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灵徒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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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殷绮梳洗完毕,便去陶莹那里用早饭。接近正屋时,却见殷廷修也匆匆赶到。与昨晚的便装不同,今日他身着月白色宽袖长袍,头上以云纹木簪束发,走起路来衣袂飘飘,颇有些超尘脱俗的味道。

早饭是米粥和馒头,配有几道小菜。殷绮发现,对面的殷廷修只是喝着一碗水,其余食物竟一概不碰。

陶莹在一旁解释道:“不用担心你大哥,从今天起他开始辟谷,只能喝些蜂蜜水。”

辟谷是修行术法的一种方式,殷绮以前也听说过。辟谷期间的灵徒不能食五谷杂粮,要调息理气,静心清欲,采天地精气来重锻身心。

饭毕,陶莹将两人送到门外。她拦住了芸香,只让一个年长的女仆跟着殷绮。跟着廷修的则是一个同龄的少年。

殷绮随着众人从内院出来,又向东走了一段,便到了东院的入口。只见大门紧闭,几个武士面无表情的守在两侧,旁边还有两个同廷修一样装束的少年和几个男仆。

两个少年,一个面白纤瘦,一个高大健壮,分别是二公子殷廷允和三公子殷廷岳。他们的体貌相差虽大,却都是二夫人的亲生儿子。

看见兄妹二人过来,殷廷允微笑颔首,殷廷岳则朗声叫道:“三哥!”认出殷绮后,又颇为兴奋地喊了句:“五妹,好久不见。”

二夫人和三夫人一直不和,她们的几个儿子竟然关系不错。

殷绮恭谨行礼,“二哥好,四哥好。”

“咱们殷家终于有位女术师了。”殷廷允笑道。

“术师?先过易老头这关吧!”殷廷修并不乐观。

“你还没见过易先生?”

“那你要小心了!”见殷绮摇头,殷廷岳同情道:“这老爷子可是个活阎王!”

殷绮心头忐忑,正欲细问,门却打了开来,她只好先跟着三位兄长步入门内,仆妇们则侯在门外。

四人沿着石板路一路向东,刚开始左右两侧皆是灰白的院墙,每隔一段绘有一只猛虎。院子里时不时传来呼喝声和人的哀嚎。殷绮知道,这里便是神虎堂了。她不由得想起杨成,只怕日后难免会碰到他。

再往前,北侧已无院落,一道高墙将东院与外面的树林分隔开。南侧则是一处园林,同样以高墙围起,只能看到高耸的树木和一栋三层的阁楼。

那栋楼唤作青鸾阁,里面住得都是殷府买来的美貌少女,悉心教养后,待各地的达官贵人前来寻慕术师时,用来献艺助兴,在顺势以高价卖出。

过了青鸾阁,地势渐高,石板路变成了石阶。与园林那处相反,这里右侧只有高墙,左侧才建有院落。

走了一段石阶,殷廷允与殷廷修面色如常,殷绮只是有些气喘,最为壮硕的殷廷岳却突然无力瘫倒在一旁,“我不行了,这个月已经辟谷三次,每天还让我们走这么大段路。二哥,你去告诉易先生,我殷廷岳无能,不想做术师了。”

“莫要开玩笑,早饭时母亲已经破例让你吃了些桃子和藕片,这会儿就支持不住了?”

“我可比不了你们两个,”殷廷岳话里带了些酸意,“我哪是这块料!”

殷廷修见他赖在地上不走,什么也没说,伸手便过去搀他。

殷廷岳嘿嘿笑道:“三哥,我可不是这么容易就……”还未说完,双脚已然离地。殷绮以为他站了起来,往下看却发觉殷廷岳的双腿蜷曲,还是坐在地上时的姿势。廷修扯着悬空的殷廷岳慢慢向前走,就像拽着一面轻飘飘的旗子。

“三哥,你快让我下来。”殷廷岳一边试着拨开殷廷修,一边伸直双腿打算重新回到地面,还未成功,便被殷廷允架住另一边。只见殷亭允做了一个繁复的手势,口中还念念有词,殷廷岳的动作顿时就僵硬起来。二人趁机赶紧将他拖进灵徒馆里。

入了门,撤掉术法,殷廷岳重获自由,面上却难过得像是进了地府。

殷廷允安慰道:“你好歹撑一撑,等父亲回来再说放弃修习术法的事,否则母亲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殷廷岳仰天长叹,“唉!那不是还得再熬半个月!”

殷绮见了这一出闹剧,心中感慨修习术法的艰难。即便身为灵徒,若是在修习过程中不能精进,如殷廷岳这样,只怕早晚会被淘汰出来。

走到一处岔路口,兄妹几个分道扬镳,殷廷允与殷廷岳去上早课,殷廷修则带殷绮去了易先生的居所。

“待会儿见了易先生,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你都不要惊慌,泰然处之便可。”殷廷修边走边道。

见他刻意提醒,殷绮问道:“易先生很严厉吗?”

