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烨如此心机,在这民风淳朴的山谷里倒像个真正的外人。
操练结束,人群四散开来。很多牧族男子就地搭起帐篷,热热闹闹地饮酒用饭。
忙碌一天,百里辛他们仍然精神焕发,三人讨论着明日的安排,一路不停。
有了兵居然这么高兴吗?殷绮想到广场上那区区两百人影,并不能有何触动。
巫祭上的护卫都不止这个数。
草草休息半晚,她算好时间,沐着星光去赴昨日之约。
沈家的宅子不小,却不见巡夜的人,灯笼也很少。殷绮轻轻走着,时不时能听到大人们安心惬意的鼾声。
夜色暗淡,沿途事物落到眼里大都一片模糊黑影,她凭着白天的记忆慢慢摸索,终于看到了那颗巨大古槐。
树下就是抱膝而坐的李惊澜,他呆呆望着幽深山林,似是等了很久。
“先生早就来了?”
“天造万物,无论何时皆如此壮美,”李惊澜答非所问,笑道,“你看是不是?”
殷绮勉强点头。她可没有这种感觉,前面的高山和密林在星空下融为一体,像个巨大的无底洞,只让人心生恐惧。
李惊澜忽然起身,“咱们走吧!”去的正是上山的路。
殷绮跟在后面,猜不出这位师父要带她上山做什么。
她的御生术始于驯化家畜,也止于家畜,山里的动物全是野兽,天生惧人,拿来练手只会更难。
鸟儿不用说,一不留神便会飞走,实在麻烦。有什么走兽是行动迟缓又天性温和的呢?
“这样不好?”
“嗯?”殷绮随着前面的身影停下,李惊澜转过身忧心忡忡地看着她。
“专注些,不可三心二意。”
“此话怎讲?”殷绮疑道,她一直在想术法的事,哪里三心二意了?
“我是说你该放松精神,用心感受山中灵气,”李惊澜认真解释,“别的烦恼先抛开。”
他怎么知道自己在发愁,这人会读心术吗?
殷绮长舒口气,拿出平时打坐的心境,边走边释放感官。
星星愈发黯淡,天边也微微露出曙光。他们最终走到山顶平坦处,李惊澜捡了处绵软草丛,随意一坐。
他拍拍身边的位置,“过来,这可是个好地方。”
殷绮被半人高的野草挡住视线,不明白好在何处。
“那边有处泉眼,许多鸟兽都会前来饮水。”
她微微侧头,一点波光闪过,像是隐藏在绿叶间的宝石。
“你耐心看着,”李惊澜继续说道,“一只都别放过,或许能找到投缘的。”
“投缘?什么意思?”殷绮觉得今天脑子有点不够用,“为什么要找?”
“投缘自然就是你喜欢它它也喜欢你,”李惊澜依然不急不缓,“一旦找到合适的,便能迅速提升你的修炼进度。”
殷绮无法忽视迅速提升这四个字的魔力,但对她来说寻个投缘的野兽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
两个灰影蹦跳闪过,长耳朵警觉地竖起,是一对兔子。
它们结伴而来,又结伴而去,看都没看殷绮一眼。
天色渐亮,来这边饮水的鸟兽越来越多,大大小小,或飞或走,可是除了戒备,都没有对她表露什么兴趣。
“万一找不到怎么办?”殷绮未免发愁,“我向来不招动物们喜欢。”
“世上不会有那种事,”李惊澜笑容肯定,“你可是术师啊!”
东方突然光芒大盛,一轮红日正缓缓升起。层层云海霎时染上金色,仿若仙境。有那么一瞬间,殷绮竟觉得山下的俗事都不重要了。
然而也仅仅是一瞬而已,明晃晃的阳光提醒了她,新的一天已经开始,自己尚无半点收获。
“别的管不了,你喜不喜欢只有你自己知道,”李惊澜听她叹气,又道,“若想在术法上继续精进,除了天赋和努力,更要时刻怀有真心。”
真心?怎么又是这句话?她对术法的渴求如此强烈,难道还算不得真心吗?
一阵窸窣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李惊澜欣喜侧头,“快看,是鹿群!”
四肢纤长的精灵接连从树木的阴影中现身,优雅踱步而来。三只雌鹿加上两只小鹿,全都是赤红色。
殷绮愣愣看着,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这是她第一次看见野鹿,曾在灵徒馆出没的那些都有人喂养,失了不少灵性。
想到这,身边忽有气息激荡,至纯至强,却无压迫之感,片刻后风平浪静,似乎什么都没变,又似乎哪里不一样了。
没等她想明白,变数就来了。正朝泉眼进发的鹿泉忽然半路转弯,直奔他们而来。
母鹿小鹿都冲到李惊澜脚边,亲昵地碰着他伸出的双手,后面还有些野猪兔子在排队,眼神都很热切。
这人原来一直藏匿着气息,刚刚才解开禁锢。
“阿花,你的孩子真好看。”李惊澜柔声道。
一只小鹿听到赞扬,开心地转了两圈,骄傲地展示着自己身上的白色斑纹。
“抱歉,”李惊澜轻轻挥手,鸟兽们便不舍散开,“本不该打断你的,看到阿花带着孩子就没忍住。”
殷绮已经有些目瞪口呆,“你认得那只鹿?”
“我夜里经常来山上游荡,大部分都认得。”
你难道都不睡觉吗?殷绮环顾四周的连绵山林,很想问一问他是怎么逛过来的。
“继续,它们不会再找我了。”
殷绮收敛心神,接着观察来去鸟兽。她越来越笃定,这位老师虽然古怪些,却是绝对够格教她的。
半个时辰过去,依然没有任何进展。李惊澜十分安然,未见一点不耐,殷绮则安慰自己,比起以前,至少了解很多动物的习性,也算做了些准备。
一抹黑影闪过,轻巧落到泉边。倨傲的眼神,漆黑的羽毛,殷绮心头微颤,立刻就想到阿桃和如意。
“喜欢它?”李惊澜目光如炬。
殷绮点点头,眼前这只鸟有着说不出的熟悉亲切。
“那就试试吧!不过乌鸦有些凶煞,你可得小心些。”
“乌鸦?”殷绮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不是八哥吗?”