不过这也是非常在常理之中的事情,毕竟像他这样的人,整个漫漫历史长河中,恐怕也找不到几个。
但是那样的人,他未免太厉害了,厉害到比所谓“皇子”更加高不可攀。
你喜欢他,但更多的人也会喜欢他。
和他之间,就连“平等”都很难讲,林安夜不见大男子主义,对她也是客客气气的,但是气场在那儿,让人想忽视都难得很。又是极为严肃的性格,真是难接近的很。
是以楚秋月除了在那时候站在人群中远远看见林安夜的时候,不能免俗的心中一跳之外,再无多余想法--何况即便是那一跳,后来也因为小绿的死而备受惊吓,难过的很,早就消失无踪了。
这么一番下来,无疑江成文就是同她最为亲近,也最可爱的人了。
尤其是在江成文帮她画了整个九九消寒图之后,楚秋月对江成文的好感更是上升不少,不过,不管怎么说,对方也是自己表兄,她不如楚春月看得开,对这些事情还是很不喜欢的。
何况,江成文估计对自己也没什么意思,虽然他画这画画的手都起了冻疮,但是大概如他所言,他只是很负责的把所承诺过的事情给付诸现实了吧。
楚秋月一笑,不再多想,道:“我们去前厅?”
江成文点点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