“若单单是严厉,那还好说,”殷廷修苦笑道,“关键是他常常不讲人情,行事古怪,这才最让人头疼!”

说完,二人已至门前。与殷绮想象中的不同,易先生的居所不过是间草庐,四周用竹子围起,院内杂草丛生,正中的石子小径也坑坑洼洼。走进院子,只见门前的一条长登上坐着一个须发凌乱,干瘪枯瘦的老头。他穿着一身皱巴巴的灰色长袍,手里正把玩一根竹笛。

殷廷修朝着这老头拱手一拜,道:“先生,五妹我给你带过来了。”

易先生头也未抬,指了指一旁的草地,“脱了鞋袜,去里面走一圈。”

殷绮心下纳罕,让三哥做这个是什么意思?殷廷修并未动作,却转过头来朝她猛使眼色。殷绮恍然大悟,易先生说的原来是她。

虽然在男子面前光脚亦有些不妥,但既已至此,自己也别无选择。殷绮心下一横,就在原地迅速地脱去鞋袜,提着裙子走进了半人多高的草地。

易先生终于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地看着殷绮在草地间穿行。走完一圈,易先生并未让她穿回鞋袜,而是招手让她站到面前,

殷绮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心中有些恐惧,但想起殷廷修的嘱咐,还是尽力保持着平静淡然的态度。

易先生伸出枯枝般的手,手心朝向殷绮的脚背。片刻间,殷绮脚上沾染的浮土开始飞向他的手心。见差不多了,他握住手中的土壤,闭目凝神,接着说道:“三夫人说得不错,你的确是灵徒。不过现在才开始修习,已经有点晚了。”

他睁开眼,朝殷绮伸出右手食指,说道:“这里的学生太多,我们没有精力慢慢教你。一年之内,你得练成御气术才能留在这里,若是觉得自己做不到,还是现在放弃的好!”

“先生,她学得这么晚,一年也太强人所难了吧?”殷廷修这话其实是故意说给殷绮听的,他希望殷绮能知难而退,否则她白白受一年罪不说,自己也得别扭一年。

可对于殷绮而言,当务之急是让陶莹看到她的用处,否则她只怕立刻会失去庇护。

殷绮抬头看着易先生,道:“这世上之事,总要先尽力一试,才好谈放弃二字。先生放心,这一年里我定会竭尽全力,绝不辜负您的栽培。”

殷廷修讶然看向殷绮,没想到这一副温和谦恭模样的小姑娘,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我栽培你?想得倒美!”易先生敲了敲长凳,一只黑色大鸟突然从屋里窜了出来,落在易先生的肩膀。殷绮吓了一跳,仔细一看,原来是只羽毛黑亮,体型壮硕的八哥。

“这是阿桃,它会带你去初学者受训的地方。”

“先生,不用麻烦阿桃,我会带……”

“你哪里都不能去!”易先生突然暴怒,“御生术你都练了三个月,到现在也没有什么长进,还老往神虎堂跑,是想让我打断你的腿吗?”

“我还有早课……”

“上什么早课!殷家又不指望你去为人出谋划策,学那些有什么用!今天我就看着你练,练不好不许回内院!跟我走!”易先生气冲冲地朝屋后走去,殷廷修垂着脑袋紧跟在后,只留下殷绮、阿桃一人一鸟立在院中。

“嘎!嘎!”阿桃叫了几声,倒是先开了口。

殷绮想这八哥既跟着易先生这样的术师,一定颇具灵性。正等着听它口吐人言,阿桃却又闭了嘴,眼睛盯着一处猛瞧。殷绮顺着它的视线望去,只见自己脱掉的鞋袜还在地上,这才想起自己还光着脚。

殷绮穿上鞋袜,刚站好,阿桃便一声怪叫,展翅飞出了院子。殷绮连忙跟上。

阿桃飞一段,便停下来等等殷绮,见她跟上,再飞,之后再停,倒也算善解人意。

最终,它飞进了一处狭长的院子,停在一株柳树上。进门时,殷绮注意到,院门口挂着一副木牌,上面写着一个“人”字,不知何意。

“新生!新生!”阿桃厉声叫道,一名男子闻声而至。

来得这人约莫二十多岁的年纪,一副温文尔雅的文士模样。他见殷绮站在柳树下,问道:“既是阿桃护送来的,那你就是殷绮吧?”

“正是小女。”

“跟我来。”

殷绮正欲随行,想起八哥还在树上,便仰头说道:“多谢阿桃。”

阿桃给了她高傲的一瞥,舒展翅膀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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